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陈老夫子摇摇头走了。
  每天申时,伏棂就在私塾院子里讲故事。翠儿总是最早来,帮伏棂搬凳子、摆桌子。有次下雨,她还跑回家拿来蓑衣给伏棂披上。
  伏棂发现翠儿记性特别好,听过的故事都能复述出来。有次她嗓子疼,翠儿就站出来说,“我替夫子讲。”
  她讲得有声有色,其他孩子都鼓掌。
  一段时间后,伏棂教翠儿认字,用的是树枝在沙地上写。翠儿学得很快,没几天就能写自己的名字了。
  有天翠儿没来听故事。伏棂去她家找,看见小姑娘躺在床上,额头滚烫。
  她娘说翠儿上山采药,想卖了钱交束脩,结果淋雨着了凉。
  翠儿她娘受宠若惊,早听说这个伏夫子是个顶好的人,就因着翠儿今天没去听故事,居然亲自来她家跑一趟。
  看来她妹子,也就是王婶,说得果然不错。
  伏棂掏出二十文钱放在桌上,“给孩子买点药。”
  翠儿娘死活不肯收,伏棂摇摇头,“算我借给翠儿的,等她好了来私塾帮忙抵债。”
  说完她就走了。
  翠儿病好后,真的来私塾帮忙扫地、擦桌子。
  陈夫子知道,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这些天,他看得出这个远房侄女想做什么,是拦不住的,索性全听伏棂的了。
  书架上的书渐渐多了起来。有伏棂买的,也有村民送的。
  还有个走货郎送来一本,说是听故事的孩子们凑钱买的。
  这事传开来,羡慕的白潋也想凑过去听听,但她没那空。只有平时和伏棂说到这事,才会求伏棂给她讲几个。
  两个月光景,这春衫还没穿旧,日头愈发毒辣。
  蝉晚晚扯着嗓子叫,老黄狗都趴在墙根,直喘气,尾巴都懒得摇一下。
  相较于他人,白潋的这个夏天过得很好,有伏棂送的香囊护身,连只蚊子都不见咬的。
  这天早上,白潋拿出了存放许久的薄荷叶粉,就是用她之前摘下来的薄荷叶晒干了磨成的粉。
  如今算是到了吃的时候。
  薄荷饼在夏天吃起来,更爽口。凉凉的,一口下去不仅赶跑了炎热,还振奋了精神。
  每年的大暑,是一年最热的时候,她算了算时间,已经到了。
  谁能拒绝在大暑前后吃一份薄荷饼呢?
  此刻她就戴着香囊,做着薄荷饼。
  如今白潋的兜里有不少钱,可她还是不敢乱花。像买这些面粉时,她费了不少功夫讲价。
  这天气闷热得慌,薄荷饼清香清凉,适合在暑热季节或油腻饮食后食用,既能解暑开胃,又能解腻醒神。
  这薄荷叶,只消放一点点,整个饼子就都有味了。
  别小看桌上放着的几片薄荷叶,等她都碾碎,够她烙二十几张饼了。
  只是这薄荷叶虽然好找,可健康茁壮的薄荷叶就难寻了。
  有的薄荷叶病怏怏,叶片发黄蜷曲,像被火燎过,边缘焦黑卷曲,叶脉间还爬着细密的灰白色的网,轻轻一碰就簌簌掉渣。
  这段时间她又瞧见了些薄荷叶,但没有一株让她满意的。
  等把这二十多张薄荷饼做完,已经是下午了。此时太阳快下山,天渐渐凉了。
  白潋给自己留了四张,又把另外的十六份按几家的人数量分好,一一送了过去。他们对自己那么好,自己有了好东西,也不能亏了别人的。
  前几天王婶儿和三婆婆家还给她送来了不少绿豆汤和小木瓜呢。
  最后一家,是伏棂家。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两个人亲近不少。
  自从那天白潋抓住了伏棂的手,白潋心里像上瘾了一样,还想多牵几次。可惜,有这贼心,没这贼胆。
  在伏棂面前,她总是怂得不行。
  这一次还没敲门,伏棂的身影从她身后传来,“找我呀?”
  白潋身体一僵,她还在打腹稿,想着一会儿见到了伏棂怎么说,怎么伏棂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故作镇定地问伏棂刚从哪回来,伏棂笑了笑,说从私塾回来。
  两个人进了院子,在树荫下吃着白潋做的饼,说些家常话。
  如今是六月下旬,想到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乞巧,伏棂沉吟片刻,问在旁边高高兴兴吃饼的女人,“七月初七那天,你要去忙吗?”
  白潋咦了一声,说不忙,问她有什么事。
  “那天你陪我去镇上走走吧?我看我们已经很久没出去玩过了。”
  白潋点点头,却是一头雾水,白潋不是半个月前才去过镇上一趟么,半个月怎么也算不上久的。
  白潋没多问,虽然她对于玩并不热衷,可和伏棂一起,她倒是蛮期待,忽然她想到,“小瑶在家里看着吗?这回要不要把她也带上?”
  伏棂恼她不解风情,却也耐心,“小瑶她这回——是自愿留在家里的。”
  小瑶被伏棂派去店里学着管事去了,现下还未回来,否则她知道伏棂在七月初七约了人,定然会蹦起来,至少跳个三千尺远。
  要是知道伏棂约了个女人,她还得再蹦回来。
  可惜这事现在只有伏棂和白潋两个人知道。
  李大娘忙着做晚饭,在她耳朵里,柴火的噼啪声比院子里两人的说话声还大。
  哪儿能听见呢。
  第16章只有我有
  白潋哼着歌回去了, 边走边用手指捏着香囊。方才伏棂给这香囊里又添了点防蚊虫的药材,说这日后就算日头再大蚊虫再多也不怕叮她。
  看完她把香囊小心翼翼塞进了暗兜里,这东西白潋宝贝得很, 又想到整个村只有自己有,其他人都没有,她就忍不住偷笑。
  特别是,那个陈平安也没!
  而且伏棂还约她一起去镇上玩——白潋的心怦怦乱跳,村里也不是没其他人约过她去玩, 但她也没这么开心过。
  走着走着, 就到了村里的河边。这夏天到了,河边的野薄荷更多了, 她打算再搜搜好一点的薄荷叶子, 用来做薄荷饼和泡水喝。
  过了春天,河里的鱼儿多了起来。水又清澈,一眼望去满满的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好不自在。
  春夏秋冬四个季节, 白潋最喜欢夏秋,这两个季节,有鲜鱼可以吃,又是大多数农物丰收的季节。
  至于最讨厌的, 就是冬天了。又冷又饿, 而且听说以前村里吃不饱饭的时候, 有些小孩老人就大多死在了冬天。
  她在河边晃晃转转, 在附近捞鱼的几个人朝她挥手。
  几个人打完招呼,又自个嘀咕去了, “这两年鱼都成精了,网刚下去就游走。”
  白潋没掺和进去, 自顾自的找着薄荷叶,其实她已经不抱希望了,这几天她为了摘这个,几乎每天都来看,可天天都败兴而归。
  慢慢的,她来到了之前捡到信鸽的地方,忽然眼睛一亮。
  她看到对岸的杂草丛里有一簇薄荷。
  十里村人大多在岸的这一边,虽然也会去对岸,可去的毕竟少,因此众人采野薄荷的时候,也不会特意瞧瞧对岸。
  更何况这野薄荷长在了杂草堆里,寻常些大爷大妈的眼没这么利索。白潋今天运气好,给找到了一株。
  她急匆匆地过去,裤脚沾了点水,变得湿漉漉了。
  这一簇薄荷长得好,白潋想,刚准备下手将她摘了,碰到叶子的时候却突然顿住。
  今年把这株给摘了,那明年可又要像这样到处找了。
  好不容易有一株不错的薄荷,可不能就这样浪费,她沉吟片刻,决定还是将它带回家。
  但她没有一把给扯下来,而是将其整株挖出,连根带土拔起。
  手沾到了泥,她毫不在意,赶忙回了家。
  她打算把这健康的野薄荷种在家里,留得种子,以后就再也不用辛辛苦苦的找了。
  本朝承袭古制,允许农民在宅内宅旁的空地栽植作物。
  本朝设有《农桑条制》,其中明载:农户庐舍周边院内,听凭垦作园圃,植桑麻、种果蔬,毋需纳赋。
  因此乡间宅院多辟畦垄,桑枝拂檐,菜畦泛绿,鸡豚穿行豆架下。
  十里村也是如此。
  村里有人辟出半亩桑园,每到春时,新叶就嫩如鸭掌,也有人在院角种活了几株石榴树,小孩们常偷摘。
  不过这都是建立在地属于自己家的基础之上,如果乱种占用其人土地,那就不行了。
  这薄荷叶小小一株,在家里院子里开一块地出来正合适。
  到了家,白潋先把薄荷叶放好,又赶紧捡了个暂时用不上的罐子,跑到河边掘了几捧河泥。
  趁空白潋抄起锄头,在墙根日照足的地方画了个方框,一锄头下去带起整块夯土,砸成核桃大小的碎块。
  忙完这些,河泥都快晒半干了。
  她剁成碎末,掺进夯土碎块里,来回翻刨三遍,每刨开一层就撒把草木灰。
  木耙子细细耙过,土块渐渐散成细沙,指缝间能漏出草根和细碎的草木灰。她用竹筛子筛出细土堆成垄,在土面泼半瓢清水,这才在垄中划出三道浅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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