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春笋不管怎么做都好吃,更重要的是好卖。
  每年一到集市上卖春笋,一下就会卖个干净。过去她年纪小,速度太慢了,现在她长大了,那不得满满当当。
  她挖笋时,一般是约着几个好友一起去。
  白潋扛着农具挑着水桶,和张铁几句话约好明早进山的时间。
  他们早早去,是想早早回来,不然顶着大太阳走那么久,不得热死个人。
  路过王婶儿家,白潋敲了门,想让王婶把话带给王丫兄妹俩。
  白潋探头看看,见家中只有王婶一人,她知道她家汉子在镇上杀猪还没回来,只好奇问王丫兄妹去哪儿了。
  “他俩都往私塾去了,今儿村长叫人来找,说学舍的扩建还差一咪就成了,喊他俩去帮一小会儿忙,还给了十六文呢。”
  王婶见她失魂落魄,忙拍她手臂,安慰说,“他们知道你在地里忙活,就没特意去寻你。”
  白潋振作,王婶说得不错。
  她心想没什么,两个人十六文,一个人八文,还是地更重要一点。
  忽然她眼前一亮,“那我现在去找他们俩说说明早的事,婶儿,我走了。”
  她挥挥手,一溜烟跑没了影。
  “这孩子。”王婶在后面叫她跑慢点,就回去淘米了。
  一路小跑到村东边的私塾,白潋左瞅瞅右瞧瞧,就看到王丫和王柱子在收尾了,她几步走到他们身边,“大明天早早的咱们采笋去。丫,你去不去?”
  王丫摸了把汗,“去,必须去。”
  伏棂出来,一眼就看见背着筐的白潋站着在和王丫说话。
  “白潋。”等他们说完了,伏棂朝她招招手。白潋屁颠屁颠地就跑过去了,“怎么啦?”
  伏棂递了条帕子给她,“擦擦汗,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
  “不用不用。”白潋忙摆手,她不敢把人家的干净帕子沾一身热汗,弄脏了可怎么办,“我来这里——”
  她突然话锋一转,“我来找王丫兄妹俩。”
  “哦?”伏棂挑眉,她看得出白潋是故意不说全给她听的,但她没多问,只是收回了帕子,转身就往另一边去了。
  “夫子?夫子你去哪?”白潋跟在后边问。
  伏棂斜眼看她,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我去找陈夫子。你要一起来吗?”
  白潋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陈夫子文绉绉的,爱唠叨。她最怕陈夫子了。
  白潋看着伏棂远去的背影,眨了眨眼,回头和王丫几个交代了一下,就跑到村旁的小河边去了。
  村边的小河曲曲折折绕着十里村,河面不宽,却足够映出两岸歪脖子柳树的影子。
  水底的石头被河水冲刷得溜圆,踩着能打滑。
  早些年,村里汉子们常举着鱼叉在这捕鱼,后来有人一不留神扎穿了自己的脚背,鲜血染红了河面,给了人警醒,一些生手不敢再胡叉。
  再加上春是鱼儿下崽的时节,老辈人念叨着“留得鱼儿在,不怕没鱼吃”,所以如今河边空荡荡的,连渔网都少见。
  白潋背着筐,蹲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伸手探进水里。
  前段时间她在河滩边发现了几丛野薄荷,彼时还没小着呢,到现在了,应该正是鲜嫩的时候,想着采些回去。
  一来能晒干了泡水喝,听说这东西最是提神。二来等立夏前后,她还想做薄荷叶饼,提前备些准没错。
  拨开岸边湿漉漉的杂草,白潋眼睛一亮。那几丛野薄荷果然还在,叶子绿得发亮,透着股清冽的香气。
  她轻手轻脚地采着,生怕碰坏了嫩叶。正忙活着,忽然听见上游传来“哗啦”一声水响,惊了她。
  “什么东西?”白潋边打量边不忘把薄荷叶都放好,抬起头,就见上游飘来半截枯枝,在石头上撞得“哗啦”响。
  她刚松了口气,忽然传来细碎的扑棱声,像是翅膀拍打水面的动静。
  往上游走去,仔细一瞧,竟是只雪色信鸽,正歪着脑袋,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她。
  水里染了些红色,这小家伙受了伤了。
  白潋心里一揪,赶紧把它带了出来。
  这小家伙身上热乎乎的,血顺着羽毛往下滴,把她的粗布衣裳都染湿了一片。
  她拔腿就往家跑,脚下的土坷垃硌得脚底板生疼。
  冲进家门,她把信鸽轻轻放在灶台上,转身就翻墙角的破陶罐。
  里头存着晒干的药草叶子,是去年秋天跟着村里老人采的,平时受伤了她自个用来涂抹伤口。又摸出块猪油——那是她攒下的,一直舍不得用。
  信鸽“咕咕”叫,血点子溅得灶台到处都是。
  她把草药嚼碎,混着猪油和成泥,嘴里满是苦涩味儿。“乖乖别动啊。”
  她哄着不停扑腾的信鸽,手却没停,蘸着凉水擦洗伤口。
  白潋边忙活边琢磨信鸽怎么受的伤。
  开春后,村里不少人在林子里支起粘网,保不准这信鸽飞得低了,一头撞了上去,挣扎时被网绳缠住,慌乱中又撞上了树杈,把翅膀给刮伤了。
  包扎好伤口,她看见信鸽腿上绑着个小包。
  白潋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打开,反正打开了一个字也不认得。
  她拍了拍信鸽,“等你伤好了,咱再把这玩意儿送出去。”
  说着,又去舀了点米,煮软了,一点点喂给这可怜的小东西。
  第5章自己怎么了
  把信鸽安顿在闲置的陶罐旁,白潋才觉着肚子咕咕叫得厉害。
  还剩半块硬邦邦的锅巴,她就着腌菜缸里的酸黄瓜啃了几口,又掰下小半条咸鱼——鱼是用最便宜的麦穗鱼腌的,指头长的小鱼干,在太阳底下晒得梆硬,咸得直齁嗓子。
  咸鱼还有五十来条,倒不是她阔绰了,这里面的有四十九条都是麦穗鱼,剩下的两条都是不大的草鱼。
  麦穗鱼是一种比较小又便宜的鱼类,一条麦穗鱼的长度大约在一个人的食指和中指之间。
  缸里的有一部分是她在鱼贩那儿以一斤八文的价格买来的,当然她也没买到一斤,只花了四文钱。剩下的则是她自己捞的。
  平时吃饭的时候就拿一条出来,也省得每天花太多时间在做饭上。
  说起做饭,白潋的厨艺算得挺好的,只是一个人的精力实在有限,每天在地里忙活多了,回家只想多休息会儿。
  至于剩下的那两条草鱼,是她琢磨着以后可能有人留在她家吃顿饭,特意买来的,毕竟待客嘛。
  她捧着碗就着水往下咽。
  其实每次吃饭都不敢多盛,总想着能省一口是一口。
  但想是那么想,一饿了吃得还得多。
  碗底的米粥清得能照见人影,糙米在汤里打着转。
  填饱肚子后,白潋把碗筷一泡,把它们洗干净了。
  外头的天已经擦黑,她摸黑给门前的水缸打满水,才拖着酸胀的腿爬上床。
  脑袋刚沾枕头,就迷迷糊糊做起了梦,梦里漫山遍野都是冒尖的春笋,她背着鼓鼓囊囊的背篓,笑得合不拢嘴。
  第二天天还没亮,白潋就醒了,翻身坐起,摸黑穿上衣裳。白潋刚想出名猛地僵住了——昨儿救回来的信鸽还在屋里!
  外头天还墨黑墨黑的,村里这会儿除了他们这群挖笋的醒了,哪有人能帮着喂?连鸡都没打鸣呢。
  她往锅里添了瓢凉水,抓了把碎糙米丢进去。
  火苗舔着锅底,她蹲在灶坑边,眼睛盯着咕嘟冒泡的粥,耳朵却竖着听外头动静。
  粥煮得黏糊糊了,她舀了半碗,又从水缸里舀了瓢清水,轻手轻脚推开房门。
  信鸽见她进来,扑棱着翅膀。
  “别急别急。”白潋蹲下身,把粥碗和水瓢轻轻推过去,“慢慢吃,吃完好好歇着。”信鸽低头啄了啄,溅起的粥点落在她手背,温温热热的。
  临走前,白潋把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还特意用木杠子抵紧。
  “可别乱跑。”她隔着门缝小声念叨,“等我挖完笋就回来。”
  路过王婶儿家的院子时,她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应该是王丫兄妹俩在洗漱了。
  她没留在门口多等,径直往村口走去,按照惯例,他们都是在村口集合的,这时候还没人来,等了一会儿,剩下的人稀稀拉拉的都来了。
  天色微微泛白的时候,人到齐,就出发了。
  几个人往山里的方向走,白潋回头看了一眼,被王丫逮住了,“白潋,你看啥呢?”
  白潋笑笑,“没呢。”
  要跟着来的王丫的小表妹翠儿踮着脚挤到跟前,辫子晃得像拨浪鼓,“白潋姐,你说今儿能挖到胖笋不?”
  白潋还没答话,王柱子突然闷声闷气接话,“肯定能!那片鸟粪多,老辈人说这地儿养笋。”
  这话逗得人哄笑。
  王丫边笑边抹眼泪,“你可真行,合着咱们挖笋还得看鸟拉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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