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潋也跟着乐。气氛渐渐热闹起来,走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一群人就到了山上。
春笋这儿一丛那儿一簇,把地上的枯叶顶得东倒西歪。
白潋蹲下身扒拉地上的烂竹叶。这地儿她熟,去年就在这儿挖到过好笋。
没过一会儿,“在这!”她眼睛一亮,枯枝堆里冒出个带绒毛的笋尖,裹着层泥壳子,像个没洗脸的娃娃。
她抄起锄头往旁边一插,使巧劲撬了撬,黑土簌簌往下掉,“挖的时候都小心点,别伤到竹鞭!竹鞭断了,往后这片竹林可就不长笋了!”
其他人都应好。
白潋顺着笋身慢慢挖,等锄头卡准位置,手腕猛地一使劲儿,“咔嚓”一声脆响,笋就到了手里,还带着股鲜腥味。
腐叶混着新泥的味儿直往鼻子里钻,白潋又挖了几株,正往背篓里塞呢,就听见竹林那头传来“哎哟”一声。
王丫喊,“白潋!快看我挖到个大胖墩!”扭头一瞧,王丫抱着根比手腕还粗的春笋,脸涨得通红。
“你这运气!”
......
抬眼扫过四周,她抹了把额头的汗,冲远处喊,“差不多了!”
走了好久,进了村口,白潋摸了摸背篓里的春笋,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
村门口坐着的张铁他奶,就是三婆婆,朝他们打了招呼。
有几个人看见他们背篓里都满满当当的,馋得直流口水。
懒汉周顺问抬了抬下巴,问王丫她表妹翠儿背得累不累,要不要他帮帮忙背回去。
其他人都暗暗地想这个周懒汉真是会看人下菜碟,这些人里头翠儿年纪是最小的,才十一岁不到,还是个女娃娃,脾气又不臭,顺走几个翠儿也不敢说什么的。
王柱子喊了句他丫的,“我们又不是死的,收收你的心。”
翠儿躲到王柱子和王丫几人身后。
这个周顺屋前杂草长得比人高,破窗纸被风刮得哗啦响也不补。
每天太阳晒屁股才慢悠悠爬起来,不是蹲在墙根跟老头们唠闲嗑,就是跑去村口老槐树下蹭别人家的瓜子吃。
“这天热得能把人晒化,哪有力气干活?”家里米缸见底了,就厚着脸皮去兄弟家蹭饭,被嫂子骂得狗血淋头也不觉得害臊。
不过有个人开口,其他人扯犊子的勇气也上来了,平日爱嚼舌根的吴肃芬,一把年纪了,嘴巴也越来越厉害,每天哔哔叭叭的比陈夫子还多,这次她瞄准了沉默的白潋,“白家的娃,一会儿给我和里正家、村长家都送点来,我瞅瞅今年的笋儿嫩不嫩。”
白潋没想到自己这么努力降低存在感,还是被发现了,她最烦的就是这个吴肃芬和村里的另一个婆娘胡秀花,还有刚刚的周懒汉,只要见到了她都躲着走。
白潋眼观鼻鼻观心,压根不理她,而且她实在累得没力气说话了,用胳膊肘肘了肘身边的王丫,示意她们得快点回去。
其他来的人都稀稀拉拉地各回各家,张铁刚刚打了声招呼,也跟着他奶回去了。
王柱子把背篓给了王丫,自己背着翠儿的背篓回她家去了。王丫和白潋两个一起抬着王柱的背篓往回走,没想到这个吴肃芬还不消停,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喊,“枉老娘小时候还抱过你,真是白瞎了。”
王丫听了忍不住笑,谁求她抱了真是。
白潋想了想,村长家还是要送一点过去的。
至于里正家就算了,里正是外来户,没来几年,两家不熟,她也不想花费心思讨好谁,至于吴家更是不用想了。三婆婆家和王婶儿家,他们家今天都去了,也不需要再送过去。
白潋脑海里浮现出伏棂的身影,她今天一天都没见着伏棂了,也不知道这会儿在做什么。
白潋心里打定主意,一会儿得送点到伏棂的家里去。
王丫见她好像想东西想得入神,问了几声也没搭理自己,就抬高了音量,雷声般的在白潋耳边炸开,“白潋我们到家了!!!!!!
“哦哦。”白潋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回了自己家,见鸟儿面前的粥和水还剩着,且它还活蹦乱跳的,白潋也就放了心。
她把笋儿都洗干净了,挑出了几个嫩极了的,飞也似的跑走了。
白潋先去了村长家,村长爷爷不在家,独子张树生和她娘去了镇上,倒是张树生他媳妇秀娥在,白潋和嫂子打了招呼,秀娥招呼她喝口水,两人唠了会儿家常。
秀娥给了她几个梅子叫她吃了,“镇上买来的,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谢谢嫂子。”白潋也不客气,丢了一颗进嘴里,含着细细品味,她可舍不得一下就嚼没了。
白潋看看天,月亮已经出来了,将炎热一扫而空。
见白潋一副着急的样子,手里又还抱着一篮笋儿,秀娥知道她还要去别人家,也没再抓着她说话,“今晚就炒点笋吃,等老人家回来了,我和他们说一声。”
白潋乖巧地点了点头,“那嫂子我先走了。”
到了伏棂住的地方,白潋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终于抬手敲了门,“伏棂,是我。我是白潋。”
小瑶听到外边的动静,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走到门口,吱呀一声把门给打开了。
白潋一看是小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瑶姑娘。”
“什么瑶姑娘。”小瑶摆摆手,“叫我小瑶就好了。”
“好嘞,瑶姑娘,你家小姐呢?”
小瑶生觉她在和一头小牛说话,小姐之前教过她一个什么来着,噢,对牛弹琴。
她见白潋一脸局促地递上了手里的篮子,低头一看,是新鲜娇嫩的笋儿,不禁动容,白潋这人,还是很朴实真挚的。
“小姐在里头呢。”小瑶示意她进来。
伏棂听见动静,也出来了,瞧见白潋带来的胖笋。
今天她忙着和陈夫子讨论以后教书的事宜,不得不说,她这个远房表叔还是很靠谱的,就是唠叨了点。
就像村里传的那样,伏棂是从益州来的。
益州富庶,伏棂家是富庶中的富庶,她是家中最小的,上头有个哥哥和姐姐,爹娘恩爱,也没纳妾,她与家里人的关系向来很好。
这次来到这里,主要是好奇,她爹说祖上是从这小村子出来的,还常念着十里村,所以来看看,就当作是游历了。
而且,她实在是想换个环境休息一下,那边虽然富庶,于她而言,现下事却太多了。
她今年十九了,马上二十,但还不想成亲。
爹娘前几年想着在家多陪陪他们也好,再加上也舍不得她,所以就被伏棂糊弄过去了。
但近来,爹娘两人又生了心思,她那两个已成婚的哥姐不忍心看到小妹因为这个愁眉苦脸的,就打听好关系以表侄的名头给十里村这边的陈夫子来了信,让她来这里躲一躲。
这一路上,都少不了她哥的侍卫的护送,这才和小瑶安然来到这里。
到了桑麻镇后,伏棂便让其他人回去了。
有点刺激,伏棂回味一番逃跑的过程,莫名地开始兴奋,说话时尾音忍不住上扬,“给我糖,给我梅子,又给我笋?”
伏棂笑眯眯地戳了戳嫩笋儿,看着白潋脸色通红又似乎有点委屈巴巴的神情,她忽然觉得白潋像在带着一个小崽来家里,自己则是负心汉,要把人赶出去。
白潋结结巴巴,反问道,“不可以吗?”她也是好心,怎么伏棂像质问似的。
伏棂笑了笑,不再逗她。
白潋松了一口气,把篮子放在角落,人就要走。
“哎。”伏棂叫住她,“喝杯茶。”
小瑶双手把茶奉上,用眼神示意她快接过,不然一直捧着累死了。
白潋心想这伏棂的丫鬟和伏棂完全不同嘛,好似比伏棂脾气还大些。
“哦哦好。”白潋胡乱点头,接过递来的茶杯,一饮而尽了。
“昨天怎么不告诉我是去挖笋了?”伏棂问,昨天白潋遮遮掩掩的,她以为是什么秘密,结果是挖笋,白潋居然也不告诉她。
白潋被问得浑身一僵,她昨天脑子也是丢了,心里是想着今天挖了笋回来给伏棂一个惊喜的。
不过这话说出来总感觉怪怪的,白潋闭上了嘴,慌忙找了别的话题,“伏棂,你今天都在做什么?”
伏棂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朝白潋眨眼睛,“我在发愁呢。”
“发愁?”白潋想不通,伏棂不缺吃了喝了,怎么还会发愁呢?
“总之,白潋,谢谢你送来的笋。”伏棂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眯眯地说,“累吗?”
白潋脑袋顶忽然被拍了几下,她愣愣地摇头。
“还要多谢你。”伏棂轻声说,她知道这几天白潋一直都在别人面前帮她说话。
今天白潋不在村里的时候,过来的张铁她奶还特意和她说了,说白潋似乎很喜欢她。
三婆婆今天还说,“肯定是你对了她胃口!伏姑娘也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就应该和好孩子走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