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紫 第284节

  窦昭只好道:“有的时候非常想有个孩子,想多了,也会出现怀孕的假象……”
  宋墨呵呵地笑,轻声问:“那寿姑也很想要个我们的孩子喽?”
  窦昭冒汗。
  这样的猜测让宋墨觉得十分的高兴。
  他自顾自地顺着这条思路继续往下想:“就算是错了也不要紧,我们很快就会有孩子的,权当练习好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窦昭啼笑皆非。
  宋墨已经雀跃地站了起来,道:“什么时候可以请大夫来诊脉?今天晚上我睡书房吧?你肚子饿不饿?想吃些什么?董其的夫人怀孕的时候,他曾求酒醋局的人给他弄梅子,现在是冬天,也不知道酒醋局那边还有没有酿酒剩下的梅子?我明天要去趟酒醋局才好……”
  这思绪跳跃的幅度也太大了吧?
  窦昭有些傻眼,心里却有种欢喜得直冒泡的美妙感觉。
  “最少也要等喝了腊八粥才知道。”她忙打断了宋墨的话,道,“你先别到处嚷嚷,万一不是,岂不是让人笑话?”又道,“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要吃什么,喝什么,自会吩咐甘露她们。”
  宋墨连连点头,却难掩其兴奋,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趟,就要喊甘露:“让她拿两床被褥去书房。”
  那自己岂不是要给他安排通房?
  窦昭想想心里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迟疑道:“要不,你还是歇在内室……”说话间,窦昭想到两人成亲之后宋墨对床笫之事的兴致勃勃,她又觉得宋墨未必就能忍得住,一时间情绪竟然有些低落,道,“算了,你还是睡书房吧!”
  宋墨早已习惯了窦昭的陪伴,不过是照着府里“妻子怀孕要和丈夫分室而居”的规矩行事罢了,见窦昭留他,他心中一喜,只当没有听见最后一句话的,笑道:“那好,我就留在内室了。”
  他这么说,窦昭反而有些担心起来,犹豫道:“你还是睡书房吧……”
  宋墨就和窦昭耍赖,道:“谁规定了一定要睡书房?”
  他的话说得有道理。
  那些寒门小户连被褥都没有一床多的,妻子怀孕了不也和丈夫在一个床上睡?
  窦昭道:“那你不许闹腾!”
  宋墨心里有点小小的得意。
  可见这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有些事,还是赖皮点好。
  他心情大好,笑着戏谑窦昭:“只要你不胡闹,我怎么可能胡闹?”
  窦昭想到自己竟然情难自已地投怀送抱,顿时恼羞成怒,高声喊着“甘露”。
  玩笑开过了!
  宋墨忙把窦昭拉到了自己的怀里,柔声道:“好了,别生气了,我逗你开心呢!”
  撩了帘子正准备进来的甘露见此情景,自然急急地退了下去。
  宋墨的声音又软了几分,道:“是我从前总觉得自己有点像剃头匠挑担子——一头热……”
  一句话说得窦昭羞愧不已,脸上火辣辣地道:“不是……如果我真的怀了身孕,情绪大起大落的,于孩子不好……要保持平静的心境……”
  宋墨听着心中一动,道:“是不是我规规矩矩的,我们就不用分房而睡?”
  窦昭点了点头。
  宋墨却患得患失,道:“你恐怕也是道听途说的吧?”
  如果两人有个正经的长辈,他也不用这样拿不定主意了。
  他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道:“舅母不是还在京都吗?要不我们把舅母接过来照顾你几天?怀孕有什么规矩和讲究我们也就知道了。”
  窦昭前一世全靠自己摸索,这一世听了很感兴趣,正要和宋墨商量什么时候去接舅母,甘露抱着个匣子,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夫人,不好了!那个陈大人送来的一匣子石榴,竟然是玉石雕琢的!乍眼一看,和真石榴一模一样……”
  她说着,都快要哭起来了。
  窦昭递了条帕子给她,声音温和地道:“你不要紧张,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
  甘露冷静下来,道:“夫人不是让那婆子把石榴带回去吗?可那婆子说,不过是几个石榴而已,她要是带了回去,让陈大人知道她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肯定要撵了她的,就要送给我们姐妹尝尝。
  若彤年纪小,不懂事,想着不过是几个石榴,就收了。
  等到用了晚膳,我们几个姐妹回屋,若彤要剥了石榴给大家尝尝,我们这才发现那石榴是假的,是用玉石雕的……”她说着,将匣子打开,放在了炕几上。
  黄褐色的皮,白色的瓤,红色的果肉……放在铺了紫色绫缎的匣子里,栩栩如生,灯光下,真假难辨。
  第三百三十三章 礼品
  石榴,寓意着多子多福。
  就在宋墨满心盼着窦昭心想事成的时候,陈嘉送了几个用羊脂玉雕琢而成的石榴摆件。
  他不由拿起一个在灯下把玩:“这个陈嘉,看不出来还有这样的眼力。我倒小瞧了他。”
  言辞间透露着对陈嘉的赞许。
  窦昭也不由得伸手从匣子拿了个“石榴”观赏:“是用一整块羊脂玉雕成的。这样斑杂的沁色,原本不值钱。可经这玉器师傅的巧手,竟然利用这沁色把它做成了石榴,成了可做传家之宝的玉器,最难得的是还能凑齐四、五个差不多的……”她把剩下的几个“石榴”都拿起来仔细地摩挲把玩了一番,道,“应该是从一大块石料上分割出来的……只怕这石料原是丢弃之物……不知道这是哪位玉器大师的手笔?真可谓是巧夺天工……”
  宋墨和窦昭的看法一致。
  这“石榴”个个有小孩子的拳头大。羊脂玉以洁白无瑕为上品,若是一整块完好羊脂玉石料,就算是有这样斑杂的沁色,剥开来,总能做出几副小的挂件甚至是大的摆件,现在却全都做成了一个个的“石榴”,可见这玉石料虽然大,能用作雕刻的玉石却并不是一整块,而且这沁色一直渗透到了玉料里面,就算是做个小的挂件也非上品。
  宋墨见窦昭很感兴趣,笑道:“明天叫那陈嘉来一问不就知道是谁雕的了。”
  窦昭却摇头,把石榴重新摆放进了匣子里,道:“这样精巧的东西,就算不是镇店之宝,也是藏家手中的珍品。不要说他一个新晋的锦衣卫佥事了,就算是我们窦家这样开古玩店的,一时半会也谋不到这样的好东西——只怕这东西来路不正,还是把它退回去的好!”
  “你说的话有道理。”宋墨笑道,将手中的那个石榴也放进了匣子,“虽说锦衣卫镇抚司的路子野得很,可他一个新晋的佥事,要想谋得这样几件玉器,却也非易事。”
  还有句话他没有说。
  锦衣卫镇抚司常干些见不得光的事,他喜欢这份礼物,是因为期盼着它能给自己和窦昭带来好运。可若是沾染了血腥,那还不如不要。
  他叫了陈核,把东西交给了他,道:“让杜唯查一查,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陈核应声而去。
  宋墨哪里还敢和窦昭胡闹,吩咐甘露服侍她洗漱,待她洗漱完了,执意要把她抱到床上去,仿佛她是件易碎的琉璃摆设似的。
  窦昭哭笑不得,道:“我又不是生病了,还不至于连走个路都没有力气。”
  “还是小心点的好。”宋墨笑着,眼底却有着不容转圜的认真与坚持。
  这样的宋墨,让窦昭心里欢喜又无奈,心里更是明白,下了决心的宋墨,不是那么容易改弦易辙的。
  她任宋墨把她抱上了床。
  宋墨情绪有些激动,洗漱后,把宋昭抱在怀里说着话。
  “你说,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呢?”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乌黑的青丝。
  她就知道宋墨会问这些,不禁笑道:“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都好。”宋墨憧憬道,“最好先生个女孩子。别人都说,先开花后结果才好。而且女孩子细心,以后可以帮你照顾弟弟妹妹,还可以帮你管家……我们再生几个,不拘是男孩还是女孩,最好能有五男三女……”
  窦昭暴汗:“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不多。”宋墨笑道,“我们宋家子嗣单薄,做起事来就不如长兴侯府和定国公府那样有人帮衬……”一句话没说完,声音已渐渐低了下去。
  他是想起了定国公府昔日的热闹繁华和今日的没落吧?
  窦昭紧紧地抱住了宋墨。
  “我们以后告诉孩子们读书好了。”她温柔地安慰着宋墨,“别总是打打杀杀的,容易出事。”
  宋墨感受到窦昭的关心,使劲地搂了搂窦昭,无声地回应着她。
  “到时候请了岳父启蒙。”他微微地笑道,“说不定我们家也能出个进士。”
  窦昭呵呵地笑,握着他的手,依偎在他的怀里。
  床边小杌子上的宫灯爆出几个灯花。
  窦昭就柔声地问宋墨:“五舅他们在那边可还好?”
  “挺好的。”宋墨把玩着窦昭细腻却称不上柔软的手,“说辽王很照顾他,经常派长史去看他,卫所的人因此对他们很是客气,蒋方元还悄悄做起了皮毛、药材生意,不仅不用濠州那边拿银子过去给他们打点,而且还能自食其力,管着自己的吃穿用度了。哦,蒋方元,是我大舅的长子,比我大十二岁,原来在家里的时候,喜欢读书,不喜欢习武,因为这个,没少被大舅念叨,没想到现在全家人都要靠着他过日子;我的二表哥蒋方仲、三表哥蒋方季、七表哥蒋方琪几个都活了下来,蒋方仲是四房的,蒋方季是七房的,蒋方琪是三舅的次子……”
  他向窦昭介绍着蒋家的人。
  窦昭却只觉得心酸。
  蒋梅荪四个儿子,只活下来了在家里读书的蒋方元;蒋竹荪留下的女儿自缢了;蒋兰荪的三个儿子,活下了蒋方琪;蒋松荪六个儿子,只有当时还在襁褓的幼子活了下来;蒋柏荪留下了那个至今还留在谭家,没有上族谱的孩子……
  她此时才深刻地体会到梅夫人心里有多痛,也体会到了梅夫人有多刚强。
  宋墨,是流着蒋宋两家血脉的孩子。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比别人更坚强?
  可常言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他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受到的磨难才特别的多呢?
  窦昭环着宋墨的脖子,亲了亲他的下巴。
  “怎么了?”宋墨低头,眼角眉梢都是暖暖的笑意。
  “没事!”窦昭亲了一下他的面颊,道,“蒋家好多人。”
  “嗯。”宋墨笑道,“内三外九,共十二房,还有大归的姑奶奶和表兄弟表姐妹们,我直到九岁,才把家里的亲戚认全了……”
  他回忆着当年,表情生动,神采奕奕,少了几分平日的矜贵,却多了几分少年的飞扬,就像个邻家的少年,亲切,热忱,真实……却又是那么的俊美。
  窦昭抿了嘴笑。
  宋墨恐怕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像个真正的邻家少年!
  她忍不住又亲了亲宋墨的面颊。
  宋墨停下来,静静地望着她,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没事。”窦昭笑道,“我正听你说蒋家的事呢!”
  宋墨笑了笑,继续道:“我最喜欢跟着五舅舅去什刹海嬉冰了,但每次外祖母就会很紧张地要我把随从全都带上,我知道,她是觉得宋家只有我和弟弟,怕出事……”
  窦昭目不转睛地望着宋墨,笑容一直洋溢在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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