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哦?这还是我们的路呢。”那兄弟二人中略瘦弱一些的人阴阳怪气道。
  “哥,这、这不好吧……”壮汉挠了挠脑袋。
  那罗大哥翻了个白眼,“丫头,别以为我们为难你,你若要在这摆摊,一个月得交二十文给我们!”
  二十文!
  阿绵进了城问过物价,一个肉包子要三文,一个菜包子只要一文!
  眼下卖了她也没有这么多!
  “我……我现在身上真的没这么多,今天我若是把这些豆腐卖出去,得了钱,一定交给你们,好吗?”
  她既不像老油条似的给他们乖乖交钱,还给上一些菜;也不像新来的那样大吵大闹要和他们拼了,这一反应倒是让兄弟二人觉得很新奇。
  罗小弟因此偷瞄大哥几眼。
  “……你今天若是没有卖完,也得先交十文来!”放下这句狠话,兄弟二人才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阿绵松了口气,左小腿上的铁钳硌的她是有些不舒服的。
  她先是观察了一番,意外的发现陆微微一行人也在此卖菜,不过她们是合了一个摊位,因而划算很多。这样摊位费和保护费都只需交一份。
  左等右等没有人,阿绵就按记忆里娘亲的话那样喊了起来,“卖豆腐了,正宗的柴火豆腐!两文钱一块!”
  “呦,来了个卖豆腐的。”
  “正好,懒得往东面再跑一趟了,给我拣一块。”
  买菜的人三三两两的路过,时不时地就买上几块豆腐。
  陆微微也过来了一趟,“表姐,你这豆腐不错,便宜卖我两块行不?”
  阿绵点点头,“好啊,正好我瞧着你带来的苞米和红薯也不错,要不直接换些就好……”
  陆微微“啧”了一声,“哎呦,不说了,我那还有的忙呢。”
  “小姑娘,我买一块豆腐……”此时也有新的客人来了。
  今天阿绵带了两板豆腐,一板可以分出二十八块来。到了午时,两板就卖光了。
  阿绵在心里美滋滋的算着账。
  五十六块豆腐,一共卖了一百一十二文,扣除已经交了的摊位费(市金)两文,待会要交的保护费二十文,那也有九十文钱了。
  然而正当她收摊准备回家时,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些动静——
  回头一看,原本拴在树下好好的阿豆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解开了绳子,忽然就发了狂!
  “啊!快闪开!快闪开!”
  只见街角站着的张亦行眼神躲躲闪闪,而一旁又出现了一帮人,“滚!给我滚!以后别再让我看到有人还在这卖豆腐,这城里就我们一家豆坊!”
  那些人直直冲了上来,将陆阿绵用力一推。陆阿绵被狠狠摔在地上,胸口里的小手帕也被砸了出来,亮晶晶的铜钱们顿时“哗”的一下洒落一地!
  “捡啊!”
  “快跑啊!”
  “这驴子发疯了!”
  “都是钱,都是钱!!发财了!”
  “给我打!把她一条腿打断!”
  第4章 桃花酥
  这一处菜市猝然动乱,四处一片狼藉,百姓们像无头苍蝇似的乱窜,一时更将街头巷尾堵住。
  连衙门的人都挤不进来。
  阿绵又急又乱,此时见有人靠近她的驴子阿豆,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了,索性从小腿抽出火钳。她握在手上,却没练过武功,毫无章法地抡圆了一通乱挥。
  “啊!”
  原本还在地上捡钱的人被打中一击,顿时火辣辣的痛得不行。众人一时四散,原本她手无缚鸡之力,但有了武器就不一样了,更何况在此时,一寸长一寸强,根本无人敢靠近。
  “我跟你们拼了!”
  阿豆虽然只是只瘦驴,但与阿绵从小是一起长大的,也是娘走后唯一的陪伴。她自认最熟悉阿豆的脾性,它平日最乖了,干活从不偷懒,连“驴脾气”都没发作过几回。
  若不是有人故意要伤它,它是绝不可能会伤人的。
  眼下阿豆后蹄飞起,胡乱就把刚刚还在叫嚷着什么豆坊的人踹了一脚!
  不仅如此,眼看着是要踩伤一片了!
  阿绵也闷着头往那冲,正要豁出一条小命,却忽然腾空而起,她胳膊像风车似的在空中挥舞了几圈,却是谁也再打不着了。
  她正纳闷,感觉好似撞上了一堵铁墙,抬起头一看,赫然面前站着一个冷脸的男人。他身上一股烟草与铁锈的味道,身量高大,因逆着光,一时看不清楚面目,但气势却是极具压迫感的。
  他一手像提一只小鸡崽似的提着阿绵,另一只手则狠狠拽着阿豆身上的缰绳。
  阿绵挣了两下,无法逃脱,也不知这男人做什么练出这样的力气,心中暗叫不好。
  “这要是把刀,你今日要在这里砍死多少人?”
  阿绵猜测他是那帮人请来的打手,忽然大喊起来,“吃人了!打人了!谁来帮帮我,这地上的钱都给你们!刚刚要收我二十文的好汉们,你们的钱也在地上啊!”
  那人稍一愣手一松,她冷不丁抽了一钳子上去,原以为肯定将他抽退,然而那人竟是一动不动,完全没反应似的!
  她在地上一滚,见他还拽着阿豆的绳子,那些铜板也在众人的哄抢中不见,只有寥寥几个人帮她拦了拦。
  阿绵小疯子似地扑了上去,在他手腕上狠狠一咬,见了血,那人依旧不松手,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
  反而像打量什么小玩意儿似的看着她。
  “松手!”
  阿绵见远远的官差都要来了,更加慌张,她今日倒霉透顶,那罗家兄弟匆匆赶来正在帮忙,街头巷尾四处都有“哎呦哎呦”的声音。
  阿绵连忙道,“这个给你,别再为难人了。”她把火钳递给他,铁做的东西都是值钱的。
  那人古怪地笑了笑,松开绳子。
  阿绵趁着人仰马翻之际,骑在阿豆身上竟然偷偷地溜走了!
  然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陆家村隔日就有人上门讨要医药费,陆爹原本好好的想去城里喝酒,却被人围着揍了一顿,搜走了身上的钱财。
  不仅如此,还有一则流言在村中不胫而走,说陆阿绵这位少女,平日不声不响,骨子里“不安分”。
  在乡下,这罪名简直是比杀人放火更恶劣的名声,一个女人,哪怕丑些懒些,都还有药可救,但“不安分”这种话,是没有哪家愿意要的。
  陆阿绵回家后,也许久没看到张亦行,料想他不敢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不仅如此,自己身上的婚事也八成要取消了,也算是因祸得福,虽说失了铜板,可还能快快活活做阿绵。
  然而她正悠哉悠哉,陆爹却是被逼到了忍无可忍的境地。
  自那日阿绵大闹菜市,来陆家算账的人就不计其数。又因阿绵是女眷,他们才不愿意跟妇道人家打交道(更何况也抓不到她),便盯上了每日喝酒赌钱的陆爹。
  不仅三天两头要他付“医药费”,甚至连他进城玩牌见到了就要狠打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在这种情况下,当他听到那铁匠家居然没有取消婚约,这一次没敢抬价,慌不迭地同意了。
  陆爹在外挨了打,回家就想教训陆阿绵,然而喊了几声,根本没人应。
  他忽然失了浑身的气力,在家徒四壁的家中跌坐在地,正屋摆着个牌位,香却是点着的,那一点点红光在这漆黑的夜里刺得人眼睛生疼。
  “野丫头……疯丫头……管不了,谁管得了?”
  隔日一早,铁匠家送来了聘礼。
  不知是不是根本没听到风声,还是实在没了其他选择,总归聘礼给的是很足的。
  民间嫁娶没有三书六聘那么繁琐,不过仪式却也很是周全,数量也全是成双成对的彩头。
  礼单上有:糕点四封、大肉(连刀肉)两条、鸡两只、喜饼一担、花生干果一担、两坛花雕酒和两尾十斤重的大鲤鱼,并六两银子。
  阿绵不识字,但识数,知道一千文等于一两。这聘金在乡下算是很多的了!
  陆爹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偷偷摸摸把糕点藏在衣袖里的小女儿,也是叹了口气。
  阿绵不清楚,他却是清楚的,男方家给这么多聘礼,实则是知道他们出不起什么回礼,要让他用这钱去置办女方家的回礼。
  要是原来,陆爹肯定要把这钱拿去喝酒打牌,然而最近有些被人揍怕了——与其被人抢了去做“医药费”,还不如采买些东西算了!
  陆阿绵正美滋滋地偷吃自己的聘礼,正纳罕怎么阿爹既不制止,也不抄木棍来揍她,反而是一会儿哭相一会儿傻乐的。
  “阿绵,好吃么?知道这是什么么?”
  “不知道。”
  “这是城里现在很流行的糕点,桃花酥,在酒楼茶楼里卖,一盒可不便宜。”
  这桃花酥确实好吃,阿绵已经尝出是豆沙馅的,还有甜滋滋的红糖味,这会儿功夫已经一口气吃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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