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提着灯笼的人在出来时就提着药箱,白石礼还没下命令的时候,她们就将药箱里药物拿了出来,为受了伤的人处理伤口。
眼前横七竖八地躺了近一百号人,血味浓郁,可她们面上却无半分惧色,平静地给谢红叶的人包扎着伤口,仿佛对这副场景已经习以为常。
谢红叶冷峻的眼在四下扫了一圈,确定自己的人没有躺在地上站不起来时才放下心。她收拢视线,本不想杀了这些人的。
她打算起事,队伍中最需要这些不会思考的人,杀了他们会损耗自己将来的力量。可是,谢红叶更厌恶有人算计自己,哪怕这些人对她还有用处。
此时最感激谢红叶的人莫过于杜衡若,她并不在意死在谢红叶手上的人和她血脉相连。她走到谢红叶近前,想要给谢红叶包扎伤口。
谢红叶的伤口在胳膊上,不是很重,也不需要别人帮助她。
拒绝了杜衡若的好意,她从自己身上撕了块布料,随意地捆在伤口上面,并不在意包扎得是否得当,做完这一切后她看向白石礼,“你这儿什么时候开始治病救人了?”
“自古医道不分家。”
白石礼站在台阶上,自上而下,高高地看着谢红叶,灰色的道袍在月光下有些偏白,变成了头发一样的颜色,衣角在空中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随意的态度和它的主人如出一辙。
“更何况,若我万华观中人没有一个傍身之技,只怕你谢寨主手上的刀,可能也要解决掉我。”
深色的衣服和夜色融在了一起,九湘只能看到谢红叶的眼睛——细长的眼睛中一如既往地含着邪气,多了点平日里没有的凶光。
“白观主,我说你是不是担心过度了?若是受惊过度,可以去房间里面歇一歇,而不是在这里胡乱揣测旁人。”
谢红叶动了怒。
谢红叶选择起事,或许只是为了观音山上的人能在世间有一块立足之地。但长远一点来说,又何尝不是希望像她们一样的女子都有一块立足之地?
她也好,白石礼也好,都以薄弱的力量为她们创建了一块可以藏身的地方。她又怎么会因为外人的挑拨,而杀了白石礼?一个与她交情不浅又做着同一件事的人?
还是为了可笑的钱财。
杜衡若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她生怕这两个人的矛盾进一步加深,于是对着观音山上的人说道:“你们大老远地从观音山上赶下来,又酣战一场,想必是累了吧?我带你们去休息的地方。”
说罢使了个眼色,其她人也连忙扶着包扎好的病人往观内走去。
谢红叶却不动,白石礼也不动。
所有人都离开了这里,除过九湘和不愿离去的杜衡若,以及地面上倒着的再也不能站起来的、想要把女人讨回去给他们传宗接代的人。
白石礼吩咐道:“衡若,你也进去。”显然是跟谢红叶有话要讲。
杜衡若眉宇间带着担忧,她看了一眼谢红叶和白石礼,最终还是遵从命令,进了观中,远远地看着白石礼,以及彻底被白石礼挡住身形的谢红叶。
“她们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感觉谢寨主动了怒,咱们主持好像也生气了?”杜衡若刚进去,就有人问道。
“我也不知道。”杜衡若摇摇头。
九湘听见白石礼语气郑重:“谢红叶,我有一个问题,你必须得好好回答我。”
“若今日镇守万华观的人不是我白石礼,你会不会跟那些人合作,杀了观中人,夺取金银财宝?”
九湘不知道白石礼为什么要这么问,谢红叶分明没有要与那些人争夺的意思。
是因为别人的挑拨而怀疑她?她没中招,白石礼反倒中招了,谢红叶气得想笑,白石礼难道是这么看她的吗?
“难道在白主持眼里,我是这么没有底线的人吗?”她视线直逼白石礼:“还是说,这个问题若是我反问白主持,难道会有完全相反的答案?”
她怎么可能会跟那种人合作?
“你必须记住今天这句话。”白石礼语气严肃, “你今日这么快赶来的原因,我想我在很久之前就猜出来了,也给你做了些准备。我这的人虽没有你的人武力高超,但她们的医术尚可,包扎捕兽夹造成的伤口或者是刀枪伤都绰绰有余,也能治个风寒小病。”
声音中的托付意味令旁观的九湘心头一震:“她们都是我亲手教导出来的,每一个我都当亲生孩子看待。谢红叶,你必须得好好对待她们。”
谢红叶感觉自己的思绪进入了一个十分杂乱的地方,这使她的思考不再顺畅,白石礼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她所想的那个意思吗?
白石礼怎么会……
第34章 古代篇之谢红叶
白石礼怎么会知道谢红叶的打算?
这个问题谢红叶一时间想不清楚, 和谢红叶认识不过三两天的九湘就更难从这些对话中找到合理的答案。
除非——
白石礼有先见之明。
白石礼丢下还没回过神的谢红叶,转身向观内走去,衣袍随风猎猎, 身形清瘦如柴,鹤发苍颜。仿佛一不留神,她便会乘风直起, 消失于日月星辰之间。
路过杜衡若时白石礼放缓了脚步, “自今日起, 观中大小事全都交由谢寨主处理, 无须向我汇报。”
杜衡若不明所以,但听闻白石礼语气郑重,前所未有, 忙应道:“是。”
见杜衡若应下, 白石礼点点头,直直走入正殿,绕过神像,迈过后门, 穿过庭院和池塘,进入自己的卧房, 盘腿歇在了蒲垫之上。
她闭着眼, 昔日清明的灵台此刻全被混沌占据。
良久之后, 她睁开眼, 缓缓吐了一口气, 眼中全无之前的迷茫。
在白石礼还是万华观一个小道士的时候就听说过土匪谢红叶的大名, 但真正认识谢红叶是在她成为观中主持之后, 那时候她的道观中收容了一个被通缉的犯人。
犯人的丈夫误食毒草, 一命呜呼, 犯人的婆家明知此事是意外所致,与犯人并无关系,却担忧他们重金聘来还未生育的新妇会再嫁他人,导致他们死去的儿子在地下孤苦伶仃,便一纸诉状,诬告犯人毒死丈夫。
县衙明知此事另有她情,却摁下不提,想从犯人身上勒索财物。
犯人家中贫寒,嫁人是为了给还未成婚的兄长换取换取聘礼,哪里有钱去贿赂别人?最终还是被下了死牢。后来已经被判死刑的她神奇地从大牢中逃了出来,一路跑到了白石礼的万华观,想要寻求庇护。
律法以为,入教之人都怀揣善心,有悔过之念。因此入教之人不再追溯过往,且免除一切责罚。
可惜的是,这是昔日的律法。
今日的律法也有这一条,但这一条早就如其它律法条例一样被撕成碎片丢掷于地面任人践踏,装着律法的柜架早就空空如也,路过的人对此习以为常。
面对着官兵的逼迫,白石礼无计可施。眼看着万华观也要被拖累的时候,谢红叶从天而降。
此时的谢红叶才三十来岁,年轻气盛,一脸桀骜,远没有如今的沉稳老道。她一出现的第一句话就是:“听说神仙遇见了难事,需要凡人来拯救,我这个凡人怎么能错过可以让神仙报恩的好事。”
谢红叶口口声声说是拯救神仙,可白石礼从她脸上看不出半分尊敬。
那时的白石礼的双眼还没有经过世事的浸淫,眼光也没有现在这么毒辣,只能眼看出谢红叶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那犯人就被谢红叶接到了观音山上,入寨子当了土匪,不管结果如何,总归是保住了一条小命。
此时的白石礼和谢红叶也称不上多熟悉。
不久之后,那犯人觉得做土匪太不光明,又觉得谢红叶不准寨中人与男人往来的这条命令过于苛刻,便偷偷下山找到县衙,打算用寨主谢红叶给自己换一个无罪之身。
他们埋伏在谢红叶下山时的必经小道边,准备了弓箭,谢红叶察觉有异时已经晚了,她伤得很重,一路逃到了万华观,被白石礼照拂了半个月,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二人这才熟悉起来。
相处半个月,白石礼对谢红叶的性子熟悉了不少,知道了谢红叶的不少事情,这也影响了她对万华观的管理:
以往的道观以求神为主,此后的道观以收容那些一心想要逃离家中的女子为主。
谢红叶说得对,世上若有神,就不会有苦难。
若真有神,那这神只能是她们自己。
谢红叶的想法中还有另一种惊世骇俗的东西,白石礼当时没有勘悟,等她弄明白时,就发现自己早就在帮谢红叶做着准备——
她将自己从父亲那里偷学来的、传男不传女的医术教给了每个门徒。
尽管此时的谢红叶还没流露出这个倾向。
天边的星光暗了下去,鸡鸣声姗姗地唤出了鱼肚白,堆积在天边的薄云犹如一只展翅的鸿鹄,身负七彩霞光,仿佛下一刻就会降临人间,拯救世人于水火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