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唐苏将他逼到土坡的阴翳里,牧哲停了脚,低头看着唐苏。
花朵盛放出香味,牧哲从来没闻过的绮丽的味道。
牧哲意外地平静下来:“放着不管会一直长个不停么?”
唐苏点点头。
“怎么办?不能让你妈妈看到你这样子回家。”
唐苏:“你帮我拔下来吧。”
“拔下来还会继续长吗?”
“我不允许就不会了。”
唐苏可以操控这些诡异的植物么?
牧哲知道唐苏有时可以操控动物,他看见过,比如唐苏会操控一群搬运食物的蚂蚁更改本来的路径,也操控过一群猫跟着他。
牧哲拉着唐苏往更隐蔽的地方去,他们快步钻进海滨公园,躲在公园繁茂的植被里,一群嶙峋的枸骨树凑在他们头顶上,探下枝桠,窸窸窣窣地围观。
唐苏小声告诉牧哲:“我脚底也长了东西,走起来有点难受。”
牧哲干脆蹲下身让唐苏跳到他背上来,牧哲是第一次背唐苏,他的后背被唐苏分泌的水液浸透,唐苏环着他的手臂在他的双肩、胸口拖拽出深重的湿痕。
牧哲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讨厌这些清甜的分泌物。
唐苏帮牧哲背着书包,小腿在牧哲臂弯里随着步伐轻晃着。
牧哲突然沉声问他:“唐苏,你到底是什么?”
唐苏将面孔轻轻靠在牧哲右肩上,他眼窝里的花朵已经爬过半张脸膛,欢愉地缠绕上牧哲的肩膀,一圈一圈缠紧,沿着牧哲修长的右臂而下,直到圈住牧哲的右腕。
牧哲这条胳膊跟着唐苏一起盛放了。
唐苏慢吞吞地:“我就是唐苏啊,唐苏就是我,唐苏就是唐苏,不会有人是唐苏,我也不会是任何其他东西。”
“……”
牧哲将唐苏放在公园的长椅上,旁边有一盏低头的路灯,泛黄的玻璃里保护着一颗老化的钠灯,令照明昏沉,像没睡醒。
那群老者般的枸骨树也跟来了,仍然聚集在他们身后,用枝叶窃窃私语。
牧哲和唐苏分离时,那支从唐苏眼窝生长出的花蔓被硬生生扯了出来,根部是姜黄色、裹满粘液的须,牧哲将它从自己右臂上清除下来时,他发现那些根须在蠕动。
牧哲将花蔓丢进后方的草丛里,花蔓的根须、叶片仿佛百足之虫,飞快蠕动着钻进了植被深处。
牧哲弯下腰,用一只手抬起唐苏的下巴,观察唐苏那只被硬拖出寄生物的眼球——
除了涌出过量的泪液,并没有留下血肉模糊的伤痕。
牧哲自责:“我该小心点。”
唐苏鼓励他:“帮我吧,把这些花都拔出来,妈妈看到会生气。”
牧哲试着拽住唐苏另个眼窝里绽放出的花枝,这次他很小心,慢慢拖拽,牧哲盯着唐苏的表情变化,出现任何不适他都会停手。
唐苏只是空洞地看着他。
唐苏瞳色很浅,藏着一种看不到底的物质。
“疼吗?”
唐苏摇摇头。
牧哲更用力,花蔓在眼球边缘拖拽的触感,就像在淤泥里拔一棵野草,没太多阻力,地下全是软烂的。
另只眼球的花蔓也被拔了出来,根须不停卷动,舒展,叶片和花茎在扭,想挣脱牧哲的手指。
牧哲如其所愿,将它抛进草丛,望着它和同伴一样,蠕动着隐没于阴影深处。
第3章 唐苏
牧哲将唐苏全身的花清理干净,他不可避免地借着月色朦胧地观察了唐苏的身体,唐苏没有羞耻感,或者说面对一个暧昧的同性,唐苏并不具备应该有的心态。
唐苏拉高衣摆,繁花遍生于血肉,校裤宽松,裤腿轻易拉到唐苏大腿中段,其余更隐私的地方,唐苏想都推给牧哲去做,被牧哲拒绝了:
“以后不要……对别人随便撩起衣服。”
唐苏:“你不要给我清理干净么?”
牧哲脸上发红。
可他眼眶也是红的。
他想他好像有点醉了,神智不清。
“……那些地方你回家自己清理。”
唐苏轻轻“唔”了一声,牧哲半蹲在唐苏面前,捏住唐苏脚踝,给唐苏拔除脚面上最后几支血肉花,玫瑰色,花瓣像吸饱了唐苏的鲜血。
牧哲一口气全拔出来,细密的根须饥渴地浸泡在血液里,一群乐不思蜀的长虫。
牧哲甩进草丛,它们并没有逃跑,而是懒惰地打着盹,脱离温床,在安逸中迅速腐烂,融化进大地的血肉。
牧哲用拇指擦拭唐苏的脚背,抹掉几滴根须拖拽出的血滴,皮肤的孔洞已经合拢,恢复如初,好像未曾被侵犯过。
“真的不疼?”
“不疼的。”
“我拔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唐苏想了想:“就像拂开一些苍蝇吧。”
牧哲点点头,他仍然半跪在原地,鬼使神差地帮唐苏穿鞋袜,不是唐苏要求他做的,他想要这么做。
再帮唐苏整理好衣服,牧哲接过唐苏还给他的书包,将唐苏从长椅上拉起来。
一瞬间他们贴得很近,唐苏的睫毛密匝匝地伸出来,往上翘着。
唐苏不只是怪异,他很漂亮。
牧哲心想,一个人一旦不合群了,他的模样性格也就逐渐在每个人心里模糊起来,好像没人去留意唐苏的漂亮。
“回家吧,别让你妈妈担心。”
“哦。”
沉默地走出滨海公园,牧哲忍不住问:“脚上还难受吗?”
“不难受。”
牧哲顿了顿:“要我背你么。”
“不用。”
牧哲叫车送唐苏回去,唐苏的家并不在琅環镇西人口密集购物便利的住宅区,而选择了东湾一栋冷清的别墅,牧哲察觉到唐苏的父母可能有意遮掩唐苏的秘密。
他们抛下原本的人脉和工作圈,搬来这个避世海岛上,是不是有别的原因?
唐苏显然更适合呆在清净、湿润、隐秘的地方。
东湾别墅区的楼盘由牧哲家族的地产集团开发,也包括西南那些住宅和商业街,牧哲是浮夸的网络小说里面很常见的家世显赫的角色。
牧哲住的牧家老宅离东湾不算近,位居琅環岛中央,建造在海螺山的南麓半山腰,海螺山南麓只有一条螺壳般的环形山路盘绕,路经牧家庞大阴沉的中西混血宅邸,一路往上,通往山顶一座神庙。
那里供奉着海公子。
除过琅環岛中心向东北绵延的海螺山山脉,岛上另一个高点就是唐苏家所在东湾背靠的鲛人崖了,那里有一座尖利的灯塔,受镇政.府保护,塔顶保存着一面改良过的菲涅尔透镜,能导航,也能驱鸟,附近船舶雷达故障时,是最后一盏在风暴里为船只指引方向的明灯。
不过现代船上设备日新月异,这座老灯塔其实很少派上用场了,主要给游客拍照打卡用,但以前有人在灯塔上自杀过,所以除了一群不知情的外地游客,镇民对那灯塔都避之不及。
牧哲侧过脸,透过车窗,望着悬崖之巅刺破浓云的笔直灯塔,因为通体雪白,在黑夜里极显眼,塔尖像被一只藏在苍穹黑暗深处的生物用力攥住。
快到唐苏的家了。
牧哲不方便露面送唐苏回家,他和唐苏古怪的约会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牧哲冷不丁又想,如果唐苏是个既合群又漂亮得众人皆知的男孩,他还会压抑这股同性情愫么?还会在第二天的班级里,继续假装无事发生么?
牧哲不清楚唐苏对他的想法,这些隐秘的私会,不是一对普通朋友应当有的气氛。
牧哲让司机在东湾小区门口停下,目送唐苏下车,唐苏进了围着住宅的铁栅栏,在栅栏里朝牧哲挥挥手,轻快地走向b-12栋。
b-12栋伫立在围栏旁边,可以在小区外进行观察,牧哲和每次送唐苏回家一样,没有直接离开东湾,而是让司机往b-12栋开近一点,隔着上着黑漆的围栏,盯着唐苏踏进家门。
前厅大门打开了,唐苏的父母笑盈盈地迎接出来。
孟烟抱了抱唐苏,和唐讼知亲昵地贴在唐苏左右,钻进门内那个被暖黄色灯光充盈的长方形空间。
桃花心木大门砰地合拢,门廊继续被长夜接管。
牧哲嘱咐司机:“麻烦你,调头开去海螺山。”
*
孟烟立刻发现唐苏吃过水果了。
公园路灯老化严重,照明昏暗,牧哲在那种局限的光照条件下,漏掉了几支长在唐苏耳后的血肉之花。
孟烟熟稔地帮唐苏拔除干净,细心用打火机烧掉,她叹口气,牵着唐苏的手腕:“你不要吃水果,唐苏,你知道会发生一些很怪异的事啊。”
唐苏:“我好久没吃水果了。”
孟烟忧虑地:“有人看见了吗?”
唐苏含糊其辞。
唐苏其实不太会说谎,他想骗人总是被一眼看破。
孟烟:“唐苏,你觉得有趣的事情,别人不会这么觉得,他们觉得你奇怪,可怕,更排斥你,你明白吗?我不想别人再拿那种眼神看你,也没办法再接受任何人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