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当初为谈合作自称是“旧相识”,如今人家真以“老朋友”之名登门了,真有点…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沈念唇角微勾,对带路而来的村民说了句“有劳”,顺手递过去几枚铜钱。
  那村民接钱的手都有些抖,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道谢着走远了。
  两人进了堂屋。屋里陈设简单朴素,但收拾得很干净整洁。
  “沈老板是有什么事情么?”
  沈念暗暗打量,比起她第一回看到的那个瘦削沉默的小姑娘,眼前的白潋,身形结实了一些,脸颊有了血色。
  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开门见山,“白姑娘,我就直说了。我觉得你是个难得的人才。我听说,白姑娘在酿酒一道上,更是天赋奇才?百福楼那两款新酒,清爽怡人,醇厚醉人,各有千秋,风头很劲。不知有没有兴趣来帮我沈家研制几款新的酒方?伏小姐那边给你多少工钱或者分成?”
  她身体微微前倾,抛出了极具分量的筹码,“我在她的基础上,给双倍。如何?”
  沈念看着白潋,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微笑。
  白潋正欲开口,斟酌着措辞——
  “大清早的,我当是谁。原是沈老板驾临。来这撬墙脚来了?”
  清越又不失从容的女声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突然从门外传来。
  随着话音,伏棂的身影就施施然地出现在了门口。
  她进出白潋家,有特权,不需要敲门。
  伏棂的眼神不经意地与白潋快速交汇了一下,里面没有质问,只有一丝了然和对沈念的不以为意。
  她的目光落在沈念身上,笑意未减。
  沈念对伏棂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伏小姐言重了。生意场上的事,哪有什么撬墙角之说?良禽择木而栖,贤才择主而事。我们都该尊重白潋自己的选择。毕竟,为她自身打算,也是理所应当,不是吗?”
  她轻轻巧巧,把问题抛了回去。
  话音落下。
  两个女人,目光瞬间齐刷刷地投向站在屋子中间的白潋。
  第28章睡得很香
  气氛沉沉的。
  白潋吸了一口气。
  “沈老板厚爱, 我记心里了。不过,”她微微一顿,说得斩钉截铁, “我是伏棂的。”
  后面几个字,她说得自然而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件像太阳东升西落般无须争辩的事实。
  沈念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仿佛早料到如此。
  商海沉浮,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迂回的手段。
  “白姑娘重情义, 沈某佩服。”
  她点点头, 语气依旧诚恳,“只是姑娘的本事, 伏小姐这新开的百福楼, 怕是…一时还吃不透、展不开吧?好酒也需好巷子。我沈家根基更厚。你一身本事,在我这儿能酿出琼浆玉液,名扬天下,收益更是远超所想。双倍酬劳只是开始, 日后分成亦可再议。人生在世,不过图个前程似锦,何必拘泥眼前这一处?”
  白潋听着,眼神清明依旧, 没有半分动摇。她离伏棂的方向更近了些。“承蒙沈老板看得起。”她话锋一转, 依旧对着伏棂的方向, 声音不大却极稳, “可我还是一句话,我听伏棂的。”
  沈念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不动声色地扫过, 她终于清晰地意识到,用单纯的价码, 今日是撬不动这墙角了。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懊恼,但更多的是对伏棂“运气”的评估——倒真让她在乡野里捞到了块金疙瘩。
  精明如沈念,立刻收起了挖角的心思,眼神倏地转向伏棂,“伏小姐好福气,手下有白姑娘这般赤诚又能干的得力助手。既然白姑娘心意已决,沈某也并非强人所难之人。”
  她话锋陡转,“不过,伏小姐也听到了,白姑娘新酒和黄酒的功底,开业当日我已领教,确实不俗。我沈家爱才之心不死,也求一桩两全其美的买卖,如何?”
  伏棂挑了挑眉,带着一股“总算谈正事了”的闲适,走近堂屋中央,“沈老板请讲。”
  “白姑娘继续留在你这儿,做她想做的。”沈念的语速快了些,“我只想要她的‘方子’。具体说,她若能再琢磨出新颖的酒方——不拘什么米酒、果酒,只要够独特够好喝——这方子,我沈家愿出高价购买!独家使用!”
  她把“独家”二字咬得略重。
  伏棂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就笑出了声,“沈老板打算真金白银买个‘独家’,然后眼睁睁看着我的百福楼生意被挤兑?”
  她走到白潋身边,站定,“不成。”
  沈念并不意外她的拒绝,“那伏小姐的意思?”
  伏棂眼波流转,随即对沈念展露出一个狡黠笑容。
  “白潋的心在她想待的地方。她的本事,也要从这里走出去,光明正大地挣钱。方子你想用?可以。”她伸出三根手指,“酒,由我这边统一酿。用的料,我管,酿的工,我出,酿出的好酒,分你一部分。价格,按质论,比市面上同等的货色高三成。如何?”
  沈念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伏棂的条件看似给她开了门,实则卡着脖子。
  高价拿货?还只能拿一部分?
  这是让她沈家给百福楼当二道贩子。
  百福楼目前能力有限,真正能供给她沈家渠道的量不可能太大,既然如此,也不大可能供给其他人。
  白潋这丫头看着憨,脑袋里那些新奇的酒方点子却是宝藏。
  若能持续供给她沈家,用这些新鲜货冲击其他市场,利润依然可观。
  她心中迅速盘算着利弊。
  挖人已是无望,白潋这个活源头被伏棂牢牢护住。
  与其死磕撞墙,不如退而求其次,抓住实际的利益。
  “伏小姐好算计。”沈念半是真心半是嘲讽地笑了笑,“高三成…可以。但我要保证品质稳定,而且要优先供货权。若白姑娘后续研制出新的酒方,只要适合我沈家渠道,按此例照办。”
  伏棂爽快点头,“这是自然,签契画押便是。”
  沈念从袖中取出一个颇为精致的荷包,掂了掂。
  她看也不看,直接推到了白潋面前的小桌上,“白姑娘,这里是五十两整银。算是我沈念的礼,也是买一个安心。沈家诚意在此。以后你若想换个地方施展手脚,或者…手头有点不便,随时可来找我。”
  她这举动,出手阔绰,既展示了沈家的财力,又赤裸裸地表达了对白潋能力的渴求和对伏棂“垄断”局面的一种不甘示弱——我虽挖不动你的人,但银钱开路,情谊我照样可以砸出来,指不定哪天白潋就心动了呢?
  五十两。
  白潋看着那鼓鼓的荷包,愣了一下。
  伏棂的眼神也微微一凝,随即恢复如常。
  白潋没有立刻去碰那荷包,而是转向伏棂,眼神征询。
  伏棂轻轻点了点头。
  白潋这才说道,“多谢沈老板厚赠。”
  她不卑不亢地说,将荷包放在桌上,并未收入怀中。
  沈念见她如此作态,眼神更深。
  五十两未能换来她一丝贪婪或激动,这份定力…难怪伏棂护得紧。
  她心下明了,今日也就只能如此了。
  “那沈某告辞了。契书我回去便让人送来。”
  沈念起身,依旧风度卓然,仿佛方才的争锋和拉拢从未发生。
  白潋送人。
  沉重的院门“吱呀”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方才还显得有些逼仄的屋子,瞬间宽敞安静下来。
  紧绷的气氛像退潮般散去。
  白潋紧绷的肩头也松懈下来。她拿起桌上的荷包,走到伏棂跟前,递给她,“伏棂,这个……”
  “傻不傻?”伏棂的声音带着宠溺的笑意,比刚才对沈念时要软糯亲昵得多,“人家砸五十两买你个好印象呢,你就这么递给我?拿着,自己收好。”
  白潋还是觉得不踏实。
  “拿着。”伏棂的语气不容置疑,有股理所当然的霸道,“沈念给的,不要白不要。这是她看你本事挣来的脸面。再说…她给得这么多,证明我伏棂的眼光好,早早把你圈住了。”
  她特意重读了“圈住”二字。
  听着这带着亲昵意味的调侃,白潋心口像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得又快又急。
  她捏紧了荷包,格外坚定,“我不用圈。本来就是你的。”
  伏棂心头微软。
  即使她不来这里,她也知道白潋的选择。早在沈念进村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这回事。
  且不说陈缨陈络平时就会打探消息。
  村里的孩子们,比如翠儿,平时就爱叽叽喳喳的围着她说话。
  白潋在堂屋站了好一会儿,手里那沉甸甸的五十两银子才终于有了点“拥有”的真实感。
  当着伏棂的面。她把荷包小心翼翼地藏进床下专门放钱的盒子里。
  白潋没闲着,提起水桶去照料后院的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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