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但她能到什么地方讨一个理儿?
官府中人只会挺着他装着油脂的大肚子,用从白花花的肉中挤出来的嘴说:“本官以为,自古至今,还没有女人当屠户的。”
谢红叶没有继续回答九湘的问题:“我现在要去的就是那处道观,观中主持和我认识了几十年,她待观中人虽然严厉,实则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这些年来她一直都会接济我们。”
主持会不会帮自己,谢红叶心中也没有底,所以她没有命人提前告知对方。打的是对方如果不同意,她也要逼对方不得不帮她的主意。
谢红叶面上不显:“我若是将自己的计划告知对方,她未必不会帮我。”
道观位于山脚,但不是观音山的山脚,这意味着山火在烧起来之后,一时半会儿不会蔓延到此处。它位于镇子和村落的中间,人流还算密集,在山火烧起来之后,谢红叶有足够的时间撺掇不明就里的百姓跟着她一起反抗那些官兵们。
道观是必去之地。
通过小道到了山脚,又避开行人,终于到了目的地附近。谢红叶突然停了下来,眼也不眨地看向道观所在的地方。
只见道观外灯火通明,黑压压的全是攒动的人头,吵嚷的声浪隔着老远传了过来。
声浪跨过杂草,迈过灰石,在白霜般的月光中传到了谢红叶耳中。当谢红叶将常用的那把小刀从怀中掏出来时,空气中顿时出现了一股若有若无地腥甜味儿。
众人齐刷刷地看着谢红叶,仿佛只要谢红叶一声令下,她们就会原地变身为野兽,将发出声浪的人全都压在身下。
九湘率先走了过去,步伐越来越快,被月光照亮的双眼中布满了和谢红叶如出一辙的警惕——
那些声音全是男人发出的。
第32章 古代篇之谢红叶
九湘对道观的了解都是从谢红叶那里获得的, 尽管少到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道观,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这座道观如谢红叶掌控的观音山一样, 全都是由女子组成的。
在这样一个连香客都是女子的地方,为什么会出现男人,甚至是一群声音中都带着不善的男人?
眨眼间九湘就到了近前,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是跑过来的还是凭空出现的, 总之她到了道观附近, 正位于热闹的最中央。
道观的门紧紧闭着, 愤怒的人群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手上拿着锄头或是其它农具,挥舞的同时还喊着口号。
“把人还给我们。”
一声比一声大, 地面也随之微微震颤着, 这座看起来有些破旧的道观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这排山倒海般的声音劈成两半。
九湘钻进了道观内,道观内仿佛是另一片天地,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这里一片寂静, 寂静地有些可怕。九湘没有多加停留,她穿过庭院, 路过满头黄叶的高大银杏, 踏上石阶, 在微弱的火光指引下来到了正殿。
正殿中摆放着几座神像, 铜皮制作的五官在烛火中反着光, 落入眼里是模糊的一片。神像的身上裹着五颜六色的衣服, 在烛火的照射下显得更为古朴老旧, 却无半分破败感, 显然, 这里的主人将这些神像照顾得很好。
九湘的视线在殿中游走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坐在最大神像前的灰色人影上。
她一头白发,灰色道袍,端正地坐在蒲团上。双手搁在膝上,浮尘卡在腕间,神色宁静,面目慈和,双眼微闭,嘴中不知念着什么。
冷风吹起,燃尽了的檀香在九湘鼻尖徘徊,也唤醒了白发主持的一双带着厉光的眼。这双眼睛睁开之后,白发主持身上的气势陡然大变,不再是闭眼时的慈和。
“杜衡若,你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
她问。
在白发主持的身前,稀稀拉拉地跪了一地的人,最前面的一个小姑娘抽抽嗒嗒地擦着眼泪。闻言她抬起头,看向白发主持:“之前衡若说……说自愿投身万华观……侍奉在主持身前。不管是何人……何人找我,衡若都不会离开。”
白发主持紧紧盯着眼前的小姑娘,声音不怒而威:“那你如今怎么又改变了主意?”
“主持——”
小姑娘的所有力量仿佛被这句话夺走了,身体一软,趴在了地面上,幸好还有一点力气,才使得她的头颅也没能低下去。
“村子里的人如今都守在门口,一副我不出去就不罢休的模样,他们人多势重,衡若担心……担心这万华观会因为我的原因而……”
“主持息怒,是衡若不肖,此后怕是不能再侍奉您老人家了。”
说完,她磕了三个头,泪眼朦胧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向着九湘所在的方向走来。
她不敢看师姐妹们或是惋惜和不舍的脸,更不敢看白发主持那张烛火也无法使她变得温和的脸。
眼见着此人要跟她迎面撞上,白发主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准许你离开了吗?”
名为杜衡若的女子停下身,她扶着一扇门框,回头望去。
“昔日你入我万华观时我就说过,来,当然可以来;去,也当然可以去。但去有一个条件,你是不是忘了?”
白发主持语气冰冷:“不管是什么原因,能离开万华观的只有尸体。”
杜衡若低下头,笑得苍凉,“主持待我恩重如山,要我这一条命,衡若怎么会有二话。只是……村中人都守在门口,本就是要将我活生生地带走好嫁人,若是我没了性命,损了他们的利益,只怕这观也很难保住。”
“主持,请恕我不能履行诺言。”
“站住!”
只见跪在地上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将杜衡若围在中央,旁边响起的是白发主持不带感情的声音:“我说过了,要走,只有尸体能走。”
“留下来,还是一意孤行地离开,你自己选。”
白发主持一双闪着厉光的眼睛扫过众人,“我当初既然敢收下你们,就意味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护着你们。但入了我白石礼的观,还想从这里出去的人,只能是死人。”
这一番话不止是说给杜衡若听的。
她逼问杜衡若:“衡若,你是希望我护住你,还是希望我把你的尸体交给你的父母?”
旁边也有人劝道:“衡若师妹,你还是听主持的吧。既然已经逃出虎口,又何必再回去呢?”
“可我——”杜衡若掩面,失声道:“我会害了大家的。”
“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
“就是啊,我们都不怕,你还怕什么?”
一个声音在此时破空传来,尽是嘲笑:“多年不见,你们万华观还是一副缠缠绵绵的德行。白石礼,你可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谢红叶!
九湘循声看去,果然是谢红叶。
只见她不知何时坐在了正殿檐下的栏杆上,手上转着一把小刀,三两下就把一张写着字的纸变成了雪花状。
白石礼也不恼:“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她明明半个时辰前才命人把信送出去,按照以往的时间,送信人应该连去观音山顶的一半路都没走到。
谢红叶掸掸衣服上的雪花,走进了正殿,十分熟稔地在白石礼身边找了个蒲团坐了下来。
她将自己这次前来的目的掩下,以一副老友的语气道:“猜到你出了事,这不是赶紧来援助了吗?你这次又哄骗了哪家的小姑娘,我看门口的仗势可不小。”
自谢红叶出现后,白石礼的身体微不可闻地放松了许多,“我万华观又不是你观音山,何来哄骗一说?既然你来了,这件事就按照老规矩办。”
老规矩就是,白石礼将那些有心逃离家的女子收容在此处,等家里召集人来闹的时候,由谢红叶伪装成盗匪,不,本色出演,将那群人威逼利诱走,或是杀掉。
白石礼重新闭上眼睛:“我们万华观的粮食可不是好吃的。”
果然,一如既往地狡诈。
谢红叶站了起来,“我到这里来不就是报你的粮食恩情的吗?”谢红叶看了九湘一眼,颇有深意地白石礼道:“不过提前说好,这一次人太多了,必须得管我们观音山人三天的饭。”
说完,谢红叶站起来走出殿外,路过杜衡若时,她停下脚步:“你年纪越大越心慈手软了,我记得当初,你根本不会给人选择的机会。”
当初有一个进了万华观又后悔了的人,白石礼根本没给她求饶的机会。
这句话换来了白石礼的冷淡回应:“与你无关。”
九湘一头雾水,憋着一肚子话跟在谢红叶身后离开了这里,翻过结实的院墙,在杂草堆中走了一段路,这才重新看到火光,此处是万华观的正门。
谢红叶带来的人和这些讨要杜衡若的人呈对峙状,谁也不让谁。
对方叫嚣道:“我说你们这些娘们,还不如赶紧回家给你们丈夫烧烧洗脚水,别在外边耽误别人的事儿。”
“我知道你,”谢红叶没在,稳大局的人是苻成,“你知道你爹,你爹过世的时候我还去祭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