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没关系,是我太唐突了,没考虑你的感受。不然,在你的朋友回来之前,我陪你聊聊天,打发一下时间,如何?”
  郁沐目光一颤,欲言又止。
  月御拄着脸颊,敏锐地眯了下眼:“这也不行?郁沐,你难道不太想见我?”
  郁沐坐得像个小雕塑。
  “唉,真令人伤心,明明白天还找我要签名来着。”月御趴在桌上,狐耳难过地颤动。
  “没……”郁沐实在有点力不从心。
  果然,见他松口,月御翘起二郎腿,兴致盎然地道:“我一直很好奇你的恢复能力,是天生的,还是后天锻炼的?能在无罅飞光手中活下来,定然有什么奇门妙法吧。”
  “我也不清楚,可能只是运气好。” 郁沐道。
  “让我看看,是不是真有特殊的?”月御蹿起来,矫健身姿一晃,拎着凳子坐到郁沐身边。
  她动作幅度很大,一脚踢进桌布下面,突然迟疑地自言自语:“奇怪,我好像踢到了什么……”
  郁沐呼吸一窒,不仅是月御这番话,更是因为……丹枫挤进了他双腿之间。
  桌下空间过于逼仄,想完美躲藏,对丹枫这种肩宽腿长的人来说无异于登天,为了避开月御,只能向郁沐所在的方向靠近。
  一只修长的手按在了郁沐的大腿上,手心的温度隔着纤薄的衣料熨烫皮肤,存在感不断放大,指尖用力时,腿部的肌肉随之下陷。
  郁沐的神经紧绷,倏然坐直了。
  “你踢到我了。”他声音莫名发紧,不自然地解释。
  “真不好意思。”月御并未起疑心,一把按住郁沐的脸,仔细打量他,再左右晃晃,像检查士兵一样。
  “挺普通的,不存在超乎寻常的地方……看起来就是平凡无奇的仙舟人。”
  郁沐用力一挣,待月御放手,小声嘟哝,“我本来就是。”
  “这样强悍的生理条件,我只在丰饶孽物身上见过。”月御笑着搓了搓郁沐的头发:“也不怪人惊讶。”
  郁沐咳了一声,“将军,这玩笑可不好笑。”
  “好好,我说错话了,哪有这么可爱的丰饶孽物。”
  月御双腿伸长,凳子三脚翘起,耍杂技往后一仰,完美保持平衡。
  几乎同时,郁沐的右边小腿内侧靠上来什么东西——是丹枫的后背,紧接着,对方的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膝盖上。
  郁沐当即坐立难安,一道电流从膝盖往上攀爬,脑子里爆出一连串轰鸣。
  “郁沐,你的耳朵怎么突然红了?”月御仔细看了两秒,突然凑近,揶揄道:“难道是因为我夸你可爱?”
  “才不是……”
  “很可疑呀。”月御盯着人。
  郁沐:“……”
  好在,在旁看戏的景元总算舍得开金口,为郁沐解了围:“月御,你就别逗他了。”
  “好啦。”月御拿起茶壶,往杯中添水,“郁沐,既然你见过无罅飞光,一定也看清了她的剑诀,给我讲讲吧。”
  “你没见过?”郁沐问。
  “公务繁忙,只远远在校场见过,战时从云骑耳中听闻镜流剑首本人豪放凛然,剑风大开大合,出招势大力沉,可惜始终缘悭一面。”
  月御叹道:“有机会的话,真想与她比试一二。”
  景元也坐过来,在一旁听着,并不插言,郁沐的手搁在桌上,不经意地蜷缩起来,如坐针毡。
  屋里温度高,聊了一会,月御解下厚重的银铠披肩,扭动肩颈,起身,向衣柜走去。
  糟了。
  月御大概是要放铠甲。
  郁沐连忙在桌下一踹景元,把不明所以、正闭目养神的景元弄清醒,又扬声道:“月御将军,景元说他有镜流的秘密要和你分享。”
  景元一怔,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可惜,这并不能阻止月御去拉衣柜门。
  “是吗?景元这家伙,我追问了好几次都不肯和我多说说,总拿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口味,说什么‘她教我研习剑技,却始终未能与我亲近一些……’,听听,这不摆明了不愿同我……咦?”
  月御的话音戛然而止,她用力拉了拉柜门,但门板像被卡住了,纹丝不动。
  “坏了?”
  郁沐的嘴角瞬间紧绷,一手扶着桌子,身体前倾,摆出了随时起身的架势。
  景元眼睛一眯,当即察觉到了什么。
  郁沐的反常太明显了,明显到就像是……衣柜里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景元嘴角噙着的笑意消失了,立刻站起,走向月御,“坏了?”
  “是。”月御伸手,给他示范,哐哐两下,衣柜都被她拖跑了一点,门依旧严丝合缝。
  “你看,卡住了。”
  景元敛眸,抱着手肘,思索片刻,“月御,不然你下去知会侍者一声,让他们找工匠修锁?”
  月御挑眉,“需要这么麻烦吗,我把铠甲放外面也没问题。”
  “是谁说自己要来金人巷‘微服私访’‘体察民情’‘融入罗浮’的?”景元念念有词。
  “既然帮商家发现了潜在隐患,就要及时解决,不然,下一位使用这个包间的客人会不满,对吧?”
  月御茫然地眨眼,总觉得不对劲,但被说服了,“不愧是神策将军,想的就是周到。”
  她步伐轻快地出了门。
  景元站在衣柜前,确认门外不再有脚步声,叹了口气,在衣柜上敲了敲,随后,打开了柜门。
  相当丝滑的开门体验。
  门开,不到一人高的上层柜子里,左面是一手撑腰的镜流,右面是挂着笑容的白珩,俩人挤挤挨挨在柜子里,中间堆着四五个衣挂,把白珩头顶的狐狸毛都被夹扁了。
  被景元无奈地注视着,心虚的白珩小心翼翼伸出手,双手平摊向上,试探道:“将军,要放衣服吗?”
  “……”
  景元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他居然不感到意外,转头看向郁沐。
  “郁卿,你们这是在……?”
  “别问我,问他们。”
  郁沐烦闷地支着下巴,一抓桌布,半掀开,露出桌下丹枫的半截衣摆,“桌下一条龙,门口矮柜里还有一位。”
  景元挂上了不容易开裂的浅浅微笑,颇有将军一贯的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气度。
  “……真令人惊讶,我还以为这屋子里只有三个人。”
  “实在是事发突然……”白珩小声道,踉跄着从衣柜里跳出来,“对不起啦。”
  景元摇头,白发失去光泽,“快走吧,之后再说。”
  白珩点头,赶忙跑向窗口,镜流反手合上衣柜,与景元擦身而过时,忽然冷声道:“不够亲近?”
  淬着冷霜的赤眸斜瞥,带来意味不明、压迫感十足的质问,景元的呼吸一滞,脱口而出:
  “师父……”
  “我无责备之意,不必为难。”
  镜流不再看他,径直走过,银发在灯盏的照耀下,散着触手即化的凛冽光辉。
  景元回身望去,欲言又止。
  郁沐不自在地一动,在桌下拍丹枫的肩膀,示意对方赶紧溜。
  没一会,丹枫爬了出来,眼缘飞斜的红尾上挑,龙目幽深,头发因先前的举动变得凌乱。他双唇抿成刀刻般窄细一条,眉间因不适而轻皱,为寡淡的神情添了一抹阴戾的重彩。
  他的手甚至还搭在郁沐腿上,手指修长,略微用力,就能在皮肤上掐出一个小窝来。
  郁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忽然浑身不对劲,像是有柔软的枝条从心窝里抽发出来,没命地搔撩,弄得他心痒。
  他没见过这样的丹枫,不再从容、斑驳凌乱、郁闷气恼的丹枫。
  这与幽囚狱中奄奄一息、任人摆布的丹枫又不一样。
  心跳得太快,血肉和皮肤几乎压不住意外萌生的情绪,郁沐怕自己在这里失控,化身建木,连忙伸手,盖住了丹枫的上半张脸。
  快速眨动的睫毛带着强烈的疑问,在掌心的软肉扇过。
  郁沐的心更痒了,他只能无措地低声恳求:“别看我,也别动。”
  “啊?”
  心情非常不妙的丹枫哼出很凶的一声疑问。
  郁沐的喉结一滚,捂的更用力了。
  丹枫试图掰开郁沐的手,用力之后却没推动,他刚要开口,只听门开传来极其迅捷的脚步声。
  “啧,丹枫。”景元适时提醒。
  丹枫不得已,用力掐了郁沐的大腿一下,以作泄愤,重新钻回桌子底下。几乎同时,月御踹开门,直冲着衣柜而去。
  她反应过来了——拉衣柜时的那股拒斥的力道,根本不是卡住那么简单。
  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与她角力!
  “景元,退后。”
  她目光里满是战意,攥拳,手臂爆起青筋,大喝,在响亮的轰鸣中,在衣柜上凿了一个大窟窿。
  木板应声碎裂,片片倒飞,刺鼻的木屑味弥漫开,她拨开破碎的柜门,伸手一抓,大声道:“给我出来,该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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