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紫 第192节

  要今天晚上或是明天早上才能见到宋墨吗?
  事情拖得越久,就越不容易解决。
  父亲已急不可待地宣布了她的婚讯,好像这样做,就能洗脱她之前所受的羞辱似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苦笑。
  还真让宋墨说对了。
  站在他的肩膀上,她还真就变得尊荣起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相约
  八月十二日,皇上从西苑的避暑行宫移驾紫禁城。
  回宫的队伍前有旗手卫开道,后有金吾卫压阵,不过短短的几十里地,却浩浩荡荡,旌旗招展,前面的人进了宫门,后面的还没有出避暑行宫,惹得远远围观的百姓们兴奋地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宋墨交了差事正准备出宫,却被汪渊的干儿子汪格请去了慈宁宫。
  景福公主的生母宁妃娘娘也在。
  她笑盈盈地坐在太后娘娘的下首。见宋墨进来,起身在太后娘娘身边耳语了几句。
  太后娘娘笑吟吟地点头,看他的目光十分慈祥。
  “英国公身体可好?”太后娘娘招了宋墨过去,亲切地和他拉起家常来。
  平日里看宁妃娘娘温温吞吞的,行事也没个主意,没想到关键的时候却这样的果断,刚进宫就求到了太后娘娘这里。
  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些宫里的嫔妃们!
  宋墨暗暗自凛,恭谨地笑应答着太后娘娘的问话。
  不一会,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连袂而来。
  看见宋墨,皇后娘娘笑着朝宋墨点了点头,淑妃娘娘却很是惊讶,看宁妃娘娘的目光闪过一丝嘲讽。
  宋墨可不想站在这里被人惦记,何况他也不可能再和这些人扯上什么关系。
  他微笑着行礼,寒暄了几句,起身告辞,回了英国公府。
  严朝卿却告诉他:“国公爷一早就递了折子,现在去了宫里求见皇上。”
  宋墨笑道:“他进宫应该是想把我和窦家订亲的事告诉皇上。”不然等皇上的圣旨下来了,他却已和窦昭订了婚,那圣旨岂不成了一桩笑话——若是宋家因此和窦家退亲,皇家不免要落得个逼臣另娶的名声;若是宋家不和窦家退亲,那皇家的尊严又何在?
  皇上回宫,刚刚安顿下来,听说宋宜春求见,想到他以后可能会和自己成为亲家,把太子的折子都放到了一旁,先见了宋宜春。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宋宜春急巴巴地来求见,却是为了多给宋墨请几天假。
  “这么说来,你和窦家已经过了婚书,并且把成亲的日子定在了这个月的二十四啰?”皇上斜倚在大炕上,看似像因酒色过度而浑浊了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精光,语气显得很轻快,“那你岂不是和窦元吉做了亲家?这个窦元吉,在朕的面前却是一丝的口风也没有漏!”
  宋宜春忙道:“怎敢为臣的家事扰了皇上的清静。”
  皇上不再说什么,挥了挥手。
  宋宜春恭敬地退了下去。
  皇上的脸沉了下来。
  汪格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皇上,太后娘娘请您过去说话。”又道,“皇后娘娘和宁妃娘娘、淑妃娘娘都在。”
  在旁边服侍的汪渊不由狠狠地瞪了汪格一眼。
  汪格微愕。
  皇上已狠狠地将手上的折奏扔在了书案上。
  宋宜春却是擦了擦汗,这才打道回府。
  听说宋墨回来了,他吩咐小厮把宋墨叫来。
  如果宋墨知道自己为他订下了一门怎样的亲事,表情一定很精彩。
  宋宜春不由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小厮回来却道:“世子爷出去了。”
  仿佛喝了酒,正微醺着轻飘飘的像踩在云层里,却被人当头一棒,从云层中跌落了下来。
  宋宜春喝道:“一群笨蛋!世子爷去了哪里?”
  小厮打了个哆嗦,诚惶诚恐地道:“小的也不知道!颐志堂那边的人只说世子爷去见朋友了,到底是谁,小的也没敢问……”他喃喃地道,身子不由缩了起来,一副准备挨打的样子。
  宋宜春气得胸口一起一伏,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和这小厮计较。
  而宋墨此时却一闪身躲进了旁边花树的阴影里,待两个巡夜的婆子低声说笑着走了过去,他这才从花树下拾起颗小石子,“咚”地一声打在了窦昭的窗棂上。
  窦昭的内室还点着灯,却半晌也没有动静。
  宋墨并不着急,每隔几息就扔一颗石子过去。
  窦昭正靠在床头看书,全神贯注之下哪里会注意这些。倒是在一旁做针线的素心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将窗扇打开了一道缝,看见了站在树影下的宋墨。
  “小姐,世子爷来了。”她低声地道。
  窦昭吓了一大跳。
  皇上刚刚回宫,各卫所还要换防,她以为明天早上才能见到宋墨。
  “请他屋里说话吧!”窦昭说着,换了身衣裳,去了没有点灯的厅堂。
  素心给宋墨开了门。
  宋墨递给素心两匣子点心,道:“宫里的豌豆黄。”
  素心低头看了窦昭一眼。
  四小姐为什么要见世子爷,没有谁比她和陈先生更清楚的了。
  她接点心的手不禁有些颤抖……忙曲膝行礼,呐呐地道谢,奉了茶,退了下去。
  宋墨问窦昭:“你找我有什么急事?”
  窦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宋墨也不问,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她开口。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疏疏如雪。
  “对不起。”窦昭愧疚地道,“当初你问我愿不愿嫁给你的时候,我知道令尊绝不会顺着你的意思给你娶妻的,所以才会说,若是有缘,我们自然会结为夫妻……”
  聪明的宋墨,闻音知雅。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脸色顿时煞白。
  窦昭有点不敢看他。
  低了头,喃喃地道:“这件事,都是我的不好。对不起……”
  “我知道了!”宋墨回过神来,木然地轻声道,“你别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他的声音非常轻淡,仿佛飘在弦月周围的云彩,眨眼就会散去,却又让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坚定,不用太大的声音,不用太多的表情,就能让你相信,他答应的事,就一定能做到,让人觉得踏实。
  “对不起!”窦昭再次向宋墨道歉,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却隐隐作痛,眼泪刹那间涌满了眼眶。
  她忙闭上了眼睛,好不容易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没事。”宋墨根本没有看她,而是望着窗外的月亮,低声道,“是我当时没有想明白……”
  或者是,他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
  宋墨不由自嘲地撇了撇嘴。
  如果她再和自己退亲,这名声传了出去,以后恐怕就很难再找到婆家。
  她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呢?
  只怕是另有打算吧?
  自己却自以为是地闯了进来。
  像个傻瓜似的。
  好在窦昭还算信任自己,把事情交给了自己来处理。
  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安慰呢?
  宋墨不无嘲讽地想着,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纪咏的影子。
  他微微一愣。
  或者,这就是窦家允许窦昭姐妹易嫁的原因?
  但转瞬间,他就把这个念头压在了心底。
  或者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继续往下想下去。
  这会让他看起来像个跳梁小丑。
  宋墨心里又苦又涩,如同坐在针毡上。
  他站起身来:“那我先走了!”
  窦昭知道自己伤了宋墨。
  有些事情,除非她勉强自己,否则就没有办法避免伤害别人。
  可有时候,言不由衷却比据实以告伤害更大。
  特别是面对别人的真诚时,则变成了一种伪善。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嫁人而已。”窦昭站了起来,急急地解释,声音显得干巴巴的,再也没有了平时的轻快,“我送送你吧!”
  是吗?
  宋墨抿了抿嘴,道,“免得被人看见,落人口实。”说着,他大步向前,打开了大门。
  皎洁的月光射进来。
  他的身影挺拔而清瘦,稳健却孤单,有种遗世独立的寂寥。
  窦昭站在屋檐下,望着宋墨渐行渐远,想着那两匣子点心,心里非常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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