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的养花守则 第43节
她抿了抿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我听他污蔑你……和婶娘……”
章凌之眉心一跳,瞬间明白过来。
自己和嫂嫂的谣言朝堂上传得到处都是,裴一鸣那个家伙向来看自己不顺眼,自然不会放过这编排自己、散播谣言的大好时机。
只是没想到,这官场上的腌臜事,竟也落到了冬宁耳中。
“他还说……”冬宁气鼓着脸,最不好开口的都说出来了,接下来的话便成了告状诉苦,“还说你这么大年纪娶不到老婆,嘲笑你没人要……”
“噗!”
听她这番话,章凌之竟是绷不住,笑出了声。
“你还笑?!”
他敛了笑,挑眉看向她气鼓的小脸儿,“就为这个?”
“什么叫‘就为这个’?!”冬宁不可思议,“他这么说你,这么过分,这么难听,我……我怎么可能忍得住?”
“嗯,忍不住的。”他眼神浮现宠溺的笑,“雪儿不想忍,那便不要忍。”
他章凌之官场为官,需“忍”字当头,哪怕知道别人背地里骂他再难听、再轻蔑,面子上也要维持着恭敬,照样笑呵呵打交道,你不说破,我不拆穿。
就算少年时,寒冬大雪、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只为求学,这样的艰苦,也要忍。
夫子的不假辞色、严苛的训话,狠狠抡到手上的戒尺,也要忍。
他章凌之自小受人欺压,父母兄长死后,连亲戚都想要吃他绝户。他就是攒着一口气,拼了命也要出人头地。他要一步步往上爬,登高睥睨,一览众山。可官场上,意气用事要不得,他不得不忍。
只因他忍了这一路,才知其中心酸苦楚,怄气憋闷。
所以他的雪儿,他不要她忍。
自己走到如今这一步,吃尽了前路的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他放在心尖上疼的人,可以不要忍气吞声,而能活得肆意。
有气,就要痛痛快快地撒,祸事,他章越担得起。
第32章 哥哥拜托好俊的小哥哥呀。(男二闪亮……
“结果我就呼啦一下,给他浇成了个落汤鸡,哈哈,哈哈哈!”
冬宁说起今日解气的壮举,跺着脚,笑得前仰后合。
芳嬷嬷嗔她一眼,坐在床边给她叠着衣服,“你呀,也就是章大人没跟你计较,这也忒不像话了。”
冬宁立刻抿住嘴,收敛了笑。
“毕竟是大人的同僚,你今日泼完了水、过完了瘾,拍拍屁股走人便是,章大人日后还要和他同朝为官,免不了打交道,你这样一闹,岂不是叫大人难做?”
冬宁被说得低了头,盯着勾起的脚尖。“可是……小叔叔都说了没事的。”
今日,章凌之要把她抱出兵部衙门,又被那个无赖截住了,跳着脚非要让冬宁道歉,不道歉就绝不
罢休。
章凌之只是垂眸,对上她惊慌的眼睛,菲薄的唇一弯,露出个安抚的笑。
“裴大人,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就不要扯到我小侄女身上了。”没去理会裴一鸣的横眉怒目,抱着她就出了官署的大门。
“小叔叔,为什么你不让我跟他道歉呀?”
马车上,怕车子颠簸加重她的头痛,章凌之手紧紧护着她的头。冬宁仰面在他掌中,忍不住发问。
“雪儿觉得,自己这件事做错了吗?”
冬宁认真想了想,弱弱地摇头。
他笑了,“既然觉得自己没有做错,那就不要道歉。”
“我不想你心里觉得委屈。”
回想起小叔叔那个淡定的样子,冬宁料想,他是能够摆平的。
“况且,那个人不过是小叔叔的下属,官儿比他小了好几级呢。不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吗?他就算是怄气,也只能憋回肚子里,还真敢把自己顶头上司如何?”
冬宁当时敢冲出来泄愤,也是心里知道,章凌之都做到了兵部的堂官,这么个“小角色”,得罪一下没什么。
芳嬷嬷忍住笑,剜她一眼,“听听你说的,好像你多为大人考虑似的。”
冬宁也笑了,得意地一昂头,“那当然啦!那个姓裴的,平常在衙门见了小叔叔,不照样也得恭恭敬敬的嘛?”
“姓裴?!”
芳嬷嬷忽然放下手中的衣服,坐直了腰,“宁姐儿,这可不得胡来,听闻河东有一望族裴氏,族中子弟遍布朝野,势力不可小觑呀。”
“啊……”冬宁一下也耷拉了眼,“不会这么巧吧?那裴一鸣……就是河东裴氏的?”
“你说他叫什么?”
“裴一鸣啊……”冬宁声气儿弱了下去。
芳嬷嬷将衣裳啪地往大腿上一摔,“当今户部尚书,裴一元,河东裴氏的当家人,据说还和章大人很不对付呢。你听听这名字,他俩像不像是一家的?”她最后的问话,咬牙切齿,听起来几乎是在训人了。
天呐……
不会……这么巧吧……
“可是……小叔叔说了没事的呀……”她眼神有点迷茫。
“说不定只是巧合,名字有点像呢?”
芳嬷嬷斜眼瞪她,心中憋着股火。
为了确定冬宁是不是真替章凌之得罪了裴家的人,第二日,芳嬷嬷就跑出去打听。
这不打听不打紧,一打听吓一跳。
“宁姐儿!你这次可真是给大人闯下大祸了!”
冬宁呆坐在椅子上,听完芳嬷嬷传回来的话,如坠冰窖。
“那裴一鸣,就是裴一元同父同母的弟弟!听说这人心眼比针小,最是个睚眦必报的!你这下一闹,给他和章大人结下了梁子,不是让章大人把整个裴氏都给得罪了吗?”
“那裴一元和章大人,本来就在朝堂上明争暗斗、你死我活,现在可好,你把他弟泼了一身脏水,落在旁人眼里,都要把这个算到章大人头上!只当是他默许你,借此来旁敲侧击打他裴一元的脸呢!”
寻常人眼里打打闹闹的小矛盾,一落到官场里头,都会被放大无限大,任何看似不经意的行为都会被赋予更深的政治内涵。
芳嬷嬷越说越气愤,就怕冬宁这一番胡搅蛮缠,是直接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
冬宁埋头下去,陷入阴影中,沉默着,宛如一尊石塑。
“可是……”良久,她终于磕磕绊绊地开口:“小叔叔说了,我有气就要撒出来,没关系的……”
“那是大人太纵着你!”
芳嬷嬷几乎是吼出了声,吓得冬宁浑身一哆嗦,眼中溢出茫然的水雾。
瞧冬宁这不谙世事的模样,她心里是既心疼又上火。
章大人就是把她护得太紧了,不愿意让她直面太复杂阴暗的人事,而自己又何尝忍心呢?
可事关章大人的仕途,他们借住章府两年,本就麻烦章大人许多,人不能如此得寸进尺、不知感恩。所以她不愿冬宁再给章大人惹来更多不便。
“孃孃,那我该怎么办……?”
她睁着一双空茫的大眼,默默流出两行泪。
她忽然好愧疚好愧疚,自己给他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他不但没有责怪自己,还给自己撑腰。这背后涉及的复杂关系,他也不解释,只是一力抗下。
他这么不容易,拳打脚踢才在官场上闯下来一片天,又是各种左支右绌、四处掣肘,而今还要顾念自己……
又想起他看向自己时,那坚定的眼神,“雪儿既然觉得没有做错,那就不要道歉。”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揩掉泪痕,决定不再流这无用的眼泪。
“孃孃,我想去一趟裴府,跟裴一鸣当面道个歉。”
*
酷暑将至,太阳越发毒辣起来。
今日又是个无云的天气,阳光直刺刺打在人们身上,无情地炙烤。
幂篱遮盖之下,身姿绰约的少女手抱一副卷轴,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阳光的熏蒸中。
“宁姐儿,你就算要等,也好躲到那树底下避一避呀。”芳嬷嬷手不停地挥动着绢丝团扇,企图替冬宁驱散一点暑热。
她们已经在这儿裴府门口候了近一个时辰,冬宁从未在阳光下暴晒过如此之久,她这身子,从小冷冷不得、热热不得,周围的环境稍微过度了一点儿,都要出毛病。
冬宁摇摇头,蕴着香气的汗珠沿脖颈滑落,没入薄纱交领之中。抬起半湿的帕子按了按脸上的汗渍,她红唇微张,短促地舒一口气,又呼出团热气来。
“不成。”她断然否决,“我今天必须要见到他。”
她特地寻了一个休沐日,来府上堵他。
芳嬷嬷“啧”一声打断,“你刚刚没听到那小厮说吗?‘裴大人今日有事,不便见客’,意思是什么?‘有事’,而并非‘外出’,说明那裴一鸣此刻就在府上呢,就是故意避着不见你。”
冬宁在面纱后静默,抱着画卷的胳膊有点酸,不由抬了抬手。
“哎呦,当心,我来吧我来。”芳嬷嬷连忙抻开手臂,将那画轴揽到怀里。
这幅张显真的真迹,还是冬宁问雅缘书坊的老板熟人价买来的,知道裴一鸣是个喜好风雅之人,特地投其所好。
“他这分明是有意为难你,就是要看你也把这份罪遭一遍,心里才舒坦呐!”
冬宁扁了扁嘴,“坏蛋……”她嘟哝着,气呼呼转身,鹅黄纱裙甩出一道利落的弧度,迈开步子就走。
本姑娘不伺候了!
从小长到现在,爹娘疼她、章凌之宠她,就连芳嬷嬷也把她宝贝似的看管,几曾受过这种气?
芳嬷嬷见着小姑娘气哄哄的背影,会心一笑。
她就知道,冬宁咽不下这种气,还好还好,要真这么晒下去,真担心她身子受不住。
她抱着画卷跟上,没走几步,冬宁却忽然定住了,又转身,提着裙裾回来。
“哎?怎么了这是?”
冬宁双手抱胸,倚着石狮子站住,“我不走,他不就是想要看我晒着嘛……那我就……就晒着呗!”她说着,气得脚一跺,眼泪都快跺出来了。
她不可以就这么撂挑子,不能连累了小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