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霍行川慢慢吐出一口气,准备去找知白。
  就在转身的时候,身后细微的声响令他猛然顿住了脚步,他瞳孔微张,不敢相信地回头看去。
  刚刚碎裂的镜灵正在一点一点重新愈合!
  四散的肉块像有生命一样,彼此重新连接到一起,以一种歪七扭八如同丧尸复活般的姿势重新站在了霍行川面前。
  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身前长剑悬空。
  熟悉的动作让霍行川头皮一麻。
  这是自己刚刚的招式!
  此时此刻,霍行川从心底里发出慨叹,人类最大的敌人竟然是自己啊。
  第25章
  “行川, 你知道剑修最高境界是什么吗?”
  “出手快?剑法熟?”霍行川把玩着手里的剑,跟在裴游意身后晃悠。
  “是剑我合一。”裴游意突然停住脚步,心不在焉的霍行川险些撞到她。
  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但是霍行川却记得很清楚。
  风乍起, 她负手而立,前方流水淙淙,山野间虫鸟鸣啼,万物之声仿佛皆汇集于此。“行川, 你要融入剑中, 带着剑去感受万物命脉。”
  “你若能做到这点, 就能到达剑修顶端了。”
  霍行川斜长的眉压着眼,眉宇间闪过一丝杀意。
  “破空!剑起!”
  一把通体乌黑如墨的长剑从虚空中出现, 剑锋极薄而韧, 泛着冷光。
  霍行川屏息凝神,闭上眼睛仔细感受周遭灵力的流动。
  时间似乎在此刻凝固了。
  无数细微的声音被放大无数倍, 风声,呼吸声,甚至远处这几个镜影的心跳声。
  世间万物皆有命脉。
  无论是人神鬼魔, 还是傀儡幻影。
  镜影不过是个影子罢了。
  他握着剑柄,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镜影的五官身形统统被模糊掉,能看到的只是汇集在脖颈处的黑色鬼气。
  这便是镜影的命脉了。
  几个镜影如同照镜子般动作统一呆板,把刚才霍行川的招式复制了一遍。
  霍行川气沉丹田,在霍霍剑光来临之前,轻呵出口雾气, 接着轻转剑柄,破空剑势宛如游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镜灵。
  巨龙咆哮着在空中划出流畅的痕迹, 朝着镜影的命脉贯穿而去。
  镜影动作一顿,定在空中,下一秒脖子以一种夸张的角度扭曲起来,接着整个镜灵碎成了粉末。
  然而白雾还没有散去。
  看来是还有其他还有其他镜影。
  “霍行川!”
  知白从白雾中走出来,一脸兴奋:“我找到出口了!”
  霍行川盯着他,贺生山黑色围巾随着风微微摇动,脖颈下没有鬼气。
  “出口在哪?”
  “那边,跟我走吧。”知白往白雾深处指去,随后问道:“那是你的剑吗?怎么没见你用过?”
  “当初学剑修是被我妈强制的,学了几年也没爱上,连带着这把剑也有点抵触。”霍行川挥剑拨开白雾,看了看剑锋反射出的微光,感慨道:“不过学好剑术确实很方便。”
  这些白雾仿佛带着冰碴,每往深处走一步,寒意就更加浓重一分。
  “还有多远?”霍行川问。
  “快了。”
  “刚才看到过镜影吗?”
  “没有啊,估计都去找你了吧。”
  知白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余光看着肩膀上的长剑,冰冷的利刃贴着自己的脖子,他微微侧头:“什么意思?”
  霍行川嗤笑一声:“我刚还在想,这么大的镜宫,怎么做出来的镜灵水平那么差。原来把力气都用在这了。”
  知白轻轻地笑起来,整个头一百八十度旋转过来,右半张脸极速扭曲变形,露出精美皮囊下腐烂的血肉。他带着这张左右极不相称的脸阴森森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知白在白雾中缓缓前行。
  镜宫与其说是一个阵,却更像是一个结界,不过一般的结界用来隐蔽信息,力量主要汇集在结界边缘上,来防止外人入侵。
  只不过镜宫这个结界是为了杀人,力量大多汇集在结界内的镜影上,结界边缘相对来说就脆弱很多。
  因此霍行川让自己去找出口,打破结界的思路没有错。
  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设阵人也会能想到,所以大多数设阵人都会安排一个镜影守在出口以防万一。
  知白原本以为等在出口的镜灵会是霍行川,或者是自己,但是看到眼前人的时候,只觉天旋地转。
  眼前镜灵一身金色暗纹长袍,长发束起,容貌昳丽,带着股高不可攀的气质,修长的手中正握着柄长剑。他眨了眨眼,狭长的凤眸神色冷淡的朝知白看过来。
  头顶明月在云雾中时隐时现,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如水月光正好落在镜影的脸上。
  知白手脚冰凉发麻,为什么镜宫里会有凤君的镜影?
  手中迅速化出匕首,知白紧紧握在手心,却不知所措起来。
  双脚仿佛灌了铅失了力气,再也动不了一步。
  “在那干什么?怎么不过来,”凤君问道。
  知白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手也跟着颤抖,机械地握着手里的匕首。
  这是镜灵,杀了他!
  快杀了他!
  他看着“凤君”朝自己走过来,手里的长剑消失了,踩着月光一步一步离自己越来越近。
  知白僵硬地举起手里的匕首,一字一句艰难地仿佛从牙齿里逼出来一般:“别过来,不然杀了你。”
  “凤君”置若罔闻,继续走过来,在知白慌张无错的眼神中,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微微俯下身,额头碰上他的额:“怎么还没好起来呢?”
  知白身子一僵,指尖脱力,匕首跌落消失。
  周围景色瞬间变动,视线再度清明的时候,空气里是熟悉的熏香,暖光擦着窗棂落进来,窗外云海连连。
  自己正坐在栖桐殿的塌上,仿佛只是生病后睡了一觉。
  眼前的凤君手里端着汤药,坐在塌边:“说了让你休息,怎么又要跑出去?”
  知白茫然地看着他。
  “怎么,”凤君皱眉,“病傻了?刚才梦到什么了?”
  梦?
  好像是个很长很长的梦,只是怎么什么想不起来了呢?
  “知白,”凤君冰凉的指尖抚过眼角,知白恍觉自己在哭,凤君叹息一般轻轻问,“你为什么这么伤心呢?”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好痛苦……”
  凤君搁下药,把知白搂在怀里,嘴唇落在他的耳朵上,柔软的唇擦过耳尖:“知白,别怕,我在这里呢。”
  “不会再有任何可怕痛苦的事情了。”
  知白的手缓缓回抱住凤君,久违的温暖包裹住了他,知白眼眶温热,忍不住又要流泪。
  为什么要哭呢?知白。
  为什么明明抱住了凤君,心口还这么疼呢?
  突然他看到自己手中正握着把匕首。
  一道声音在意识深处乍响:
  “这是镜灵!快杀了他!”
  “他不是凤君!”
  “这里才是梦!”
  奇怪了,知白想,是谁在说话。
  为什么会是梦呢?
  凤君的唇划过耳廓,蜻蜓点水般落在脸颊上,知白茫然地看着他,凤君眼神如春水,笑着说:“知白,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知白手里的匕首消失了,他伸手试探着摸了摸凤君的脸,温热的,鲜活的。
  好啊。
  我想永远和凤君在一起。
  只是我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呢,好像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想不起来了。
  画面猛然变动,知白看到了冷雾弥漫的夜色。
  再一眨眼又变成了凤君的脸。
  “这里是梦吗?”知白喃喃问。
  “这里怎么会是梦呢?就算是梦,为什么不能一直在这里呢?”凤君问:“知白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我……”
  就在这时,知白突然闻到了熏香里的一丝血腥味。
  眼前场景反复闪动,一会是冷冷白雾,一会是凤君。
  变换拉扯间,知白心口传来阵阵剧痛,突然变换停止,自己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握住了匕首。
  他轻轻闭上眼,挣扎着从凤君的怀抱中起身。
  “知白?”凤君困惑地看着他。
  下一秒,凤君金色长袍濡满了鲜血。
  知白双手握着匕首,狠狠刺入凤君胸口!
  “为什么?”凤君神色狰狞,似乎含着极致的怨和恨,“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杀我?”
  镜宫生镜影,仿人形,乱人心智。
  凤君怨怼的目光狠狠地投向他,像是要活生生从他身上挖出血肉。
  知白眼眸一颤,咬牙将手中匕首狠狠一转,一声闷响泄出,画面再度转换。
  这次知白回到了千年前的庆功宴上,凤君痛苦的面容两相重叠,骨血里的愤恨化作声浪:“为什么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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