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在担心我?”谢灵音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怕蹲守在警局门口的粉丝看见我会忍不住上来给我一刀啊?”
  瓦罐底有层浅浅金黄色汤底,合胃口的东西是半点不浪费。
  陆茂予把开封的药膏递过去:“你着急离开?”
  谢灵音不接,懒懒抬起手腕:“那也不是。”
  原因要等他给擦药才肯说,这是无声递出的交易请求。
  陆茂予没惯着,药膏塞到谢灵音手里:“擦。”
  很遗憾没能享受到他的亲手服务,谢灵音叹了口气,转动手腕,低声卖惨:“陆队,我这使不上力啊。”
  陆茂予解放谢灵音的右手:“这个也吃了吧。”
  先是一粒药,很快陆茂予又端回来一杯温水。
  是氯雷他定片,专治过敏。
  谢灵音唇角微弯,突然改变主意,趁他要拿走瓦罐的时候,轻轻搭着他的手腕,仰头靠近,轻声细语:“让我老实待在这也行,就是能不能麻烦陆队偷偷带我回家洗个澡呢?”
  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酸涩难闻的酒气,谢灵音自幼爱洁,之前没条件也没法子,只能捏着鼻子忍忍。
  既然马上能证明他无辜,那谢灵音就不会委屈自己,更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陆茂予神情莫辨,侧眸同那双眼尾微微上挑明亮又带着狡黠的狐狸眼对视,片刻后挣开了。
  “有任何不舒服记得叫人。”
  他没再看谢灵音,带着瓦罐走了。
  刚出审讯室,撞上匆匆找过来的南嫣,她焦急神色稍缓,在陆茂予看过去时抿紧唇:“查到是谁给徐从闻那间房送得酒杯。”
  陆茂予示意她跟上,出门右拐进了茶水间,在水声哗啦啦洗瓦罐忙碌里,南嫣焦躁的心奇迹般稳定下来。
  “是童鹏。”她说,“交管部门说童鹏驾驶一辆黑色大众,最后出现在桐乡往东那条绕山路口监控内,此后消失无踪。”
  那一条绕山路部分地方险峻无比,稍有不剩就会坠崖,整座山只有山顶那片三进三出的寺庙能落脚。
  南嫣又道:“我联系过寺庙主持,他说一整天没人来。”
  陆茂予关掉水龙头:“确认消失路段,沿路搜查,请求武警带警犬协助。”
  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等等。”他叫住南嫣,“查下童鹏开得那辆车,联系车主。”
  南嫣看着手机:“我刚问过交管部门,这辆车是租的,已经拿到租车行老板的电话。”
  “打过去问问。”陆茂予擦好手也把瓦罐擦干净了,“一般这种车都会装有定位装置。”
  以防租车人干些偷鸡摸狗行当。
  南嫣一连串应着,本该着急走,这会儿踌躇着,看向陆茂予:“队长,童鹏很重要,要是他死了……”
  “该查还得查。”陆茂予看她像根绷紧的弦,温声说,“别想那么多,去忙吧。”
  南嫣走后没多久,孟千昼喊他一起去趟童鹏真正家里,他们找到了老巢。
  第5章
  庙堂小区靠近城隍庙和市中心步行街,小吃街环绕人口众多。
  老小区进出宽松,警卫厅里空无一人,光着脑袋的白眉门卫和老头老太太们在旁边健身区聊天呢。
  晚上七点多,路灯昏黄,外面湿冷阵阵,这帮人没感觉。
  陆茂予胳膊搭着车窗,探头左右环视,两个不起眼的监控,其中一个明显坏掉了。
  孟千昼轻车熟路把车开到一栋楼下,指指单元门给陆茂予看。
  “童鹏很小心,在蓝色雅庭工作这半年,只回来过一次。”
  “他租的?”
  “买的,里面住着个瞎眼老太太,是他奶奶。”
  单元门口不仅没监控,连楼道灯都时好时坏。
  楼梯逼仄,容不下两个成年男性并肩而行,孟千昼落后陆茂予两步,踩着水泥质地暗黑楼梯还不忘提醒:“四楼402。”
  墙壁发黄贴着乱七八糟的小广告,偶有路灯从窗外撒下来,也是一地脏污。
  陆茂予仰头,路过两层楼住户,门缝有光亦或者是声音传来,小区入住率很高。
  很快到402,没挂门铃,陆茂予抬手敲门,仅是三下,就和孟千昼耐心等在门口。
  里面有很慢的脚步声越靠越近,接着是苍老温和的女声:“谁啊?”
  “你好,检查煤气。”
  “前段时间检查过一次的啊。”
  老太太疑惑声音在门开后更清晰了,一头苍白头发盘在脑后,眼神无光,只下意识看向门前两人在的方位。
  陆茂予后退,孟千昼及时上前补充空缺,之前出外勤,都是孟副队长袖善舞与人社交。
  即便老太太看不见,孟千昼还是笑容满面:“咱们小区关心住户,也为安全起见,每个月例行检查。”
  老太太慢半拍点头,让他们进来再关门。
  客厅里孟千昼温声细语和老太太聊天,陆茂予转到厨房门口。
  这是一间两室一厅小居室,地方不大,布置很温馨,两间临近房门敞开。
  陆茂予先依言在厨房检查过煤气,放轻脚步进了童鹏房间。
  床头柜摆着两张合影,一张是一对夫妻带孩子和老太太,另一张是童鹏和老太太。
  合影底部留有时间,前后十五年,和谐美满的家庭只剩孤儿寡母。
  童鹏今年二十三岁,家里没有电子三件套,只有少许衣物,床头贴满便签,是日常该做事情记录,童鹏似乎到哪都有这习惯,蓝色雅庭宿舍也有。
  是什么让童鹏抛下相依为命的奶奶,甘愿顶着个□□在蓝色雅庭工作半年,就为那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动作呢?
  陆茂予没动屋里东西,出来时候对着孟千昼摇了下头。
  打定事发后远走他乡的主意,就不会留有线索,死物开不了口,还得从老太太那着手。
  这事儿不能太生硬,于是孟千昼起身,和煦道:“检查没问题,您放心用。”
  老太太摩挲着拐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两位……”
  “嗯?”孟千昼回头,老太太眼底泛红,他心里直咯噔,到嘴边问她家里人的话说不出口了。
  “你们不是社区工作人员,是、是来找我家鹏鹏的吗?”老太太嘴唇微抖,泪水滚滚流,“他好一阵子没回来过了,能帮我找找他吗?”
  孟千昼扭头看陆茂予,说辞妥当,自认天.衣无缝,哪里露馅了?
  老太太低头擦眼泪:“我住在这半年,有社区工作人员电话,一般上门前,他们都会打电话问一声。”
  两人相继沉默。
  “你两头回来,又那么晚。”老太太又说,“不像普通人,你那位不爱说话的朋友去过鹏鹏房间。”
  陆茂予不禁对这位失明老者油然而生出尊敬,她看不见,日常生活锻炼出的听觉和观察力相当厉害。
  如果如实相告,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陆茂予当即改变主意,上前两步,掏出证件放到老太太手边:“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的,想找童鹏问些事。”
  老太太收回手,面容抖动几下,声音很轻:“他犯错了?”
  这又到孟千昼的主场,陆茂予拿回证件退到旁边,听对方字斟句酌试图委婉些,让老太太好接受。
  “是这样的,事情还在调查中,得有结果才好判断。”
  老太太缄默,神情从担忧煎熬到无措,她伸出手在空中似想抓到孟千昼:“你们想问什么?也许我知道。”
  孟千昼扶住她,慢慢把人送到沙发旁坐下:“他最近半年都没回家吗?”
  身份暴露也就没装腔作势的必要,陆茂予再次勘察起这间小两居室也更细致,不放过一处。
  老太太捧着温水杯:“嗯,就回来过一次,他和我说找了个包吃住工作,离家两小时,每天上班时间太长,就不常回来了。”
  “你和他联系过吗?”
  孟千昼在这个家里只看见角几上那早被市场淘汰的红色座机,眼睛看不见,座机上那些按钮成了阻碍她和孙子聊天的难题。
  在他心里觉得很难的事在老太太那似乎不是问题,她很是难过:“我给他打过几回电话,每次都说忙,我就没再打。”
  孟千昼没见过童鹏,无法凭借三言两语去断定一个人的好坏,只问:“他说过原因吗?”
  “忙。”老太太眼眶又红了,“我知道他想赚钱给我做手术,但医生说过我这病复发率很高。”
  这时候任何言语安慰都很苍白无力,孟千昼抽出两张纸递过去:“他很孝顺。”
  老太太心酸:“我宁愿他多花点时间陪我,何苦为了赚钱搞些歪门邪道,弄得有家不能回啊。”
  “家里只有你和他吗?”孟千昼问。
  “他八岁那年,父母出车祸去世,我也在那年瞎掉眼睛。”老太太摸摸眼神涣散的眼皮,声音很低带着点后悔,“我就不该答应和他去体检。”
  这大概是麻绳专挑细处断的苦难人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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