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队伍里逐渐传来压抑地啜泣声,随着风吹到一块块墓碑前。
这些墓碑有名字,它们属于那些年轻的修士们。
时铎看着一个又一个名字,这些同事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活泼或内敛……但无一例外,都很年轻。
像是一朵朵刚刚绽放的花,还没来得及欣赏更多的春色,便断在无情的狂风中。
时铎坐在墓碑前,神色哀伤起来。周围一排排石碑,上面的名字如同一双双眼睛,在高处安静地俯视他。
他坐在这里,半个身子都浸在同伴的鲜血里。
一时间让他无法呼吸。
当神仙就是这点不好,他想,总是不得不亲眼看着同伴死去。
他活了几百年,已经有无数地同伴淹没在这条血河里,他们的血流啊流,朝着远处奔涌而去。
他在血河里走啊走,往前看怎么也看不到尽头,往下看却是一张张同伴的脸。
“继续往前走啊,你得继续往前走啊,往前走,才能带我们看到尽头。”
身上的血越来越多,步伐越来越沉重,但是时铎知道,不能停下来。
永远都不能停下来。
他轻轻叹息,真是一条残酷的路啊。
时铎把眼泪擦干,站起来抬头看了眼淡色的天。
头顶云聚云散,阳光四射,今天是一个好天。
温柔的光落在每一块大理石碑上,落在每一捧黄白相间的花束上,落在每一个姓名上,落在所有悲伤的幸存者身上,落在无数勇敢的灵魂上。
第37章
从陵园回来, 时铎喊大家一起去喝酒。
知白身体没恢复好,被禁了酒,又在霍行川锐利的目光下, 极不情愿地夹了几口清淡的菜。
一顿饭下来,嘴巴淡的一点味儿没有。
坐在那看着其他人喝酒吃肉,越看越神色倦倦。
霍行川悄悄拍了拍他:“不然你先回去睡觉,等我吃完回去。”
知白恭敬不如从命, 拿过钥匙起身先走了。
剩下的这群人, 左一个人敬酒, 右一个人敬酒。
喝到最后几个大老爷们一把鼻涕一把泪,抱在一起哭个不停, 口齿不清地喊着其他人的名字。
幸好有霍行川几个没沾酒的, 能把他们挨个送回家。
时铎没有意识了,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着念叨着什么, 霍行川扶着他走得东倒西歪。
“我后悔了。”时铎大着舌头说,“我后悔了……”
霍行川摸不着头脑:“后悔什么?”
时铎脚步虚浮,摇摇晃晃被霍行川带着往前走, 念叨着:“我不该来特案局。”
“那你要去哪?”
“我就应该听我爸的, 做个风水先生,做一辈子普通人。”
“……”
霍行川懒得和酒醉的人掰扯,车轱辘话左耳进右耳出,一路踉跄着把人送回了床上。
时铎嘀嘀咕咕不知道念叨些什么,霍行川懒得听,随手扯过一条被子, 给他盖上,转身就走了。
本来以为短暂的出差,没想到花了快一个月。
霍行川又去趟医院看了眼方隐年。
到今天方隐年依旧没有醒来的意思, 冰冷的机器滴滴答答宣告此人有气,但是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清醒谁都不知道。
向他打探知白的念头只好先暂时搁置。
霍行川隔着病房玻璃,轻轻叹了一口气。
等回到东城特案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知白还在睡,轮廓在棉被下轻轻起伏,呼吸平稳绵长。
他的眼睛生得好看。一双桃花眼,眼眸转动时潋滟生光,灵动又含情。
合上眼睛后,才让人注意到他高挺的鼻梁和略薄的嘴唇,在月色下显出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和史书上那个简笔勾勒的知白仙人渐渐重合到一起。
知白身体没恢复好,最近几天一直嗜睡。
睡着的时候,冷白的皮肤难得浮上一层红晕。
霍行川一时间不忍心叫醒他,索性在床边欣赏起他的睡颜。
靠着床头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把手贴上去,轻轻叫了一声:“起来了。”
锁灵咒的缘故,知白对霍行川的灵力没有抵抗力,昏睡中无意识地靠过去蹭了蹭,本能地想要凑近汲取更多。
轻柔的气息打过来,在霍行川心底勾起一丝痒,脸上升起灼人的温度。
霍行川大脑顿时宕机了两秒。
上次脸红是哪辈子事来着?
知白没给他太多回忆往昔的时间,揉着眼一脸茫然地看向神色呆滞的霍行川:“你怎么了?”
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蹭手撒娇的行径。
渣男。
霍行川腹诽了一句,冷漠地缩回了手。
“收拾一下,我们准备回家。”
“现在?”知白看了眼窗外月亮,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等白天吗?”
“我们快马加鞭赶回去,半夜就能到家。回了家再睡一觉,明天上午去超市采购一波。”
知白更加茫然:“为什么?”
霍行川确认他是真的不看日历,无奈地回答:“因为明天是除夕,晚上我们要一起守岁。”
“啊……”
知白恍然大悟,一脸兴奋,飞速从床上蹦下来,跟着霍行川一起收拾。
大包小包搬到楼下,知白看到院里停着一辆崭新的车。
看到霍行川把东西放进去,知白疑惑:“这是你的车吗?”
“是啊。时铎不说咱们那车损毁严重,维修又贵又费时么,那干脆买一辆得了,不然咱怎么回去啊?”
知白对人间物价还属于懵懂状态,不知道霍行川这车按照他未来的实习工资,要不吃不喝干十年才能全款拿下。
于是天真发言:“我也想买,坐车好方便。”
霍行川把中阮递给他,本想吐槽一句“驾照都没有,买车干什么?”但是又想到知白好不容易才和自己说几句话,瞬间改了脸色,当场画起大饼:“好啊,以后给你买。”
知白心满意足,抱着中阮坐回副驾驶。
霍行川眼睛一瞥,人家已经开始搜各种汽车图片了!
他心虚地把头转了回来,冲大家挥了挥手,终于踏上了回北城的路。
早几天之前霍行川就盘算着守岁的事了,万幸能在除夕夜之前到家。
霍行川对节日一向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一是他和家里关系一般,二是无论春节还是中秋,霍家总能把团圆饭吃成商务晚会。
所以能推就推,好在家里对他这个“不务正业”的小队长没什么期待。
霍行川在群里说了句自己出差回不去,对面象征性地表达了一下遗憾,继续热火朝天地讨论起股票和基金。
中阮断断续续响了几声,一瞥头演奏家又昏睡过去了。
霍行川灌了口咖啡,把空调给他调高了一点,带上耳机开始听夜明的消息。
最近北城还算太平,偶尔出现的小妖小魔是乔简都能无伤对付的程度。
眼看着临到过年,老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夜明领着几个年纪轻的小孩天天在办公室打牌。
因此发来的消息除了亲切地问候,剩下的都是骚扰短信。
霍行川怕吵到知白,压低声音说了句“正在往回走”。
微信嗡的一声,夜明正打算组局搓麻将。
看到消息抓起手机开始三联问:“到哪了啊?”
“什么时到啊?”
“明天上班用不用我们列队欢迎啊”
“哦,明天不上班,等我们去给你拜年啊!”
可惜霍老大早已开启免打扰。没感受到夜明如火般的热情。
夜明转手就把消息就发到了他们几人的聊天小群里。
小群一瞬间炸了锅。
其他人也纷纷给霍行川发消息。
老大不是第一次出差,但是出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
霍老大不在家的每一天,以夜明为首的每一个部下,由衷想念自家老大的免费早餐,免费茶会,免费零食,以及免费帅脸。
众人的期待感动了老唐。
实在看不得同事们每天可怜兮兮地问他霍行川什么时候回来,老唐决定模仿霍行川给同事们开回小灶,自发从家里带了上好的菊花茶给大家去火。
不明真相的群众满心欢喜接过杯子,一口喝下去,当场苦得说不出话。
不过去火效果倒是很好,老唐再也没有听到他们问自己霍行川什么时候回来了。
远在高速路上的霍行川不知道这些,他正认真思索明天到底该准备些什么。
实不相瞒,霍大少确实没有采购年货的经验,甚至是开心过年的经验也少得可怜。
如果不是脸皮薄,他倒是真想问问老唐该买点什么。
几次快乐的过年经验都是在老唐家里。
可惜那时候霍行川还是一个冷酷地中二少年。对准备年货毫无兴趣,带个mp3跟在老唐身后做个没有感情地拎包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