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知白一怔,居然那么早。
万渊大概率把精力都放在了自己和幻境身上,所以才没注意到意外闯进来的霍行川。
“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幻境打破?”知白问。
霍行川表情没有变化,依旧是令知白不舒服的平静:“大概是我也想继续往下看吧。”
“幻境里都是真的是吗?”
知白躲开霍行川的视线:“除了后面凤君那段。”
霍行川的指尖无声地摩挲着,几天之前他就醒来了。
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冲到知白面前,护士惊惶着把他拉开,以为是大脑哪里出了问题。
“他还没醒!”
“他怎么还不醒?”
“病人伤势严重,还需要治疗,麻烦您离开!”
护士的手拉不住霍行川,霍行川撑着拐杖往前走了几步,拍着知白病房的门:“你赶紧给我醒过来!”
护士大概率职业生涯中没见过抽风到此等程度的人,抢救时对英雄满心的崇拜一瞬间荡然无存,她冷酷地拨了电话让人把霍行川带走。
并毫不留情地留下句:“什么素质!”
被暴力带走的霍行川换了个方式,每天雕塑一般守在知白病房前,隔着玻璃看着知白画一样安静地躺在床上。
他守了一天又一天,知白体征好一点之后他干脆搬个凳子坐进了病房里。
病房很安静,除了医疗器械的滴滴声,霍行川几乎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脑袋里浑浑噩噩把这段日子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
闭上眼睛,关于知白的种种评说统统浮现在眼前,他弑神弑师,他忘恩负义,他是千古罪人,人人得而诛之。
天下万千凤君信徒,无一不恨透了知白。
如果自己带回来、藏起来、接连几次救过来的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呢?
知白是坏人吗?霍行川在心里问了一次又一次。
他不知道。
但是霍行川知道,至少贺生山不是坏人。
等到知白真的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满肚子的话,竟然都说不出口了。
他靠在身后的墙上,身上的伤口时不时拉扯着传来痛感。
终于霍行川再次开口:“我之前问过你很多遍你是谁,你现在能告诉我了么?”
知白视线垂下来:“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我要听你说。说你是谁。”
知白不敢看霍行川的眼睛,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缠满绷带的手上。心脏的跳动声在这一刻被无尽地放大。
他几乎要被这富有节奏感的“砰砰”声吞没。
他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被单,随后他说道:“我是知白。”
即便早就知道答案,但是听到他亲口说出这句话,心里还是往下沉了沉。
“他们说你堕了魔,杀了凤君。”
“是的。”
手腕的锁链骤然一紧,带着知白整个手臂往后一扯,没有反抗,生理性的疼痛只是让他皱了皱眉。
霍行川盯着他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是的。”
“为什么?”
知白语气冷淡地有些不近人情:“这是我的事情。”
“我以为你会说你有苦衷。”
他微微垂目:“我没有苦衷。”
霍行川仰头看着天花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撑起拐杖,走到知白面前,一把扳过他的脸,两制钳住他的下巴,强行对视着问:“那晚你喝多了,我问你和凤君什么什么关系,你说你爱他。”
他又向下凑近几分,粗重的呼吸打在彼此脸上:“爱他为什么还要杀了他呢?”
“凤君是你师傅,授你法术,带你游历,你那么心悦于他,为什么还要杀了他?嗯?”
知白淡漠的神情终于开始碎裂,他的呼吸愈发急促,被束缚的手拼命挣脱,清脆的锁链声回荡在二人耳边。
“我……”知白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霍行川的指尖越发用力,知白吃痛想要反抗,却被对方用灵力狠狠压住。
知白一边挣扎,一边用力瞪着霍行川。
霍行川冷笑一声:“既然你是个丧尽天良的小人,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想和魔族同归于尽?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舍生取义的恶人呢?”
知白瞳孔一缩,下意识停止了挣扎。
霍行川凌厉的目光射过来,几乎是逼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你真像他们所说是个忘恩负义,该被杀千刀的魔吗?”
知白声音很轻:“你杀了我吧,霍行川。”
下一秒通体乌黑的破空剑瞬间擦破空气,带着嗡嗡剑鸣悬停在知白脖颈前。
第34章
在两人无声的对视中, 破空剑缓慢向前推进,剑锋擦破了知白的皮肤,殷红的鲜血慢慢流下来。
知白没有躲。
“知白, ”霍行川问道,“你不躲到底是你不怕死呢,还是你知道我不会真的杀了你?”
破空剑又划破了一点皮肤。
知白没有躲,眼神中也没有恐惧, 甚至连表情也没有变化。
只是那缓缓流淌的鲜血刺得霍行川有点疼, 仿佛痛感此刻全转移到自己身上了一样, 他猛地把破空剑收回灵海。
手从知白脸颊上松开,慢慢放到知白的脖颈上。
鲜血还有些温热, 他的手掌贴上去, 很快传来粘腻的潮湿感。
他用灵力将创口愈合了,但是手依旧没有移开。
反而开始慢慢收紧。
呼吸变得愈发困难, 知白浑身战栗起来,但是依旧是这样看着自己。
霍行川又一次注视着知白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亮,像是含着黑珍珠黑水晶一样的东西。
这世上再也找不到这样一双漂亮又灵动的眼睛了。
他双手钳着知白瘦弱的脖颈, 慢慢地向他靠近, 他的额头几乎要抵上去。
彼此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霍行川在知白的瞳孔里看到了颤抖的自己。
原来害怕得发抖的人是自己。
霍行川骤然松开手,猛然涌入的空气让知白不受控制地咳了咳,鲜血被霍行川的手掌涂抹了半个脖子,擦开的红色衬得他的皮肤愈发苍白。
门突然被护士推开,小护士本以为知白还在昏迷,准备像往常一样做个常规检查, 没想到一推门就看到身残体弱的伤患被锁链锁住,脖子上糊满了血,吓得想直接报警。
“干什么呢!”一声怒喝引来了正好站在走廊的时铎。
时铎情况比俩人好点, 虽然吊着胳膊,但好歹不用拄拐。
听到这边有情况,以为是知白醒了乱动,喜气洋洋地走了过去:“你可算是……”
见了屋里的情况,时铎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视线在锁链和血迹上打了个转,以及知白脖颈上的掐痕。
两厢情愿下,夫妻俩有点特殊爱好,时铎很理解。
但是此时此刻,贺生山明显刚恢复意识,并且被折腾得直咳。
有良知的人是不应该做这种事情的!
时铎怒从心起,推开小护士大步走过去,对着不明状况的霍行川扬手就是一巴掌。
一声脆响,知白吓地瞬间止了咳。
“霍行川!你怎么能家暴呢?!”
霍行川脑嗡地一声,受不住时铎的大掌,被一巴掌扇倒在了地上。
小护士蒙了两秒钟,赶紧走过来查看霍行川的伤势,想埋怨时铎一声又收了回去,嘟囔着:“这也是伤患啊。”
时铎难消怒火,想继续骂出去,知白赶紧伸手拦住他,奈何手腕上束着锁链,拉扯间知白倒吸了好几口气。
“你别拦着我,我平生最看不惯家暴的男人!”
“他没有家暴!”知白无奈说道。
“你还维护他!这锁链!这血!他是不是还掐你脖子了!这还是在医院呢,回了家不得把你吃了!”
“我……”知白解释不清,“他真没家暴……”
时铎气得直瞪眼,指着知白身上的罪证:“把你搞成这样,难不成是你愿意的?”
知白咬牙点头,一脸正气:“是我愿意的!”
时铎一口脏活未遂,被知白堵了回去,他的手指跟着颤抖:“你不要怕!我肯定会为你出头的!”
“时局长。”知白勉强,“真是我愿意的。”
时铎气得右拳打左掌,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知白:“恋爱脑!最该万死的恋爱脑!”
这边小护士把霍行川扶起来,得亏不是普通人,要不然这一巴掌下来最低一个脑震荡。
小护士的表情已经由“这俩居然是一对”的震惊,转到“你们搞修仙的玩得真花,已恐同恐仙”的鄙夷。
不过到底是见多识广,小护士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和霍行川,嘱咐了一番,顺便温馨提醒时铎动怒伤身。然后一脸平静地转身离开了。
然而知白看到她还没等出门就开始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