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来种田 第3节

  余锦瑟从昨个儿就知晓卫渡远的为人,当真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还总是处处替人着想,她不禁想,他是不是对所有人都是这般好?“那就劳烦卫大哥了。”
  卫渡远轻松地将人给背了起来,这才笑着说道:“你既是叫了我一声大哥,那还跟我客气什么?”
  余锦瑟微微扯了扯嘴角,低低道:“卫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卫渡远听了这话,笑得更是肆意了:“我是好人?我可是个匪,旁人见了都要绕着走,提起我跟我那帮兄弟,哪个不是要抖三抖的?”
  余锦瑟心情霎时舒畅了不少,低低笑了两声:“有谁是这样说自个儿的啊?反正我觉着你好就是了。”她说这话时,没甚心思,说完就红了耳根,有些不好意思了,便也不再言语。
  卫渡远只觉这人说话的热气一个劲儿往自己耳根子里跑,心头似是被什么轻挠了一下,麻痒麻仰的。
  两人相对无言,走了有一会儿,余锦瑟见要到自己现今住的茅草屋了,忙伸手向前指了指,道:“我就住那儿,卫大哥,你也留下来躲会儿雨吧!”
  可卫渡远见了那破败的茅草屋后,眉头却是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一个姑娘,离群索居地住在这里,她家里人该是如何地狠心啊?
  虽说这样想,他到底还是如方才一样,并未多问。他心里明白,两人相识,可是也止于这一步,多说了,一切都会不一样。
  当进了那间屋子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怔了怔。只见屋子里铺满了灰,地上却是有一大摊水肆无忌惮地扩散开来,似有淹没整个屋子的架势。
  伏在卫渡远背上的余锦瑟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脸上‘腾’地一下直红到了耳根,头一次如此毛毛躁躁,就要直接从卫渡远的背上跳下来,还是卫渡远怕她伤着自己,将她给轻轻放了下来。
  她也不敢看卫渡远现下是什么脸色,急急上前将屋子里的那口唯一的吊锅取了来放在了漏水的地方。还好,那处地方虽然漏水严重,到底只有那么一处,若是多了,她还真是没东西可以再用来装雨水了。
  余锦瑟有些局促,见弄来差不多了,便叫卫渡远进来坐。一转身,又看见床边的矮凳上满是灰,忙从自己扔在地上的包袱里拿出一张帕子来将它擦拭干净。
  “坐吧……”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羞于让这人看见自己这一面。她无所适从地攥紧了手中沾满灰尘的帕子,垂着头不再言语。
  还是卫渡远看不下去了,叹了口气,随意一扫,看见立在屋子角落的一把扫帚,伸手拉过将水扫了出去。
  余锦瑟愣了愣,反应过来时,卫渡远已经手脚利落地扫完了水,见他转身又要往外走,她忙开口道:“你去做什么?”
  “身上还湿着呢,我可不想待会儿我们俩像个小屁孩儿似的,在那儿吸溜着鼻涕。”卫渡远玩笑道,眉眼间俱是包容。
  余锦瑟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她觉着自己又失神了,好像对着这人她总会这样。
  卫渡远去外面的屋檐下抱了堆干柴火进来,颇为熟练地生了火,看了看余锦瑟放在一旁的包袱,又道:“我去外面站会儿,你换身衣裳吧!”
  余锦瑟的脸又红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人已经走出去将门给掩上了,想着他浑身还湿着呢,她也不敢磨蹭太久,换好衣裳就将屋子打开让人进来烤火了。
  两人坐在屋子里,一时无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余锦瑟索性收拾起了屋子,卫渡远时不时地也搭把手。
  第五章
  远远地,卫渡远便听见了一阵说话声,是两个男子。“有人来了。”
  余锦瑟一听这话,停下了手上的活儿,仔细听了听,这声音颇为熟悉:“好像是我爹来了。”还有个是卫北,她是提也不想提这人一句。
  “待会儿人过来了,你在门口先拖会儿,我从这边这扇窗户出去。”卫渡远现今只觉自己方才思虑不当,毕竟是一个未嫁女子,若是真被人看见了,两人就算是清清白白,只怕也会害了余锦瑟。
  余锦瑟看了眼外面愈下愈大的雨,眉头皱了皱:“雨这般大了,你还是呆在这儿吧,我不让他们进来便是。”还颇有些赌气意味地又补了一句,“反正我名声也没多大好。”
  这声音虽小,却还是落入了卫渡远的耳里,他突然想知道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明明有父亲,却一个人住在这跟荒郊野外没甚区别的地方;明明下着雨,还要在自家母亲坟前痛哭;明明好端端的,却被人给扔到了明知有土匪的牛头山上。
  他正想开口说什么,外面却不适逢地响起了一道压抑着不耐的声音:“姐,我和爹给你抱了床被子来,你快来开门啊!”卫北偷瞧了眼自己身旁沉默地站在一旁的继父,想起出门之前自家母亲叮嘱的话,又加了句:“姐,这外面的雨大得很,别把爹给淋到了,麻烦你快些来开开门。”
  余锦瑟听到这声音就忍不住阵阵作呕,卫北这是又在做戏了。卫芊芊是个没脑子的,而她这弟弟卫北跟她却是恰恰相反,有些小聪明,就是胆子小了些。以前她没少被这人给捉弄。
  她几步过去将门给开了,免得卫北又说些假惺惺的话,那她是真真受不住。出了门,她立时反手又将门给关上了,隔绝了卫北不停往里张望的视线,看也没看他一眼,便对着卫丰道:“爹,你来找我做什么?”
  卫丰知晓自己伤了女儿的心,倒也没奢求她还能对自己有多恭迎直至,叹了口气,道:“你出去了什么也没拿,给你抱了床被子来。”说着,他又看了看四周,“这儿离村里人住的地方比较远,改日我给你找只凶点的狗来。”
  余锦瑟眼角一算,忍着心头的涩意,道:“既如此关心我,又何必将我赶到这地方来?爹……我……”后面的话到底没说出来。
  她是真的很想有骨气地转身回屋,可想了想自己的处境,到底还是妥协似地从卫北手上将这一床并不厚的被子接了过来。
  “还没收拾好,尽是灰,就不请你们进屋子里去坐了。”她说完这话就不再开口,只是看着门前的两人。
  卫北眼珠子一转,瞟了眼卫丰,看他面色有些不好,趁势说道:“姐,话不能这么说,爹也是没办法啊。谁叫你做了这样的事情啊……”最后这句话似是嘀咕,可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余锦瑟是真的受不了了,将被子一扔,吼道:“我怎么了?卫北你给我说清楚,是亲眼见到我勾引男人了,还是看着跟别人上床了?谁害我这样的?不是你跟你姐,还有你那好娘亲,我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吗?”
  “够了。”随之响起的是一个巴掌声,混着哗啦啦的雨声,听着没那般清脆,倒是有种钝重之感。
  余锦瑟想,或许是她爹的那一巴掌带了一阵风过来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冷呢?
  卫渡远这会子正蹲在离窗户不远的床头,从门外看来正好能掩住他身子,听到余锦瑟似是挨了一巴掌后,他猛地站了起来,脚已经跨出去了一只,可又生生忍住,他出去能说什么呢?怕是只会将误会加深,况且,这是旁人家的事,他到底没甚立场插手。
  想着,他又将自己伸出去的那只脚给挪了回来,愣愣地站在那里,似是忘记了再蹲下身去。
  卫丰打了余锦瑟的那只手还有些抖,他还是第一次打自己的娃子,半晌,还是端起了父亲的威严训道:“你说说你都做了什么事儿啊?好好想想吧!怎么愈发地撒泼无礼?哪里有半点你母亲的模样?”
  余锦瑟勾了勾唇角,冷冷道:“那你又配得上我母亲吗?”
  卫丰气得浑身发抖,一时说不出话来,见余锦瑟就要转身进屋子了,这才憋出一句话来:“你当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了。”
  余锦瑟现下也不知晓自己是什么心情,对于自己父亲的指责充耳不闻,什么也不想再说了,旁人她还能硬着头皮跟他们斗,自己父亲都这般说,她还能说什么呢?
  “姐,你怎么能这样跟爹说话呢?”卫北一副孝悌温顺的模样,“爹无论怎样,到底还是为了你好啊!”
  余锦瑟推门的手一顿,偏头看着卫丰,冷冷道:“我爹待我如何,我自然是清楚的,与你何干?”
  这不就是在说他不过就是个继子吗?卫北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可到底还是忍着没发作。眼珠子一转,他却是从余锦瑟微微开着的门缝看见了一个男子,脸上明显带了些喜意,当即就伸手指着屋子,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姐,你……你怎么能私会男子呢?”
  可那神色分明是满满地幸灾乐祸。
  卫丰在旁边一听这话,立时忍不住了,一把将余锦瑟给推开就进屋去了,看见的便是略微慌乱的卫渡远。
  卫丰向来是个懦弱的,可见了这一幕也是忍不住了,粗暴地将自己的女儿拉了过来,指着卫渡远道:“口口声声地说着自己是冤枉的?现在呢?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我这老脸当真是被你丢光了,真是个……个不要脸的玩意儿……”
  余锦瑟微微愣了愣,听了自家父亲说出如此难听的话,刹那便反应过来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种话,他是怎么能安在自己女儿头上的?
  可卫丰还不觉着解气,抬起手就又要给余锦瑟一巴掌。余锦瑟也不躲,直直地瞪着自家父亲,满脸倔强。
  可这巴掌到底是没落下来。
  “大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余姑娘好心,见外面下雨了,才让我进来躲躲雨的,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若是真因着我,让余姑娘承受这样的误会,那便是我的罪过了。”
  卫渡远方才一直想解释,奈何插不进嘴,这会子终于是将话给说出来了。他也是气自己的,方才怎么会出神呢?不然也不会给人可乘之机了。
  卫丰两眼一瞪,双眼微微往外凸出,气急败坏道:“事情都摆得清清楚楚,有什么好听的?你个腌臜下流的东西,还有脸站在这儿?我连你一块儿打。”
  卫丰看了看四周,抄起面前的干木棍就要往卫渡远身上招呼。
  余锦瑟见了,心里发急,一把扑在卫渡远身上,生生为他挨了一下,痛得她动弹不得,大冷天的竟直直地落下了冷汗。
  卫渡远一惊,忙将余锦瑟抱住,揽进了怀里,急道:“你帮我挡做什么?反正我皮糙肉厚。”
  其实,若是余锦瑟不来护着他,他也是躲得开的。他如今心里是又气,又心疼,对,就是心疼。
  余锦瑟如今是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无力地摇了摇头。
  卫丰是更气了,吼道:“我们卫家就没生过你这个女儿,胳膊肘还往外拐,你就护着你的狗男人吧!反正你也不姓卫,死了也进不了祖宗祠堂,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余锦瑟本就疼得不行,听了这话,身子剧烈地抖了抖。她从小就知晓自己的不同,旁人都是跟着父亲姓的,只有她,跟着母亲姓。她不知道为什么,见自己父亲还是待自己那般好,倒也没觉着什么,后来母亲不在了,她也就明白了。
  卫渡远眉头皱得更紧,担忧地看了眼怀里的人,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冷冷道:“既然你不要这个女儿了,我要。只是以后别后悔才是。”
  话罢,目光似刀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卫北。
  卫北只觉他这目光像是看着个将死之人,冷得慌,心中一颤,忙别开了眼睛。其实,他今个儿会来,全是因着自家母亲一直在一旁念叨,害怕余锦瑟使诈,没成想还真让他有意外收获。
  卫渡远脸上此刻没有半点平日里常挂着的笑容,双眼锐利地目视前方,让人觉着刚毅冷漠,却又很是安心。
  余锦瑟呆呆地看着这个将自己牢牢护在怀里的人,也不知当真是背上被打的地方太疼了,还是旁的什么缘故,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就流了下来。
  而这会儿,卫北也不敢多留了,就好生劝着卫丰,打算带着人一起回去了。不料,卫丰刚迈出一步,却是又转身去拉余锦瑟。
  卫渡远防备地看着卫丰,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半抱着余锦瑟的手却是丝毫没送,根本就没打算放人。
  “还不快跟我走?难不成还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卫丰虽然火大,却是最好面子的,自然是不能眼见着自家女儿做出这样的事,虽说她现今的名声也不大好,可到底还没闹到那个地步,若是真让人将这事儿给抖出来了,他卫丰也不要在卫家村呆了。
  “你……”卫渡远正打算说什么,手臂却是被怀中人轻轻拍了拍,他缓了缓神色,低下头来,就见这娇小的人儿对他摇了摇头。
  “他是我爹,我还是他的女儿,就让我跟着回去吧!不会有事的。”余锦瑟不想再将卫渡远牵扯进这件事来,到这儿就够了……
  卫渡远神色一变,眼里满是不赞同,可看着仰着头,眼里盈满坚定的人,他到底还是缓缓放开了环着她的手。
  看着余锦瑟有些踉跄的背影,他顷刻间已做了决定,朗声道:“等我,我定会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地让你嫁于我。”
  第六章
  卫丰和卫北走在前面,丝毫不顾及后面的余锦瑟,一回到家,他便冷着脸,叫她跪在堂屋中。
  其实,宋氏初初见卫丰去山上一趟竟又将余锦瑟给带回来的时候心里很是不舒爽,隐晦地看了眼卫北,见他眼里的得色,知晓事情该是不简单,又见卫丰神色不对,心中稍稍安定。这不,人就跪下了。
  宋氏轻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见自家女儿又要说什么没过脑子的话,她及时地将人给拉住了,带着人去灶房端饭菜了。又使了个眼色,叫卫北跟着出去,她还得问问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她也好想个法子应对一二。
  余锦瑟只觉自己身上冷得慌,背上也痛得不行,可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只垂着头。要说她为什么又要回来,不过是心里憋着一口气罢了,分明她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做,平白受了这些个指摘不说,就这样被人赶出来,她心里是万万个委屈的。
  既然他们见不得她好,她还偏要回来,让他们看着她就膈应,谁也别想痛快。就算要走,她也要光明正大地离开,不愿像个耗子似的,偷偷摸摸地走了,说不得最后还被人说成个什么样儿呢!
  还有那个人,他已帮她良多,她实在不愿再牵累他了。想到这个人,她心里不禁软了软,眼角似还有些酸。饭菜已被端上桌,宋氏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余锦瑟,试探着说道:“当家的,吃饭了,你也甭气,锦瑟这娃子……”说到此处,她还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这才又接着道,“也是我这个做继母没管好,平白还遭了那么多人的话柄……”
  说着,又‘嘤嘤’地哭了起来,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余锦瑟在心里冷嗤一声,这又是在翻今个儿早上的那些个账了。她这后娘惯会做戏,如今她身上痛得慌,都懒得说什么了。她幼时,总也因着她后娘的这些个小手段吃亏,她父亲待她也就这样一日不如一日了。
  卫丰一向好脾气,可今个儿听到自己婆娘在那里哭哭啼啼地也有些不耐了:“哭什么哭?成日里就知道哭,有本事跟我说说这事儿怎么处置好。”
  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心气儿更是不顺:“吃什么吃?”
  宋氏的小儿子哪里见过自家爹爹发这么大的火?当即躲在自家母亲身后,瘪着嘴就要哭,宋氏见了,心疼得不行,当下也不干了,对吼道:“你吼什么吼?孩子还在呢?她不知廉耻,也不是我们娘四儿的错啊!”
  卫丰看了眼自家被吓着的儿子,又见宋氏是真的恼火了,气儿顿时就歇了下去,软下声儿哄道:“天赐莫要怕,是爹爹不对,我们吃饭好不好?”
  余锦瑟心下有些发苦,以前卫丰也是这样哄过她的。如今看着,又是凄惶,又是讽刺。其实光是看这取的名儿就晓得她爹是有多疼她这弟弟,天赐,上天赐予的宝贝。
  好说歹说将人哄好后,一家人倒是和和乐乐地在堂屋吃起饭来,可这一家人却是不算上余锦瑟的。她现今是饥寒交迫,方才淋了雨,身上也还没干,脑子昏昏涨涨的。
  宋氏状似无意地瞟了她一眼,这才对着一旁的卫丰道:“当家的,我倒是想到一个法子,这锦瑟的事儿还没闹大,但以前的名声……到底也是不好的,也嫁不到多好的人家去……”
  余锦瑟迷迷瞪瞪地就听见宋氏说的这话,似是又要给她说亲了,当即就不干了,截了宋氏的话头,道:“你又有打什么坏主意?我告诉你,我不会嫁的,除非我死。你别想着我像上回一样,就那般乖乖地上了花轿。”
  她脑子不清楚,心头的气直往上蹿,声音自然是不小的。
  卫丰将将好些的脸色又拉了下去:“你怎么跟你娘说话呢?还敢吼上了,也不怕邻里听见,当真是不要面皮的。”
  宋氏知晓卫丰现今是嫌恶余锦瑟至极,好继母的面子也不做了,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道:“锦瑟,你不要脸皮,好歹给我们家留些,你爹还要在村子里过呢,还有这弟弟妹妹的。当家的,我说的那人,是隔壁石渠村的,我嫂嫂前段日子才跟我提过,家里也不算太糟,就是腿脚有些不灵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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