第97章
周贞芸笑起来,语气和缓地说:“陈小姐,你应该比我清楚呀。”
她太习惯俯视人了,说话时永远居高临下,带着高傲又悲悯的审视。
“你们娱乐圈里的人,应该比我懂这些事吧?”
“哪种头衔都可以,朋友、知己、同学……你觉得哪个好听就用哪个,我无所谓,谁让裴念喜欢你呢。”
她弯着唇笑,好似对她无限怜爱。
但陈树净却结结实实感受到了寒意,彻骨的凉在她心头蔓延开来。
“……”
在这些人眼里,人就是分三六九等的。
陈树净一直都知道,她的定位只能是朋友、知己、同学,而不会是恋人。
因为前者在周贞芸眼里,已是她高攀。
陈树净缓慢深呼吸,没有出声,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女人语气温吞,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正因为你懂分寸,知道什么才是你应该拿的,所以,当初裴念才会去国外不是吗?”
“……”
一次次,一次次地被提醒这件事。
窒息感再次萦绕在她鼻腔。
陈树净感觉自己快被绞死了,被陈年旧事的余温。
“我相信这次你也能理解。”
周贞芸顿了顿,“我会安排裴念和她见面,也希望陈小姐你多多担待。”
她有拒绝的资格吗?
陈树净的呼吸很乱,浑身发冷,她出来前没有吃饭,现在胃饿到有些痉挛。
她低着头,声音很轻地问:“那,如果我做不到呢?”
女人怔忪了几秒,模样似乎有些诧异,惊讶于陈树净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周贞芸用一种看不懂事孩子的表情看着她,像是觉得她无理取闹。
“陈小姐,我希望你能换位思考一下。”
她叹了口气:“哪怕我不是这样的人家,单纯作为一名母亲而言,我也已退让了很多。你知道我不是喜欢为难人的人,甚至连你家欠下的那些债,当初也是我还的不是吗?”
陈树净手指抽搐了下,脸色微白。
她咬着唇,唇瓣上血色尽褪。
胸口一阵阵的闷。
陈树净低头的时候,看到自己裙摆上绣着的蝴蝶。
这件是品牌方送的衣服,听说是今年还没上市的新款,卖点是手工刺绣,价格定价非常高昂。
放在以前,这种衣服她根本买不起。
和从前比起来,她现在的生活已经够好了。
为什么还不知足呢?
陈树净伸出手,轻轻摩挲裙摆上凸起的纹路。
思绪却已经飘到了很久以前,想起高中的时候,自己那件有些磨损的校服外套,也是裴念替她缝补的。
……可他本来不用做这些的。
如果不是她,裴念的手永远不会碰针线活,不用不熟练地去学怎么缝衣服,他的一件衣服能买下她的整个衣柜,在家有专人伺候的大少爷,不会坐在飘窗上,替她一件件叠衣服,数着她还有多久要换冬装,他得提前给她把衣服准备好。
他的手应该用来拿画笔,而不是替她挡刀子。
如果不是她,裴念永远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海盐味,薄荷味,干净的肥皂香味。
那些好闻的味道,都让陈树净感到难过。
因为她知自己不该贪恋。
“想好了吗?”
女人看着她的表情,适时开口。
“我知道陈小姐后来赚钱后,一分不少地把那些钱还给我了,但说实话,我并不在乎那么点钱财,我只是从这件事觉得,你应该是个讲道理的孩子。”
“有些话当初我说过,这次就不再说了。”
周贞芸笑笑:“陈小姐你应该清楚,裴念受过的那些苦,都是为谁而受的。”
“……”
她递过来一张支票:“如果有需要,你开个价。”
“…………”
良久,陈树净的声音才在室内响起。
“不用了。”
她说:“我和他只是朋友。”
周贞芸定定看着她,殷红的指甲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接着满意地笑了:“谢谢。”
“我接下来还有事,就不打扰陈小姐了。”
“……您慢走。”
周贞芸走的时候,连头都没回。
“……”
看着女人的背影,陈树净忍不住笑出来。
人生为什么总这样苦呢?
陈树净常常这样想。
她真的是好不容易,才吃完那么多苦的。
然而债有计量,终有一日能还完。
可苦没有。
她像商品,被人标价。
她的爱像笑话,被人审视。
……明明从五年前起,她就放弃拼乐高了。
周贞芸走后,陈树净一直在原地静坐到天黑。
面前的咖啡都放凉了,她才发现。
端起来喝了一口,凉透的口感苦得她想流泪。
其实陈树净不是那么健忘的人。
哪怕周贞芸不提醒,她也记得的。
当时在医院里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忘。
她有自知之明的。
陈树净闭了闭眼,想。
-
想到上周的事,此时此刻裴念发来的短信就像烫手山芋。
思虑再三,她组织好语言发出去。
【我想再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
【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
显然裴念冷静不了。
陈树净的消息刚发过去,下一秒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陈树净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识挂断。
很快,他又发来消息:【接电话。】
陈树净还是没接。
她坐在沙发上发呆,像是在出神。
电话铃声从急促响起,到因为久久不接而变成忙音。
隔着屏幕看不到裴念的表情,但大概能从他的消息中猜出来,他现在应该很不开心。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
陈树净是标准的逃避型人格,对于这种问题,她内心油然而生的只有无措。
眼下的紧要关头,是赶紧解决这件事。
所以她深吸口气,胡乱回复了几个字。
【随你怎么想。】
这句话发出去之后,再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陈树净心里松了口气。
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失落与空荡荡。
她这回,是真的失去裴念了吧?
也算是自找的,陈树净想。
他们本来就不是般配的身份。
……
直到她家的房门被重重摔开,裴念从玄关大踏步走进来,一直到她面前,冷冰冰地看着她时,陈树净才有些讶异地睁大眼,后知后觉想起来——大门密码忘记改了。
裴念定定看着她,笑了一声,嗓音微哑。
“躲我?”
“……”
她强撑着说:“我没有。”
“冷静一下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陈树净,你耍我啊?”
“……你换个人喜欢吧。”
她别过脸去。
裴念的指甲已经掐进掌心,他看着女孩,有点疲惫地问:“陈树净,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好作践的人,是吗?”
他语气带着决绝。
陈树净眼眶开始发胀,吸了吸鼻子,红红的眼角湿润,但这次裴念没哄她。
他笑了一下,朝她走过来:“你每次哭,我都妥协。”
“是不是就因为这样,你才肆无忌惮地对我?”他垂下眸,掐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脸。
他没用多少力,但陈树净还是痛得委屈落泪。
“……你弄疼我了。”
他没松手,只是力道轻了些,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冷道:“我说过,痛了你才记得住我。”
陈树净的眼睛雾蒙蒙的,哭起来很好看。
比杂志上的她生动。
“我就是……”她抽泣了下,有点哽咽,“喜欢这件事,让我有点难受。”
“我就不难受吗?”
裴念应该是实实在在被气到了,那张冷淡的脸上面无表情,但掐住陈树净脖颈吻下来的*时候,气息却很急促,他在她面前很少有这种强硬的姿态,腿挤进陈树净的膝盖间,不让她合拢,漂亮的脸上露出嘲弄的表情。
“为什么总这么对我?”
“……”
“你说翻篇就翻篇,你说重新做朋友就重新做朋友。”
“我什么都听你的,任你折腾。”
“把我耍成这样,是不是很好玩?”
他笑起来,指尖慢条斯理地划过她的肌肤,留下冰凉的触感。
“陈树净,我被你当狗玩。”
陈树净眼睫颤动了下,没有说话。
她也说不出话,只是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
发现她哭了,裴念突然僵了僵,收回手,莫名感到心烦:“你哭什么?该委屈的不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