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皇帝改造指南 第73节

  考虑到这些人不会说也不会动,所以蜀军也没有给他们腾太大的位置,随便找了间营帐就直接把人塞了进去,整整齐齐摆成一排,也方便军医共同照料;只有司马仲达身份特殊,有幸分到了一个由帷幔隔开的小单间,能够避开内外窥伺的目光。这样的帷幔当然是不能隔音的,所以,当穆祺抑扬顿挫,节奏铿锵地朗读《晋书》时,整整一个营帐的魏军将领就躺在外面,不错耳朵的听个仔仔细细呢。
  很难想象这些曹魏将领躺在外面一动不动,侧耳倾听这些劲爆猛料时是什么心情。一开始这些人大概还在竭力活动僵死的喉部肌肉,试图挤出声音,打断营帐里大逆不道的谬论;但等到——等到朗读真正进入到最关键也是最大逆不道的部分,将领们反而如堕深渊,全身冰凉,手脚发抖,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就像先前说的,在有了足够的细节做比对之后,那只要对司马氏家史稍有了解的人,都能立刻意识到这份朗读内容的真实性——那种恐惧震撼,当然也就不可言喻了。
  可惜,现在的司马懿只能躺在床上,不能举目四望,欣赏到诸位将领那种扭曲不到不像人样的表情。而穆祺嘛……穆祺倒是居高临下,看得倒是清清楚楚,但他也只是微微一笑。
  “好了。”他轻声道:“现在诸位将军听了个大概,也可以做自己的决断了。”
  没有人说话,帐篷内只有呼吸之声。
  “当然啦,现在摆在各位将军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穆祺平静道:“第一条嘛,是继续跟随司马先生,相信司马先生的解释——放心,不管我刚刚读的内容多么惊世骇俗,司马宣帝肯定都能给诸位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比如说这些内容纯属臆造,比如说我本人疯癫狂乱,满口胡言;而他司马仲达肯定是尽忠魏室,丝毫没有异心的——如果诸位不信,司马仲达还可以指渭水为誓,让各位将军都能安心。”
  还是没有人说话,但这一下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第二条路嘛,就是倒戈卸甲,以礼来降。”穆祺自顾自道:“我向诸位作保,诸葛武侯也可以指着昭烈皇帝的陵墓立誓,只要你们全力配合,一定能够保全身家性命,绝无顾虑。”
  “——所以,现在就看诸位到底是选择信任司马宣帝,还是诸葛武侯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在此恭候诸位的选择。”
  说罢,他拍一拍手,从怀中摸出两个写着“司马”、“诸葛”的纸牌,一左一右,举以示人;而其用意,则显豁之至:如今当面锣对面鼓,大家可以当众做抉择——选司马宣帝的可以举右手,选诸葛武侯的可以举左手,所有人都不会有任何误会。
  纸牌高举之后,营帐中还是在沉默不语。说实话,以今日所受的种种震撼而言,如果穆祺能在私下一对一与诸位将军谈上一谈,可能倒戈卸甲的人绝不在少数。但现在嘛,他当着大家的面非要所有人站队,那似乎也就实在有点——有点尴尬了。
  和司马宣王不同,大家总是得要一点脸的,是吧?
  不过,这种沉默终究不能持续下去。穆祺等了足足一刻钟,随后轻轻咳嗽一声,作势要把两张纸牌都收下去。于是,躺在营帐边缘,地位较为低下的几个裨将终于急了——他们身份不高,本来也没什么颜面上的顾虑,现在看到对方可能翻脸,赶紧啊啊连声,拼力抬起了左手:
  【我选诸葛亮,我选诸葛亮!】
  有人冲锋在前,开了先例,接下来的人也就没什么好遮掩了。于是瞬息之间,又摇摇晃晃抬起了好几只手。穆祺停了一停,数一数人数,发现到现在也只有三分之一的人举手——剩下的多半都有点身份地位,实在做不出来当众跳船的尴尬事,还需要再加一点助力。因此,穆祺徐徐开口:
  “……那么,余下的所有人,都是选择相信司马宣帝了?这也不是不可以——”
  话音未落,那几个咬牙硬挺的高层再不犹豫,吓得迅速抬起了左手:
  【我也选诸葛亮,我也选诸葛亮!】
  第107章
  虽然大家都在病中, 实在没有什么力气,但还是拼尽全力,颤颤巍巍将手臂尽量举高, 免得穆祺生出某种误会,那才叫冤枉之至。而穆祺点了一遍, 也觉得非常满意:
  “看来诸位将军已经做出了选择。”他柔声道:“我会将这个诚意原原本本地转告给诸葛丞相, 绝不会有耽搁。”
  说到此处, 穆祺停了一停, 在充分欣赏了在场众人的表情——迷茫、怅然、隐约中又带着一点轻松——之后, 才施施然转身,看向躺在中间的司马仲达。
  说来也真是奇怪,虽然面对的是此生最大、最激烈、最不可接受的刺激;虽然眼睁睁看着司马氏辛苦积攒百余年的声名;但司马仲达居然硬生生挺过来了。他既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晕厥, 不省人事;也没有像一开始见识《晋书》时那样拼命抽搐,惊恐吼叫, 而是圆瞪双眼, 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穆祺,可以说是目光炯炯, 直迫眼前, 盯得穆祺——盯得穆祺还怪不习惯的。
  他道:“司马先生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毫无疑问, 司马仲达已经无路可走了。老底揭穿后他的威信全盘崩塌,过往的权力已成梦幻泡影, 地位亦不过一团烂泥。就算蜀军宽宏大量, 把所有人都原模原样给放回去, 他也绝不可能指挥动身边任何一个小卒子了;甚而言之,这些魏军的高层将领被迫听了太多不该听到的东西, 惊恐之下狗急跳墙,搞不好在半路上一咬牙一跺脚, 干脆集体将司马仲达给私下解决了事。
  ——两军冲突,仲达暴死,听起来多么顺耳、多么和谐!
  最要命的是,单单解决了一个司马仲达也就罢了,但这样天大的事情,又哪里有那么容易了结?这些人但凡能逃出一条性命,想来也绝不敢忘记晋书司马家族历代传承的丰功伟业——既然司马氏三代可以父死子继,薪尽火传,孜孜不倦地延续他们阴谋篡国、诛戮名士的事业,那斩草必当除根,又岂能容司马师司马昭这种獠牙毕露的小鬼深自潜伏,在日后发现真相,图谋报复?哪怕为了自己家族的安全起见,那也必得给司马氏狠狠上一波强度,车轮都得放平了杀。
  ——不要怪大家狠心。以《晋书》记载来看,司马氏是怎么料理敌人的?不但“同产无老少”悉数斩首,连出嫁的女儿都要被拖回家里砍头。这样残毒刻薄的角色,怎么还能容他翻身!
  显而易见,只要穆氏高抬贵手,将在场的将领放回去一个。那等待司马氏一家的就是一败涂地、抄家灭族的下场。算来算去,以如今天地之大,能够容忍司马仲达苟延残喘的,居然只有诸葛丞相一个——好歹诸葛武侯没有杀人全家的爱好;将来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也不至于找一个前朝老臣的麻烦。司马家的富贵权位当然是浮云一朵,先前的罪业搞不好还会被清算一波;但无论如何,性命总是能够保住的。
  穆祺对此预料万全,因而十分笃定,认为司马懿必将屈服;所以他老神在在,完全保持了镇定与从容,就等着司马仲达开口认怂。而司马仲达喘息连连,仿佛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平息心神。他闭目片刻,忽然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穆祺愣了一愣,本来还想沿用那个“第三方平民”的拙劣借口,但想了一项,发现在诵读完《晋书》之后,这个借口似乎的确不怎么好用了。于是他稍微吐露了一点事情:
  “……当然是承天之命,修正一些历史的错误。”
  司马仲达抬眼:“天命?”
  “不错。”
  管理局的本事这么大,怎么不能算做另一种“天”呢?他接的是管理局的委托,自然也就承接的是天命,这在逻辑上并没有问题。再说了,单单就历史的实际表现来判断,以司马氏为代表的士族政权,也确实也不像是有什么天命在身的样子——什么符运命数之类的玄学姑且不论,就算皇帝年年做,明年到我家;这天字第一号的封建大爹的位置,也总该有自己的职守。两汉的军功豪强当然都有自己的短处,但驱逐蛮夷开疆拓土,厘定制度安稳朝局,各自也算尽到了各自的历史义务,到最后体面退场,对煌煌史册、千古人心,也都还有一个交代。而两晋以来的士族高门,那就真是内政外战,无一可取;“时无英雄,遂令竖子成名”!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天下为公,本来就是难之又难的事情;封建高层为自家门户打算,也是绝难避免的历史局限之一。可是令人难绷的是,就算是名利作祟,一心要为门户私计,那士族高门的谋划水平,也堪称是菜得抠脚,可以,和狗混一桌的水平——这些人平生最擅长的是挖墙脚而非搞建设,等到他们上台了还是要不忘初心,卖力大挖墙脚而非搞建设,于是顺利搞出了社稷崩摧、五胡乱华,搞到宇宙大将军侯景匹马南渡,杀得南朝士族尸横遍野,血染长江为止。
  某种意义上,魏晋以来数百年的历史,都可以算是一个巨大的、偶然的错误;老迈的统治阶级无力维持局面,新生的力量还太过弱小;于是历史交棒的空白期居然被盘踞于腐朽躯体上的寄生虫所趁,给所有人都搞出了一场无与伦比的大活。
  与这种大活相比,就算是复辟汉朝、光复旧制,按照东西两汉的体系再勉强混上几百年,那都能算是侥幸之至,有绝对先进性的伟大创举了。更不用说诸葛氏在制度上的创新还极有可法,混得好了整出个新体系也未有可知。所以穆祺全力支持北伐,也并不只是为了一点历史情怀,而是为了更深沉的考虑——汉室当然可以灭亡,但总该拖到新制度和新力量成熟之后再灭亡;否则平白让一群废物寄生虫摘了果子,那该有多么的可惜!
  穆祺寥寥数语答完,随后紧盯着司马仲达的眼睛,预备着此人稍有疑问,便强力回击,比如科普科普西晋东晋历代皇帝的妙妙决策,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疯癫错乱不可理喻,什么叫正格的“天命已失”、“天厌之”——说真的,后世司马家的皇帝自己看了现状,都觉得自己家的政权肯定要完犊子,这就叫有口皆碑、丝毫不容狡辩的“天厌之”,保管司马仲达一句话也回不上来。
  可是,司马仲达默然片刻,却忽的问了一句:
  “所以,历史是可以改变的?”
  穆祺愣了一愣:
  “某种意义上讲,当然也是可以改变的。”
  “既然可以改变,那尊驾的作为,就委实不可理喻了。”司马仲达低声道:“尊驾因为后世的举止,剥夺司马氏的天命,转而给予诸葛氏。但时日长久,诸葛氏就真能无愧于这个天命么?”
  “那就用不着——”
  说到此处,穆祺忽的停了一停。他后知后觉,猛然意识到了某个关键:
  “——卧槽,原来司马先生是想玩共沉沦的话术呀!”
  不错,这句阴阳怪气的的问话本身并不要紧,要紧的题眼有且仅有“天命”二字。在古代的语境中,“天命”是“皇权”的同义词;司马氏篡夺了皇权当然也就篡夺了天命;而仲达话里话外,一定要将武侯与“天命”捆绑,实际上就是在传达一个阴狠的、恶毒的、难以解释的揣测:
  ——怎么,诸葛村夫的儿子就不会篡位了?
  忠诚?高洁?端方?在对着洛水放屁之前,司马氏一族规行矩步,廉正端直的声名也未必就比诸葛武侯差到哪里去;如果死的时间早上那么五六年,多半也是可以流芳千古的正面人物。只不过风云际会,时运凑巧,历史恰恰就出了那么一个可以把名声变现的窗口,于是司马仲达毫不犹豫,一把梭哈,才撕下了几十年的老脸不要,让世人看清了那张隐伏大半辈子的真面目。
  这样的长袖善舞,极限反转,足可见司马仲达操弄人心的功力;而正因为有此功力,他的疑问才格外诛心:
  你要把天命从司马氏手中夺走,交到诸葛武侯手上;那你又怎么保证诸葛氏不是另一个隐藏得深、隐藏得更好,恰恰早死了那么五六年的司马懿呢?
  你说以历史为证?可先前穆某人自己不是就承认过,历史本身就是可以变动的么?可以变动的历史,如何能作为人品的铁证?
  只能说司马懿就是司马懿,即使在如此被围攻、被算计、被揭穿一切老底,道德资本与名位威望荡然无余的绝境下,他依然能抓住机会挑拨离间,在无声无息中埋下一枚隐秘恶毒、难以拔除的猜忌的种子,不但于声色从容中暗算了老对手一把,更等于为自己做了狡诈的诡辩:“诸葛亮的儿子也可能篡位”——“我只不过是犯了诸葛亮也可能犯的错”——“我与诸葛亮其实相差无几”——“你怎么能惩罚与诸葛亮相差无几的我”?
  逻辑凛然,理直气壮;义正词严,条条是道;要是对手硬碰硬地和他对喷下去,搞不好还真会被这句话里预设的逻辑陷阱套住,一路滑坡滑到完全不可理解的领域。所以穆祺默然片刻,不能不真心实意地感叹:
  “司马先生真是太厉害了。”
  寥寥几句就能颠倒黑白到这个地步,确实是厉害极了。不过——
  “无论司马先生如何舌绽莲花,我当然还是相信诸葛丞相。”
  司马懿不动声色:“为什么?”
  “因为诡辩没有价值。”穆祺平静道:“虽然白乐天确实说过‘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但天下的事情,总是彼此联络的,从来没有哪件大事,会是突然发生、绝无预兆。就譬如篡位这件事情。《晋书》中说,司马先生的长子司马师久养死士三千,一朝而集,众莫能知,这就是——”
  “这就是妄言。”司马仲达立刻打断,报以冷笑:“后世如何,老夫不得而知;但此时此地,老夫哪里来的死士三千?”
  说出这句话时,司马仲达心中非常之笃定。他相当清楚,晋书的记载多半无误,自己的长子也真干得出来豢养死士的勾当;但现在——至少现在,司马家的胆子还绝没有那么大,绝没有什么养死士的动静。——你说未来可能会养?未来是未来,现在是现在;考虑到历史已经可以改变,我还说未来诸葛亮的儿子也要养死士呢!
  只要锁死了诸葛亮共沉沦,就可以将这个逻辑陷阱源源不断地布设下去,永无休止之日——司马仲达对此有绝对的信心。
  但是,穆祺只是微微一笑。
  “我不关心死士。”他轻声道:“我只关心一点,司马先生,养三千死士的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司马先生忽然闭上了嘴,再也不说话了。
  “阴养死士三千”,听起来又神秘,又炫酷,简直充满了古早权谋小说那种架空的美;但稍微接触一点实务的人都该明白,这样能改变局势的绝招是不可能凭空放得出来的;司马师又不是什么极品魅魔,跑到洛阳城郊卖卖钩子就能拉到一堆舔狗;他要养好几千精锐士卒、忠心死士,那一桩哪一件,不得是金山银山,泼天钱粮?
  河内司马氏当然是名门,但自司马仲达以前,最显赫的官职也不过一个二千石而已,想来是积累不下如此匪夷所思的财富;司马家真正飞黄腾达,聚敛无数,必定是在司马仲达历任三公、手握重权、可以宰衡朝政之后。而这样惊人的聚敛速度,又必然大大逾越了正当的法度——废话,什么正常的赚钱办法,能够十几年赚个金山银山?
  当然,对于三公级别的重臣来说,朝廷法度多半就是你法我笑;但无论如何,司马懿私下里逾越法度,近乎贪婪地扩充财力,那必然就是别有盘算,且谋算阴森诡秘,绝不可示人。
  所以说,高平陵之变难道仅仅只是一个偶然么?从前后时机判断,或许如此;但在等候时运以前,司马氏已经暗自筹备,为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做了足够的人力与物力准备,而这些浩大的人力物力,来源可都绝不那么正当——三马食槽,三马食槽,司马家到底挖了国家多少墙角,才凑出了这么一副逆天改命的资本?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但天下的事情,怕就怕认真二字;就算司马懿早死了五六年,一不小心当真做了大魏的忠臣,他之前那些猛挖墙脚、损公肥私、拼命聚敛的操作,司马家十数年家疯狂增长的巨额财富,也是决计瞒不了人的。就算死者为大真的遮掩了过去,有识者也必定能从财富的轨迹中闻出一点气味——这位端正高洁、天下之望的老臣,私底下绝不是什么善茬。
  而相反,真正被历史严酷考验过的顶尖人物,那是每个细节都要经得起打量的。诸葛武侯名垂千古,靠的可不是什么死得早两年——这么多年来粉黑大战无穷,该扒的早就扒了个精光,但哪怕是最丧心病狂的黑子,扒来扒去,也从没有污蔑过武侯儿子要篡位——为什么?
  “与司马先生不同。”穆祺轻声道:“我亲自去看过,诸葛武侯名下所有的财产,不过桑800棵,薄田十五顷,衣食住行,都是官中供给,没有一点藏私的余地——这样的财产,可是供不起死士三千的。”
  月晕知风,础润知雨;司马仲达捞得盆满钵满,江河水干,才有将来搞宫变的本钱;相反,武侯一辈子只给儿子留这么点东西,那就摆明了是真没有过一丁点异谋。这就是最坚实、最可靠、最没有走展的保证。比一切所谓的名声、道德、乃至后世记载都要稳妥——有钱就是有钱,没钱就是没钱;钱在哪里,心思就在哪里,这样的铁证,何可推诿?
  “所以,司马先生不必托人下水,搞什么共沉沦了。”穆祺总结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但恕我直言,足下不但不能与周公并论,恐怕就算距离王莽,也还差着老大的段位呢——至少王莽生平,是真正相信着他宣扬的那一套理论,愿为之肝脑涂地,至死不渝;而司马先生相信的是什么呢?‘伏唯圣朝以孝治天下’么?”
  “无论如何,还是请先生早做决断吧。何必再这么拖延下去,给自己难看呢?”他声音轻柔:“毕竟,事出紧急,大家都还是不要浪费时间比较好,对不对?”
  ——司马懿喘出了一口长长的、长长的粗气,再不动弹了。
  “司马仲达已经同意了。”穆祺姗姗返回,颇为愉悦的向刘先生炫耀自己的成果:“他同意投降,完全配合处置。”
  语气轻快,神情淡然,仿佛只是轻松写意,手到擒来;倒看得熟知内情的刘先生微微一愣,颇为意外。因为在他看来,司马仲达的确是一个老辣、狠毒、心思缜密的阴谋高手;很难想象这样的高手会在三言两语之间无奈屈服,被穆某人压制得全无还手之力。所以……
  “你答应了他什么了?”
  要是答应条件得太多太大,那等于反倒是被司马懿挟持了。刘先生关怀心切,不能不问这一句。
  “没有什么。”穆祺道:“我答应他不再随意散播一些很有趣的书籍,仅此而已。”
  第108章
  “几本书?”
  刘先生抬起了半边眉毛, 略微有些惊讶。不过,考虑到穆祺一贯的神经质,为了自己的精神健康着想, 他并没有细问这些书册的名录,免得又听到一些崩坏三观的回答;再说, 真正让刘先生大感好奇的, 也是另外的、更为微妙的问题:
  “你要让司马懿做什么?”
  长久相处之后, 刘彻已经摸到这位东道主的脉络了;他巴巴跑去与司马老登激情对线, 肯定不止是炫耀战绩外加发泄情绪(好吧, 和司马仲达对线确实很爽,但此人总不至于为了自己爽就擅自干预军国大事);所以辛苦筹措这么一趟,多半是有什么要命的企图, 要逼迫司马仲达松口答应——而以刘彻的经验来看,穆某人的要命企图……那一般是真的很要命的。
  果然, 穆某人施施然开口了:
  “……我请司马仲达开口交代一下洛阳城中世家大族往来勾结的脉络, 私下隐匿的后手;方便将来北伐之后顺藤摸瓜,不会生出多余的祸患。”
  即使早有预料, 听到这样劲爆生猛之至的发言, 皇帝依旧大为震惊:
  “——他也肯答应?”
  是的, 别看一句话轻描淡写,但实际上这才是司马家——不, 整个洛阳上层权贵真正的要害;所谓盘根错节, 所谓狡兔三窟, 诸位三世三公四世三公的高门在京中经营已久,谁也不知道他们留下了多少暗子、多少后手。平日里或许不显山不露水, 真到了紧要关口,才会显露出致命獠牙——这其中最显豁、最极端的代表, 就是司马家的“死士三千”。所谓“只蛰伏、不启用,待战事,见奇效”嘛。
  司马家可以捞钱养死士,焉知其他的高门不会在暗地里藏点什么密探私兵,傀儡棋子?就算胆子不大,不敢整出三千五千这种改朝换代搞政变的规模,该有的暴力工具也绝对不会少了一样。这些力量聚沙成塔,足以给任何统治者制造天大的麻烦——别的不说,连董卓这种狠人都不敢在洛阳长久混下去,非得带着皇帝迁都长安不可,何况乎其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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