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皇帝改造指南 第63节
“坚守待变,伺机而动;一个司马宣王,再加一个曾某某——怎么自古道貌岸然的阴损货色,都这么喜欢搞这一套猪的战术呢?”
总座曾经谆谆教诲教导手下:“古今征战,猪的战术一再为人们成功运用着,遇有攻击便把屁股偎依着墙壁,让你抓不着尾巴,终于把它无可奈何,弄不好尖牙利齿给你一口,咬住了就不放。”而今司马氏的战术精神,也恰与总座暗合——将屁股牢牢偎依着工事,绝不叫诸葛亮抓住尾巴;等到蜀军无可奈何,再伺机狠狠咬上一口。
事实证明,猪之战术能够跨越千年引发共鸣,那确实也有其独到之处。所谓招不在老,管用就行。只要司马宣王将屁股藏得妥当,那纵使诸葛、卫、霍当面,亦无可如何了。
刘先生仔细看了穆祺一眼,从他的神色中抓住了关键。
“听你的意思,你倒是对这一套很熟悉啰?”他道:“以你的见解,又该如何应付?”
这就实在是太班门弄斧了。穆祺只能绞尽脑汁思索前人应对“猪之战术”的奇妙战例;但想来想去,也只能憋出来一句:
“还是得把魏军引出来。”
——这还用你说!魏军缩在工事中几近无敌,当然得想法子逼他们出来——但问题是这又能怎么逼?在原本的历史上,诸葛丞相连女装这种大招都放出来了,最终不也只能屈服于宣王的厚脸皮么?
沙滩一躺三年半,今天浪打我翻身;只要没有道德和底线,别人还能怎么绑架他?
议事的密室内陷入了沉默,气氛稍稍有些低沉。这样的低沉自然是不好的,他们的确需要向陛下陈述实情,但也不能将实情渲染得太过严重,以免打击君主的情绪。于是长平侯果断出手,主动转移话题:
“说起来,镇东将军赵云昨日曾召我等前往,说是要为我们表功。”
皇帝果然起了兴趣:“怎么说?”
“赵将军说,如今累次大胜,威震中原,不能不犒赏功德;让我等勿要推辞。”
长平侯说得轻描淡写,省略了大量的细节。事实上,早在他们兵出箕谷、威慑陈仓时,赵将军就大为喜悦,不仅当众竭力褒扬两位参谋的才能,还要立刻上表,请求丞相为他们记功;当时是卫霍为了不引人注目,在私下竭力辞让,只说大战方殷、不宜议论私事,又说自己的谋略多半出自丞相的指点,一人不好居功,如此再三辞让,才终于压下了这件事情;但现在——拿下街亭、功劳更显卓著之后,他们却再难推脱了。
事实上,先前的推脱还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效用。赵云似乎隐约认为,愿意主动推脱赏赐和名誉的人,必定心怀大志、品德高尚,足可托付大事;所以这一次为两人表功之时,还暗示可以带他们认一认军中的宿将、当年随昭烈皇帝起事的元勋——这到底意味着什么,长平侯可再清楚不过了。
如果换做当时代的将才,面对如此厚重殷切的恩遇,大概是真要感激得五体投地、效死以报的;可问题在于……卫霍的编制就没挂在西川呐!
虽然穆祺谈得比较含混,可他们二人到诸葛手下办事,应该属于天子许可后的借调——子公司借调母公司的高级人才来开拓市场,也是很正常的人事行为;但子公司用着用着用顺手了,还想把母公司的高级人才当下一代军界接班人培养……这这,这就不太妥当了吧?
一臣不事二主啊!
兹事体大,卫青不能不想办法委婉汇报,免得自己君主又从什么莫名的渠道听到些怪话,开始想东想西,怀疑些“背刺”、“挖墙脚”之类的不妙设想,最好开诚布公,能够尽量洗刷掉疑窦的阴影。
还好,这个主动汇报的思路还是很有用的。至少刘先生神色不变,看起来并没有意识到什么有的没的。他想了一想,只道:
“明赏罚才能辨功过;你们做了事情,领一些酬劳也是理所应当,原不必推辞。至于怎么赏,怎么升,怎么才有利于大局,就让诸葛氏斟酌吧——当然,现在还在打仗呢,赏罚也不急于一时。战后再说吧。”
卫青暗自松一口气,低头应允。而穆祺扫了他一眼,忽然微笑了出来:
“战后再说?那恐怕是有得等啦。”
虽然大家都达成了共识,知道非得把宣王引出来才能解决问题。但在执行层面上,却根本没法开展。蜀军派了几波疑兵,宣王一动不动;蜀军派人叫骂,宣王一动不动;蜀军故意离开要塞,将柔软的腹部暴露给魏军,做好了佯败诱敌的准备,宣王却依旧一动不动;一个月后连武侯都憋不住了亲自出手,坐个木轮车大张旗鼓视察前线,脱离了后方大军的保护,主动处于无依托境地,仿佛只要魏军集结兵力一次冲锋,就能活捉诸葛氏底定战局,成就不世之功。而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宣王却依旧——一动不动。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你诸葛氏本领再高,又能拿这老乌龟怎样?
——可以说,在攻下街亭之后的一个多月,蜀军就基本没在战场上取得任何进展;而卫霍每日例行的报告,也因此变得相当之无聊。几个人在下班后挤在一起,绞尽脑汁的集思广益(虽然穆祺与刘先生的主意百分之九十九都属于屁用不顶,可有时候也是能撞到两个的);然后这些集思广益或者胡说八道的点子被逐个拉到战场上实验,再逐个的一败涂地,反馈回无穷的沮丧和失望。
但这样的颓丧还不是结束;如果按照先前秦赵长平之战的规格算,那这样的对峙搞不好会持续半年……一动不动的磨折半年的时间,那谁能够忍得下来?武侯能有闲心在前线蹲六个月吗?
取不到进展就只能撤退。如果真无奈撤退,那这一次大张旗鼓北伐,收获也就是陈仓一线,外加陇右的天水、南安等几个郡而已,虽然不无小补,但实在无法逆转大局;如果再考虑两方的国力差距,那辛苦筹备如此之久,居然只有这么一点战果,简直——简直可以算是失败。
没办法,以弱敌强就是这么艰难;而强盛一方就是有这么多的底气,不能不令人喟叹。
等到汉军跋涉过初春的草原,即将到达草木丰茂的漠南,他们终于等到了一个期盼许久的消息——诸葛丞相派往东吴的使者,此时终于返回了。
为了执行双方合力攻曹的盟约,武侯在北伐之初就派人游说东吴,希望他们同样能出兵伐曹,牵扯洛阳的精力;而在前线进展不利之后,穆祺等人唯一的希望也寄托在了东吴头上——万一吴军真的能克建奇功,震动洛阳,逼得宣王不能不出他的王八壳呢?
从回报的结果看,游说还是相当成功的;东吴果然整顿了水师,鸣鼓东向,直奔——
“——合肥。”
穆祺痛苦地闭上眼。
“……好吧,孙权是指望不上了。”
穆祺在原地坐了许久,终于不能不承认这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
刘先生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实际上,早在十几天前,刘先生就看出这个局面根本没法解环了;不要说东吴跟着了魔一样又开始迷恋合肥;就算孙权真存心要跟曹魏大作一场,他又能有什么作为?联军这种东西从来就不靠谱,否则六国合纵,是怎么在秦军面前输个一干二净的?
既然外援已经再不可信任,那也就只有唯一的办法了。
“你总不能袖手旁观吧?”他道。
第93章
“……你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穆祺眨了眨眼, 没有说话。
实际上,早在半个月前攻势受阻、千百般伎俩都无法引诱司马宣王出手时,刘先生就曾经隐约提到过盘外招的可能——既然靠正统手段根本没法攻破这坚如磐石的乌龟壳子, 那就只有用一点跨越时代的盘外招数——比如说,爆炸、火焰、从天而降的火箭。
但出乎意料的是, 无论刘先生如何暗示, 穆祺都没有接这个茬, 甚至如今直接点明, 他都仍然环顾左右, 神色怪异,憋了半日,只憋出来一句:
“……就算出手, 也不是所有办法都能用的。”
皇帝抬起了眉:“你几个意思?”
穆祺叹了一口气,不能不吐露一点实情:“司马宣王的堡垒修得很坚固。要想攻破这样的堡垒, 一般的□□是远远不够的, 数量实在太少;必须得上硝化的黄色火药,乃至于更厉害的东西。但这样厉害的东西……”
系统也不是吃干饭的, 上一回在他手上吃过大瘪之后这老baby就矢志报复, 终于说动管理局颁布了一条贸易禁令, 禁止下面的人交易“过于危险的管制品”,同时更新了管制名单, 将一大堆可疑物质统统列上了单子;而迄今为止, 穆祺还没有找到这张单子上的漏洞, 所以也不能不暂退一步,潜身缩首, 以图将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他们现在穿越三国的“门”, 某种意义上可以算是系统着意担保的特权。既然是别人担保的特权,那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是真不好横行无忌,直接大棒横扫了。就算——就算真想要大棒横扫,也不能顶风作案,真搞什么违禁品交易吧?
穆祺叹了第二口气:“就算真有办法,恐怕也得等回到长安上林苑再说了,还得指望工坊那边的进度不掉链子。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了结的事情。”
既然贸易上被狠狠卡了脖子,那就只有自力更生、自主生产。但问题在于技术总有其发展规律,就算有后世的知识强力催化,也不可能指望一群公元前的工匠能在几个月时间里精通化学精通工艺,打通从零开始的全产业链——实际上,上林苑的匠人们能够按照说明搞搞组装式的来料加工,将穆祺从现代采购来的化学物质安全处理而不整出大的乱子,那都已经是心灵手巧、能力大大超出预料了;至于强行上马,搞什么跃进一样的技术升级,那弄不好就是穆人一炬,可怜焦土;长安天子的屁股都得飞到天上去。
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要指望上林工坊拿出什么惊天大杀器,估计是有点缘木求鱼了。穆祺顿了一顿,不能不承认自己的无奈:
“到了现在,暴力破局的办法实在已经不多,不知陛下……”
是的,如今军事上的办法已经穷尽,又一时没有使用高科技降维打击的余裕,所以思来想去,就只有诉诸于某些阴暗的、恶毒的、不可告人的计谋——当年长平相持时,秦国不就是巧妙用间,挑拨赵国临阵换将,才最终解决了问题么?
当然啦,要论这样阴暗而恶毒的权谋,那在场谁又能胜过皇帝陛下呢?所以穆祺转过头去,投来了殷殷的目光
穆祺既然已经承认无奈,老登倒也没有强人所难的爱好。只不过穆祺好容易服软,老登当然也要稍稍矜持一番,表示一下自己的风度与能耐,以此满足某种微妙的情绪。所以他淡淡一笑,从容起身:
“暴力破局的法子当然痛快;但如果实在不好动用,那也不能干巴巴束手无策,总有其他迂回婉转的套路,可供一试……也罢,看来我还是得稍稍用一点心思。”
虽然说是“用点心思”,但其实执行起来也相当之简单粗暴。在两军相持数十日后,渭水前线开始逐渐流传起谣言,传闻此起彼伏,都说魏军重兵屯驻畏葸不前,多日以来战局毫无进展,多半是因为主将司马氏心怀不轨,企图把持兵权扶持亲信,有意在战争维持外重内轻、干戈倒持的局面;以此——以此“图谋大事”,效法前人之旧智。
至于是什么样的“前人旧智”嘛。那显然也是一目了然。那些漫天飞舞的传闻一点也不遮掩,有鼻子有眼的给司马侍中上了不少劲爆段子;什么“鹰视狼顾”、什么“司马懿必预汝家事”、什么当年魏武帝曹操梦见三马同槽,那匹“马”指的恰恰就是司马,可见此人雄心勃勃,天意早有预兆;段子还引经据典,郑重指出:当年曹操征召司马懿入朝为官;司马懿以“风痹”为由推辞,说他身体僵硬疼痛,已经不便举动,直到痊愈后才应召入朝;但如果仔细算来,那司马懿的长子司马师,不刚好就是在他“风痹”的时候生下来的吗?
您老都已经全身风痹,举动不能了,这儿子又是怎么生的?风痹发作时全身关节痛得像刀割,您老一边忍痛一边造人,这兴致是不是也太好了些?
又尖酸,又刻毒,又涉及大人物隐私,隐约中还有点淫秽的意思。这样的段子,当然是随风流布,口口相传,迅速就炒出了惊天的热度;即使魏军全力弹压,也拦不住这些谣言无孔不入,随春风而散播至渭水上下——再说了,段子中的某些内容确实是证据确凿(比如司马侍中长子的出生时间),无可辩驳,不能不令知情者——尤其是军中的知情者升起莫大的猜疑。
事情走到这一步,司马侍中也必须得回应了。当然,他还是表示得很淡定、很从容,一面下令释放因为搜捕谣言而被无辜波及的士卒平民,一面公开安抚亲近心腹,表示谣言止于智者,自己风光霁月,自然无愧于心。而且——
“葛氏情急之下,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可见其技穷无路,快要支持不住了。”他镇定自若,对着众人抚掌而笑:“强敌走投无路,我军胜利在望;诸公不应该为我愤怒,而应该为我欢喜才是啊!”
一语中的,立刻就逆转了魏军上层的心情。没错,长时间一动不动蹲王八,不但蜀军焦躁难安、情绪不稳,魏军将领的心情也相当之糟糕,只是在强压下勉强忍耐而已;如今眼见敌方露出急迫不安的破绽,这场战争似乎结束有望,那当然如释重负,欢喜无限。谣言所激发的种种诡秘猜想,至此亦消弭无踪——
靠腚力硬生生腚出来的胜利当然有些丢脸;但只要最终能磨走诸葛氏,丢脸又算什么?
轻描淡写安抚住了上层的情绪,将谣言影响消于乌有;司马懿又给洛阳寄了一封信。没办法,蜀军传来的段子颇为恶毒,不少似乎在影射他本人的不臣之心,甚至刨根究底地翻出了早年的往事;哪怕为了打消少帝的疑虑,他也不能不稍作姿态,在书信中恭敬请罪,表示出惶恐不胜、战战兢兢的态度——当然啦,少帝肯定不会相信这个态度,司马懿也不指望少帝相信这个态度;但君臣之间一唱一和,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嘛。
遇到这样特殊的情况,曹魏的办事效率同样可以很快。司马氏谦逊请辞的书信送到洛阳皇宫之后,少帝曹睿立刻挥毫泼墨,亲笔写了一封密信安慰老臣,并派使者带上丰厚的赏赐犒劳,送至前线,一定要在天下人面前彰显君臣相得的殷殷情谊,将蜀军的挑拨离间消弭于无形之中。
既然是要在天下人面前彰显情谊,那这赏赐的流程就不能走得太迅速;使者带着一大车的礼物招摇过市,过一站就得停一站歇息,每到重要关隘之处,还得召集当地的官吏长者,宣扬皇帝之于司马侍中的莫大信任,尽力消除谣言可能有的影响。而这样慢慢吞吞、斯斯文文、大张旗鼓的行进方式,当然就给某些手脚提供了空间。
自京城出发的第五日,使者奔波多处,精力疲惫已极,安顿好赐物后倒头就睡,不多时呼噜连天,人事不醒。到了丑时一刻,一架小小的无人机自天窗中飞入,无声无息地降落高度,抛下一根附有强力胶质的锁链,恰恰搭在了被安放使者床头的锦盒上。
——那里面装的,恰恰是少帝亲笔的谕旨。
没错,从宣扬谣言的一开始,皇帝陛下就非常清楚,这种造谣手段是一点用也没有的。
归根到底,曹魏的皇帝和大臣都不是什么蠢得挂相的npc、攘外必先外内的绝世类人;他们有脑子、有经验、同样也会看史书。只要能吸取长平之战的教训,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那无论谣言多么悦耳多听,都决计不能左右此次战局。所谓疏不间亲,只要曹魏的皇帝信任前线的大将——或者至少表面上信任前线的大将,那再多谣言也要不攻自破。
不过,即使明知结果,刘先生依然选择了花费精力散播谣言;因为他本身的目的也并不是要动摇什么莫须有的信任——既然谣言已经浮动人心,那前线的大将就总得向天子陈奏;只要洛阳的小皇帝一封密信寄到,他们动手脚的机会就有了。
早在几个月前,他们就已经通过无人机窃取到了洛阳皇宫中少帝练字的“御笔”,扫描后输入ai学习笔锋,再以高精度的机械臂反复试验,已经可以将少帝的笔迹学个惟妙惟肖、人力难辨;用这样的技术来篡改一封书信,足可以假乱真。这样的以假乱真,就是刘先生最大的成算。
……所以,在接到无人机送来的快递后,刘先生从锦盒中抽出那封帛书,只借着灯光看了一回,便随手放在一边。
“工具都已经备齐了吧?”
“……备齐了。”
是备齐了。高精度的机械臂已经组装完毕,仿制的绢帛和印章已经经过了所有的检验,理论上不存在任何疏忽;但穆祺答应了一句,仍然稍有犹豫:
“可是……”
可是什么呢?可是直到现在为止,穆祺都对皇帝的计划没有抱绝对的信心。不错,偷窃皇帝书信是容易的,篡改书信也不难;但归根到底,你又指望通过一封篡改的书信做到什么呢?
拜托,曹魏皇帝又不是乾纲独断口衔天宪的顶级强人;司马宣王也不是什么愚忠暗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老实怨种;就算你在信中狂塞私货敲山震虎,宣王只要视若无睹,又能有什么作用?再说了,这种扭曲信息从中渔利的手段,基本都要切断当事人的信息渠道,想方设法制造茧房。但以现在的情形,你又能切断司马宣王的信息渠道么?人家读了两页读出不对劲,派个人到洛阳当面对质,那不是什么老底都给漏个精光?
概而言之,司马宣王是天底下第一流的老阴货,在权谋诈术上实在已经臻至当世的高峰;实在很难想象,这样阴损狠辣的人物会被区区一点信息不对称的阴谋诡计击倒——尤其是这种诡计还如此简单、如此粗暴,只要君臣之间稍一对证,就立刻会被当面揭穿,再无辗转。
——你总不能指望司马宣王和曹睿是什么偶像剧男女主,爱你心头难开口,因为没有张嘴要折腾几十集火葬场吧?
不过,纵使这种种疑虑萦绕心头,穆祺也很难开口质疑。因为你行你上,既然他已经不行,那当然只有让皇帝陛下上。现在皇帝陛下提出了方案他提不出来,那又有什么资格质疑呢?
所以,他嗫嚅着说出半句,还是只能默默看着皇帝展开绢帛,一字一字打量曹睿的亲笔信。少帝写的信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无非是褒奖重臣旧日功勋,痛斥西川下作手段,再次表达信任而已;算是四平八稳,妥妥当当的公文,找不到什么疏失之处。
但老登仔细看过数回,手指一列列划过法度严谨的文字,却在绢帛的中间停了下来。
这一段是少帝在追忆司马懿往昔为魏室所立下的汗马功劳;鼓励司马侍中顾念旧日君恩,不要顾忌一时的诽谤,大着胆子实心办事;考虑到少帝登基未久,威望不足,引述前代的事迹也很正常,不过……
“这里。”刘先生敲了敲帛书:“其他都不要动,单把这一句‘仰体先帝知遇之隆’改了,改成‘仰体祖宗知遇之隆’。”
站在一旁的穆祺:???
他茫然片刻,谔谔不解;可眼见刘先生神色肃然,显见绝非玩笑,还是只有迟疑上前,在机械臂的中枢系统里敲下这一句改动。不过,一边输入命令,一边却难免大起疑惑:
——不是,这两句话有区别吗?
“仰体先帝知遇之隆”——希望司马懿感念先帝的知遇之恩;“仰体祖宗知遇之隆”——希望司马懿感念祖宗的知遇之恩。这两句话不就——
……诶等等,等等,这两句话好像真有点不同。
穆祺略微张大了眼。
所谓“仰体先帝知遇之隆”者,先帝当然指魏文帝曹丕。而曹丕对待司马懿,的确也可以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信任有加,否则绝不会临终托付以大事,将国家的命运寄托于外姓之上;可如果把这“先帝”换成了“祖宗”嘛……
当然了,魏文帝同样也是曹魏的先祖,所以这个替换在语义上没有任何问题;可设若寻根究底,那真正奠定曹魏祖业、可称为魏朝之始祖的,必然只有魏武帝曹操;而曹操之于司马懿的隆重“恩典”,那恐怕就有另一个含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