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江遂看了他好久,久到所有情绪和感情都凝固。然后慢慢站起来,接了一杯热水,放到云行手边,见云行接了,又面无表情地退回去坐下,继续沉默着。
  云行喝完一杯水,天空已经变成灰白色,太阳要出来了。
  天亮了。这段荒唐的事故该要结束。
  “恐高症可以伪装,性别可以伪装,动机和目的可以伪装,云行,我想问问你,还有什么是你伪装的?”
  江遂站起来,衬衣皱巴巴贴在身上,一夜未睡的眼睛暗沉无光,看向云行的视线里不再有复杂情绪,只剩下心灰意冷。
  “你不爱我,是装的吗?”
  原以为为了让云行爱他可以用尽手段,可是到头来,却发现不行。
  所有那些阴暗的念头和筹谋的手段,看到云行抗拒的那一刻,都变成无用的枷锁。他想了整夜要怎么办,之前坚定的念头一点点被摧毁,因为无论强行标记,还是将人囚在不毛之地,他都无法想象出云行之后的样子。
  这样折断翅膀的云行,将再也不是云行。
  云行抱住膝盖,江遂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得见他说的话。
  “对不起,”他说,“是真的。”
  坠在身上的最后一点念头轰然坍塌,全身上下终于不再剩什么。身体变得轻松,精神不再痛苦,同时,周遭的一切也都失去了意义。
  “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江遂说,“我成全你。”
  她行歌
  一个怕失去,一个怕连累
  第55章
  江遂站在通往地库的台阶处,身上随便披了一件外套,背对着云行,没回头。
  他的声音听起来空荡荡的,没有质感,机械地安排着接下来的事:“屋子里有座机,你自己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吧。”
  将云行带走时就把手机扔在山里了。别墅地处山林深处,病着的云行很难走出去。
  “我不送你了,怕路上改变主意。”
  江遂说完,往台阶下走,云行倏忽抬起头来,喊他名字。
  江遂便站住了,肩膀绷着,宽阔的后背挺直了,僵硬如石。
  “我……”云行扶着沙发站起来,距离江遂几步之遥,看着他的背影,最终还是艰涩地开口,“发烧一直不好,医生看过,之前腺体受伤时是你给的临时标记。”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似乎在想合适的措辞,两人一前一后,江遂始终没有回头,也就没看到云行痴恋又绝望的表情。
  江遂站着没动,似在等云行说完。
  “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些提纯剂。”
  之前云行腺体受伤意外出现二次提升现象,江遂找废弃实验室用了整整一天才提纯出一毫升。如今两人彻底闹崩,云行却在此时提出这种要求,怕是没谁能接受得了。
  江遂很久没有说话,微微低着头,然后一步步迈下台阶,身影消失在门口。
  房间里重归安静,信息素的味道已经很淡,江遂走了,就像从未没出现过。
  一场大梦已醒。
  云行无声地笑起来,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往外淌。他坐在江遂坐过的地方,地板冰凉,没有留下一点属于那个人的温度。
  今天应该是个晴天,真好,这样的日子以后都不会有了。云行想,他心里的潮湿,往后余生,大概再也无法晒干。
  他的太阳,再也不会升起来。
  **
  云行将杂乱的房间收拾好,没用座机,从地库入口走出去,五分钟后,离开别墅进入山路。
  他沿着路一直走,在正午时分走出这座幽静山林,在大路边一个简陋的洗车店旁,借了店主的手机,给宋明之打了电话。
  接他的车很快就来了,宋明之从车上下来,平静的面容下是强压的怒火,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拽着他手腕上了车。
  挡板刚刚升起来,宋明之一巴掌就甩到云行脸上。
  云行走了一上午的山路,滴水未沾,体力和精力早已透支,他没躲,也躲不开,整个人被掀翻到后座上,额头狠狠撞到车窗。
  宋明之眼底冒着火:“解释。”
  一个大活人试个礼服的空档就不见了,江遂再大的本事,若是云行执意不肯走,哪怕喊一声,他们都不会走得如此利落。一天一夜没找到人,现在倒是回来了,身上衬衣穿得乱七八糟,嘴唇是肿的,脖子和锁骨上全是痕迹。要说这两人没发生什么,宋明之不信。
  云行慢慢扶着座位坐好,擦一把嘴角的血迹,然后毫不示弱地看向宋明之。
  这眼神让人心惊,没有一点温度。
  “他挟持我,我们打了一架。”云行声音嘶哑,却很稳,“我们什么也没发生,就这么简单。”
  宋明之抓住云行衣领,往前拉:“你以为我会信?”
  云行抬手撕了抑制贴,将腺体转向宋明之。那一块圆形的凸起完好无损,没有alpha在和omega上床时忍住不咬腺体,若是被标记过,腺体也会散发出味道。
  宋明之怒气散了些,松开云行,但依然审视着对方:“你怎么说服的他。”
  云行将抑制贴粘回去,表情平静无波:“我告诉他,我要和哥结婚,爱的不是他。”
  宋明之微眯着眼,判断着云行说的是否是真话,末了带点戏谑地问:“他能忍住不碰你?”
  云行说:“没意思吧。”
  江遂这人表面混账,实则骄傲得很,若是云行把话说到这份上,江遂还不肯停手,不像他的做事风格。这一点,宋明之是相信的。
  隔了一会儿,宋明之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块湿毛巾扔给云行:“擦干净,像什么样子。”
  云行知道自己这一关过了,将毛巾捂在脸上,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收拢。
  “疼不疼?”
  宋明之盯了一眼云行的脸,前额红肿了一大块,脸上指印清晰可见。他方才没收力,云行不敢躲更是不敢卸力,硬生生挨了这一下,若是个身娇体弱的普通omega,怕是这会儿早晕了。
  云行将毛巾放在一边,看起来疲惫困倦,他往座椅里靠了靠,低声说:“不疼。”
  宋明之又拉开小冰箱,拿出一瓶冰水,扔云行怀里,让他喝。
  冰凉入骨的水瓶让云行指尖发麻,他不喜欢喝冷的,但这是宋明之给的,是施舍,也是不追究的讯号,他只能喝。
  水沿着喉管下去,直达心脏,云行抖了抖。
  宋明之注视着他,总算满意了些:“这两天你在家里待着,别再出问题。”
  婚礼即将举行,宋明之要应对各界来客,还要和商会那帮老家伙斡旋,暂时没精力管云行,也顾不上找江遂,等婚礼和选举都结束,他有的是时间找补。
  车子驶回宋宅,宋明之还要出门,放下云行就离开了。
  管家和佣人守在门口,被折腾一天一夜的云行没回房间,而是进了厨房。佣人跟进来,云行打开冰箱,轻声说:“我饿了,想煮个面吃。”
  佣人说:“云少爷,我来吧。”
  云行像是笑了笑,声音浮在空中:“不用,我想自己煮。”
  佣人去看站在外面的管家,管家点点头,佣人便退出来。
  汤锅加水,水开放面,面条在沸水中变软,盛出来,放香油、耗油,还要撒一点味精。
  佣人在一旁看着,心惊胆战的:“您放这么多调料啊?”
  云行:“嗯。”
  江遂就是这么做的,他说过,都放进去,总有一样是香的。
  面煮好了,云行坐在厨房一角的餐台上,夹了一大筷子,埋头吃下去。
  佣人不敢走,守在旁边看着。
  不只是佣人,这个宅子里每一处都有眼睛,都在观察着云行、审判着云行,稍有风吹草动,藏在暗处的恶兽就会扑出来,将云行用尽全力铸造的巢窠和假象咬碎。
  面条入口很苦,放了那么多香的,依然苦到舌尖发麻。
  稍长的额发挡在面碗前面,也挡住云行的脸。云行拿筷子的手很抖,有大颗眼泪从看不见的方向掉到碗里,又一颗颗被他吞下去。
  中枪、受处罚、和家族几乎决裂,江遂总是遇到各种问题,但若是从未遇到云行,这些事也就不存在了。
  不要回头,不要管我。
  不要难过,不要恨我。
  但能不能记得我。
  不要忘记我,求你了。
  江遂。
  即便你的生活以后没有我,也给我留一点位置,哪怕想起来的时候感慨一句,那个人啊,年轻的时候在意过。不过可惜了。
  就让我自私这一回吧。
  因为我这一生无论多么短暂,因为有你,都算圆满。
  **
  直到婚礼前,云行都被禁足。他被锁在副楼自己的房间里,门外有保镖把守,除了那天回来进过厨房,之后哪里也没去过。
  宋明之百忙之中来看过他一回,云行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婚礼上收拾一下,看不出来。他看着面前身姿挺秀温顺漂亮的omega,相当满意,宋明之现在什么也不缺了,婚一结,竞选顺利,这让alpha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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