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的养花守则 第65节
“唔……唔唔……不……”她喉咙受损,说不出话,只是拼命摇头,惊恐的泪水溢满了眼眶。
见她越来越激动,腿在被子里踢蹬,紫苏吓得连忙安抚:“好好好!我现在就去跟主子说,说您不愿意见他,让他赶紧回了。”
“呃……呃……”她一下下点头,泪水终于从眼角滚落。
紫苏唉声叹气,掩上门出去了。
房间再次陷入枯寂的昏暗。
她喉头呜咽着,转过脸,戚戚哀哀的泪水没入枕头中。
紫苏出来,低头行至章凌之面前,朝他一脸为难地摇摇头。
“嫂嫂不愿见我?”他平静地道,似乎早已料到如此。
“是,夫人她……她看起来很激动。”
垂下头,他声音低沉:“好,我知道了。”
既然嫂嫂不愿见他,那也不必勉强。若是强行要求相见,只怕不是又把她逼得上吊一次。
“务必好生照料着,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是。”
紫苏又进屋伺候去了。
章凌之站在房门口,伫立良久,思绪飘远。
这以后,恐怕跟嫂嫂,都要形同陌路了。除非这个心结能解开,但要如何解?他自己都不知。这就像是心中生出的一根刺,甚至将那么些年含辛茹苦的抚养都变了味。
只是依旧感念她这么些年的养育之恩,这才将宅子赠与他们。他能给的报答,也只有钱了。
章凌之步履匆匆回了府,连晚膳也没心思吃,直接就奔书房去。
自己最近莫不是犯了太岁,那边王月珠才刚安抚下,这头又怕颜冬宁闹出什么新乱子。
今日托何晏安排她搬出小书屋,就怕她又生出脾气来。
“雪儿怎么样了?”他一边疾步走,一边向何晏发问。
“姑娘今日乖着呢,午睡起来就去小书屋拾掇了,人约莫还在里头呢。”
章凌之眉一挑,心中诧异。
步入书房,快步绕过酸枝插屏,她果然在里头。
夕阳透过菱花窗格,洒了她满肩,身条纤细的少女轻垂头,侧脸轮廓秀气,眉眼温和,仔细地将书柜上的书一一往书箱里码。
她安静乖巧起来,总是另一番样子,身上病弱的气质愈盛,又是别样的惹人怜。
他没开口,钉在屏风旁,静看了她半晌。
听着动静,她转过头,见着来人是他,露出个甜甜的笑,小酒窝嵌在脸颊上,可爱又鲜活。
“小叔叔,你回来啦!”
“嗯。”
他点头,不由走上近前,“在做什么?”
“哦!何伯伯说今日要把小书屋收拾出来,我下午睡了个懒觉,这才想起来弄哩!”她献宝似的拍拍那快要塞满的书箱,“你看!我都快收拾得差不多了。”
眼神在她脸上流转,看不出眼底有怨气或是哀愁,嫣红的小嘴高高吊着,一副很是松快的模样。
不知为何,他心底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宽慰或高兴。
他矛盾得有点读不懂自己了。
“小叔叔,我今天是不是表现很好?”她闪着一双大眼,像个问大人讨要糖果的孩子,期待地发问。
“嗯,雪儿今天很乖。”点点头,他配合地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那就好。”她又眯着眼笑了笑,偏过头不去看他,接着收书架上的书。
最上面那一排太高,小姑娘够不到,章凌之便帮她来收。本就拾掇得七七八八了,有他帮着收尾,很快便搬空了。
“好啦!”
放完最后一支笔进去,她拍拍手,环顾四周,很快,笑容便绷不住了。
毕竟是学习了三年的屋子,说起来要走,还真的有点不舍呢。
就是在这里,他教她读书习字,还因为她偷懒不学打过她的手板;
她在这里写下一篇篇属于自己的故事,甚至还有对他的缠绵情思;
也是从这间屋子,她十三那年就偷偷绕出屏风,偷亲过他的脸……
不能再看了,她怕自己会哭。自己最近好像总在哭,这样真叫人不喜。
可两个人的视线,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到了墙上的那几只鲲鹏上。
章凌之这才惊诧。
那最顶上的,不再是一只鲲鹏,而是条歪歪扭扭的线。
那是冬宁自己给自己画的,她就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又长高了,长高了多少。
原来在两个人闹别扭这段时日里,小姑娘又在悄无声息地长大呢。
只是他不会再温柔耐心地替她来量身高了,也不会再严厉认真地给她来指点功课了。他甚至冷着个脸,勒令她搬走,想躲开她,躲得越远越好。
“小叔叔。”她唤他,仔细地去看他的脸色,“我以后都像这样表现乖乖的,你……是不是就不会赶我走了?”
她轻声发问,看着他的眼神染上点小心翼翼,羽睫轻轻颤着,试图掩盖眼底些微的慌张。
章凌之心震颤了一下,左胸口的位置忽然好像空了一块,可又觉得那里在发酸,发软。
她在学着做一个懂事的孩子,只是因为害怕再次被抛弃。
原来任性的小孩儿真的不讨人喜欢,原来他真的会因为被自己惹怒把她说丢就丢了。
是以前的颜冬宁太天真、太自以为是,以为真的可以在他身上为所欲为。现在她知道了,不是这样的,她不可以跟他说喜欢他,不可以像个无知的赖皮那样缠着他要他也喜欢自己。
好蠢哦,好傻哦,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点丢脸了呢。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明白过来呢?喜欢这种事,是不可以一厢情愿的。
“不会……”他干涩地发声,想说点什么别的,可是又觉说不出来。
“
那就好……”她笑,嘴角像被人用力往上扯,想努力显示出开心的样子。
章凌之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心隐隐约约泛着疼。
那种想要疯狂吻她的冲动,又涌了上来。
好像无论怎么承诺都安抚不了一颗曾经被抛弃的心,所以只有吻她,吻她,以此来告诉她,他……他……他想怎样呢?
是了,他想要她。
是像恨不能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让她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那种,要。
身子像被某种欲望爆冲,手控制不住地,就去揽她的肩。最后残存的理智坚强克制着那想要覆上去的唇,在即将坠入毁灭的前一刻,偏头躲过,将她按到肩头。手紧紧扣住她的肩膀,用力到不能再用力。手背的青筋狰狞交错,指甲泛起白,每一次按压都仿佛是在尝试将她嵌进身体里。
冬宁猝不及防,鼻梁撞上他的肩膀,被大掌按压着,使劲往他身上挤。胸口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肺里的空气被挤干,她艰难呼吸着,只听着头顶沉重的喘息,落在耳畔,拂热了她的耳廓
“小……叔叔……”
她艰难地吐着字,似乎有灼热的软唇擦过鬓角,但又蜻蜓点水到叫人不确定那会否是自己的错觉。
疏忽,身上的力道全然解除,冬宁大吸一口气,忍不住咳嗽两声。
他虚拢着她的双肩,轻轻拍抚后背,沉滞的叮嘱在耳边响起:“别瞎想了,以后不会丢下你了。”
“再也不会了。”
*
白露一过,天气很快便凉了下来。
“叠彩园那边的炭火给足了没有?姑娘家的入冬了要裁新衣,你去问问芳嬷嬷,看给她安排一下。还有……”
“主子。”章凌之还在喋喋不休地嘱咐,何晏犹疑着打断:“要不……您还是亲自去看一眼?”他抬起半边眉毛,去觑他的神色。
章凌之闻言脚一顿,眉眼压了压,恰一阵秋风穿过游廊,钻进披风,凉了指尖。天气是真的要转冷了,小姑娘畏寒,他总免不了惦念。算一算,整整十七日没有见过她了,她来府上三年,确实还没有这么长的时日,连面都没同她见上。
“不用了。”
片刻失神,他沉沉开口:“你来安排就成。”说完,又继续大步流星往前。
何晏一边应声,心里兀自叹气。
“主子……裴延裴小公子,今日又来府上拜访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您看这……”他一脸为难,“这……毕竟是裴府家的公子,把人家拒在门外三次了,会不会……”
眼看得章凌之脸色迅速黑下来,他连忙闭嘴,把“不太合适”几个字往肚子里咽。
裴延打的什么主意,章凌之心里门儿清。
说是拜访,他跟自己有什么可拜访的?回回都趁自己上值不在家的时候过来,他想访的是谁,瞎子都能瞧出来。
“下次再过来,就说雪儿不想见他,让他滚远点!”说到后面,语气已很是不善,隐约有点发怒。
何晏忙点头称是,再不敢多提一句。
主子明显在气头上,说话不留情面,他自己心里得拎得清,下次裴小公子过来,不可能真叫人家“滚”,还是得陪着客气。
“还有。”他眼锋凌厉地一转,“裴延的事,叫府上的人都把嘴巴捂严实了。”
“明白的。”
主子特意叮嘱过,不许叫雪儿姑娘知道裴延上门求见一事,他可都牢牢在心里记着呢。
夜里,连翘在一旁伺候笔墨。
见章凌之收完最后一笔,狼毫小楷笔搁在笔架山上,连忙就要过来收拾。
“你先下去,一会儿再过来整理。”他开口屏退了她,连翘行个福,退出了书房。
她关上门下了台阶,再一转身,果然,那烛火的光源,却从书房内,移到了西边的抱厦里。
她摇摇头,直叹气。
三不五时地,主子在书房忙完,总要擎着灯,去西边抱厦里待上一会儿。奇怪得很,雪儿姑娘明明就在后头园子,绕过晓月湖,走上不过一百步就到了。可他偏不,非要晚上的时候,来这小书屋一个人静待。
章凌之举着灯,踱步绕过酸枝插屏,黑漆漆的小书屋立马晕上一片昏黄的光,由这唯一的光点散播出去,勉强照亮屋子里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