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的养花守则 第59节
话未完,章凌之已经从书桌边绕出来,就要冲出门去。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福至客栈。
“主子!”何晏连忙出声制止。
“又怎么了?!”章凌之回身吼他一句,何晏脸登时一白,缩着肩膀退开两步。
章凌之这几日耐心出奇得差,像个炸药桶,一点就炸。搁以前,恐是连他自己都看不上这样一惊一乍、不稳重的人。
“那客栈掌柜说……雪儿姑娘入住的当晚,就……就……”他支吾着,吓得不敢说出口。
主子犯起雷霆之怒来,他真怕殃及到自己,毕竟叫雪儿姑娘走丢了,他难辞其咎。
章凌之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恨不能一拳挥他脸上,“何晏!你有屁快放!”
何晏脸色顿时惨白,膝盖往地上一磕,“他说雪儿姑娘入住当晚,就叫一个年轻男子……领走了。”
身子僵在原地,他双目空茫,如坠冰窟。
第39章 诱拐少女“我问你,颜冬宁在哪里?!……
“咚咚咚”!
房门被拍得震天动地。
芳嬷嬷直觉是和冬宁的事儿有关,扑到门边拔开插销,见着来人,吓了一大跳。
灯笼飘摇的夜色中,男人清癯的身形立成一道孤影,面色青白,脸上分明没有任何表情,可每一块挣扎的肌肉似都要在下一瞬,分崩离析。
“大人……”
一时吓住了,她发不出声,竟有一刹那,以为是什么索命的亡魂来了。
章凌之跨步进来,她不由退开几步。
走入室内通明的灯火中,他眼底的猩红醒目可见,隐着癫狂,似有血浆就要从那双眼球中爆裂而出。
“嬷嬷……”他开口,嗓子似被火烧油烹般,“我问你,雪儿在京都,可有什么相熟的男子?”
“男子……?”
“她连女孩儿都交不到朋友,怎么会认识什么男……”瞳孔忽而一缩,她惊叫出声:“啊!若论有点交情的,倒是有一个。”
“哈!这把又是我赢了。”
裴延得意地惊呼出声,眉一扬,将自己手中的最后一颗棋子移掉。
清润莹釉的白玉棋盘上,裴延方的棋子从棋盘上全部撤出,冬宁的还有五颗,傻愣愣地支在棋盘上。
“我不玩儿了!”她将棋子一推,不高兴地往上一趴,将整块白玉棋盘占了大半,盘得尖尖的双环髻直冲着裴延,跟它的主人一样倔。
他头一低,去探小姑娘气鼓鼓的脸儿,笑了,扇子往她头上一敲,“怎么?这才输了两局,就不乐意了?”
裴延本想在她面前露一手,好显示显示自己,没成想,小姑娘脾气横着呢,就不高兴输。
她继续把脸儿别过去,头顶朝着他说话:“嗯,不好玩儿,不想玩儿了,你都不让着我。”
裴延失笑,“这双陆棋要是让起来,那还有什么趣味?”
“那输了更没趣儿。”她说着,嘴巴又撅得更高了。
她明明是在使小性儿,一点“寄人篱下”的自觉都没有,还敢跟他耍脾气,可裴延却是笑得更乐呵了,将那棋子重新收拾起来,嘴里连声哄着:“好好好,那这次重新来,我一定让着你。”
冬宁一听,终于高兴了,立起身子,抿着一颗小酒窝冲他笑,“嗯,好!再来再来。”
手麻溜地就去收拾自己这边的棋子。
叮叮咚,棋子在白玉盘上撞出清脆的响动,如此悦耳。
在裴延“输了”两局后,冬宁终于笑逐颜开,乐得那双眼尾微翘的猫儿眼弯弯的,像是被撸顺了毛的小猫咪。
“继续继续!”她乐颠颠地,就要开始下一局。
裴延无奈,拼命挽尊,“我那都是故意输给你的。”
“我知道呀。”她满不在乎地回答。
“那你还乐成这样?”
“反正我就是赢了呀!你输给我那也是你乐意,总之就是算我赢。”她理直气壮,小脑袋开心地摆两下,实在娇俏可爱。
裴延忍俊不禁,撑着下巴,看她笑嘻嘻地摆棋。
嗯,确实让人心甘情愿地,就是想要输给她。
接下来几局,冬宁终于正儿八经地跟这位“小师傅”请教起来。
没想到,她悟性极强,学起来上道快,一下午的功夫,便与初始水平不可同日而语。
“你学的倒挺快,之前从来都没玩儿过吗?”
“没有啊。”她摇摇头,手捧住脸撑在桌上,嘴里嘟嘟囔囔地:“小叔叔在家里从来不玩儿这些的,他说这些东西都是玩物丧志,所以也不准我玩儿。”
更何况,还是双陆棋这种朝廷明令禁止的赌博游戏。
“那多无聊?”裴延扯扯嘴角。
裴延其人,游戏人间惯了,平生志不在读书入仕,向来专注于风花雪夜、诗酒琴棋,反正裴家累世积攒下的富贵,足够他做个闲散公子了。他实在想象不出,这样无趣的日子怎么挨得下去?
“是呀,他这个人就是无趣得很,每天晚上一用完膳就钻到书房里,然后写公文、看书;看书、写公文……完了还要压着我读书。”说着,气愤地挺直了腰,“我小时候读书一不认真了,他还打我手板心呢!”
说起那件事,她便委屈,控诉起了他的专制严厉。
“章凌之……他还教你读书?!”
裴延万分诧异,他以为,章越就是把小姑娘当个金丝雀养呢,没成想,竟还会压着她读书!
“是呀,我的功课都是小叔叔一手教起来的。”
“不过……那都是以前了……”想起这个,她便失落。
后来是请了夫子来教,甚至后来……他连夫子都不让来了,他要撵她走呢。
所以不用他撵,她自己就走了,哼!
裴延摇摇头,同情不已,“太惨了。”
还好自己不是章凌之的儿子或侄儿,他这个人,克己严苛惯了,便也要把这一套,推到所有人身上。
“是呀,可惨可惨了呢。”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想起以前被他压着读书的那些日子,真是枯燥得很,来裴家小院这几日,竟是前所未有的舒心。每日想睡到哪个时辰便睡到哪个时辰,睡醒了就躺在院子里那株银杏树下,歪进竹椅里,优哉游哉地看起话本子来。看困了就把书往脸上一盖,彻底沉沉睡去。
不会有人过来盯她功课,或是又板着脸呵斥她读书不认真了。
裴延每日都会过来,陪小姑娘下棋解闷儿,两个人年龄相当,没说几句就要斗起嘴皮子。看小姑娘一噘嘴不高兴了,他便又适时地软了身段去哄,再看她转怒为嗔,眼角都蕴着矜娇的笑,这心里头呀,便喜滋滋的,舒畅。
他就爱故意逗她呢。
“嗯,这柿儿膏味道真不错!”
舀起一勺浓稠的柿膏,她送到嘴里,香得不由摇首摆尾,眼睛眯起。
而今秋柿正红,去皮、晒至半干,再熬成膏状,佐以香料,软糯香甜,令人齿颊生津。
“螺云轩的柿儿膏,最是一流。”
裴延把玩着扇子,自己不吃,却是含笑看向冬宁。
她吃得很专注,哪怕有很多话想说,可出于常年的教养,她向来不会在口中还含着食物时开口。于是吃得着急,一下左脸颊鼓鼓、一下右脸颊鼓鼓,细细地嚼啊嚼,然后吞咽下去,猫儿眼一眯,脸上露出享受的神情。
“裴延哥哥,你这么知道这么多好吃的?”
“吃得多了,自然就会。”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每日过来,裴延总会顺手拎一盒当日的新鲜糕点。他嘴刁,惯是个会享受的,打小儿就走街串巷地寻鲜,对于京城里那些出名的食坊如数家珍:哪一家的酥油泡螺最脆、哪一家的群仙羹最浓、哪一家的紫苏鱼最鲜……
可圣贤的书他却是读不进去多少,也最是瞧不上,只觉迂腐古板,反而糊了人一颗玲珑奇巧的心。
“唔……”她又咽下一口柿儿膏,眼睛亮晶晶地,“裴延哥哥,要是我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哦?怎么说?”裴延眉一挑,偏头笑问。
“这样子的话,就有人可以带我吃好吃的,还能带我玩儿。”
哎,她就可惜,没能早点知道京城这么些好东西。
以前在家时,就总被父母拘着,不准到处乱跑,也没有什么小朋友愿意和她玩儿。胡照心倒是爱带着她,可两个人天天四处捣蛋,确实没有培养出什么美食的品味。
至于日后去了章府……那就更不用说了。章凌之那个老古板,他自己都不知道京城里头有什么新鲜事物,也不允许她“耽溺玩乐”,每天最乐此不疲的事,就是盯她读书读书……
哼,好无趣的老男人,他有什么好的?自己才不要瞎了眼喜欢他呢!
越想,冬宁越觉出解气,又狠狠剜一大口柿儿膏,气鼓鼓地咀嚼着。
“怎么了?”裴延瞧她这独自生气的样儿,不由好笑,“是吃柿儿膏,又不是吃人。”
她不回话,嗷呜嗷呜,两三口将那瓷盅里的柿儿膏吃完,似是还意犹未尽,又将瓷盅怼到脸边儿,专注地去刮盅壁上还粘黏着的余膏。勺子在瓷盅内刮出轻响,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模样认真极了。
裴延实在掌不住,扑哧轻笑出了声。
冬宁听着动静,暗暗嗔他一眼,嫣红的小嘴气鼓道:“笑什么?不许笑。”
“笑你可爱呀。”他眉眼一弯,狭长的眼尾处勾出一抹挑逗,却又转瞬即逝,只剩一泓清澈的眼波,将所有心事都迫不及待吐露。
冬宁眨眨眼,总觉哪里别扭,躲开他的眼神,垂头去舔勺子上最后一点粘连下来的柿膏。低眉间,是不自觉的赧然,比平常嘴上不饶人的她,更多出几分闲雅。银杏叶斑驳的树影下,阳光平铺在她脸上,眉如远山,眼似碧波,美得似真似幻。
自己……可爱嘛?
“那他也不喜欢我啊……”她小小声嘟囔。
在他眼里,总是觉得自己太任性,还是个小孩子。或许,他就是喜欢那种善解人意、知书达理的吧,这些,确实都跟自己不挨边。
“什么?”裴延没听清。
她摇摇头,又强挤出一丝笑。
“等过了这阵风头,我再带你出去,京城里还有好多好地方,保管多的是你没见过、没尝过的。”
她“嗯”一声,点点头,可一想起还不知道要在这儿窝上多久,笑容又淡了下去。
她知道,章凌之现在正在满城找她,可越是这样,她越不想让他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