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来种田 第60节

  原是皇上问了余雪梅的意思,她不想嫁于他。
  “那人便起了歹心,竟是不顾我姑姑的意愿,就这般强要了她……”
  余穆阳咬牙切齿地说完了这话,握着酒杯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根根青筋暴起,显然是怒极。
  “那人现今还时常假惺惺地去姑姑的衣冠冢前扫墓。锦瑟跟姑姑太像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姑姑被那人逼得远走他乡,要不是我父亲做了个局让他误以为姑姑死了,他说不得现今还不会善罢甘休!”
  卫渡远点了点头:“我晓得了,这事儿……不要同锦瑟说了。”
  余穆阳到底是点了点头。
  只是这回躲过了,下回呢?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卫渡远做事向来干脆利落,遇到锦瑟的事更盛。只是现今他面对的是昱博,他必须谨慎!
  又陪着余穆阳喝了两杯,卫渡远便离开了。
  说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如此坦诚地提及余锦瑟和余雪梅的关系,至此之前,几人对此事都讳莫如深,从未点破。
  卫渡远叹了口气,这余穆阳大抵是真的很惦念自己姑姑吧!锦瑟还有这样的亲人他是真的感到欣慰。
  回到家,就见余锦瑟站在院儿里的梅花树下对着他盈盈一笑,看得人心中一动,他立时上前将人揽进了怀里。
  余锦瑟颇为满足地喟叹了一声:“这样的日子也还不错!”
  卫渡远微微一笑,良久,他才开口道:“锦瑟,对不起,我不能带你去进宫了……”
  余锦瑟愣了愣,想起前两日卫渡远说大年初一要带她进宫中赴宴的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笑道:“道什么歉啊,不能去就不去呗,宫里规矩那般多,要是我冲撞了谁那我脑袋不定就掉在那里了,我还是很惜命的。”
  卫渡远见余锦瑟这般强装镇定的样子,心中一痛。他当下也不顾院子里的下人,将锦瑟的脸用双手托住,让她能直视自己的眼睛。
  “媳妇儿,你别这样,你不满可以跟我发脾气的。”
  余锦瑟立时垮下脸来,一巴掌劈在卫渡远的侧腰上:“我本来就是不在乎这些的,我在乎的只是因为你说想让这皇城的人都晓得我是你的妻,如今呢?又是为什么?”
  卫渡远却是咧嘴笑了,将自己媳妇儿拉进怀中:“对嘛,说出来就好了。我不想骗你,不想你去也是想保护你。”
  锦瑟点了点头,似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可想想,她又觉着自己亏了:“不行,要旁的事儿来换!”
  “什么?”
  “替我梳头吧!”
  “好。”
  玉草和元福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伺候的这对主子,禁不住相视一笑,大宅门中还能有这份感情的大抵就只有自家主子了吧!真真是羡煞旁人!
  不过,有的人却不这般想了,玉叶在暗处是咬碎了一口银牙,可她偏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恨恨转身离开。
  初一夜宴,卫渡远跟着卫磐和寿春公主便进了宫。至于两人问起余锦瑟的时候,他只说自己不想她进宫。
  卫磐当即就黑了脸,训斥卫渡远既将人娶进门了就该好好待她才是,可他哪里耐得住卫渡远对他置之不理的态度?也只能自己生闷气了。
  寿春公主见了,忙出言安抚了一番,卫磐脸色这才好了些许。
  其实称余锦瑟病了更易堵人嘴,可卫渡远偏不这般说。这是新年第一日,他不想说这些个不吉利的话,就怕他说的话真就应验了,接下来的一年锦瑟都过得不好。
  到了宫中,太子昱承却是问起了余锦瑟的事,卫渡远面上不显,心中却是警铃大作,突的想起自己一日从军营回来,睡得迷糊时锦瑟似乎提过此事。
  她当时说了什么?对了,是说太子觉着她很像他认识的一位故人。
  这位故人不是锦瑟的娘亲还能是谁?
  要说当今太子最为忌惮的人是谁,那便只有昱博了,他是最有可能动摇他太子之位的人。而他必须在皇上还在世时将昱博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唯有这样,他才能稳稳当当地坐上那个至尊之位!
  那寿春公主可知道此事?她在这里面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想通了此事,卫渡远不但没有放下心,心情反而愈发阴郁了。因为他晓得,他现今羽翼未丰,两位他都惹不起,一个处理不好只会引火烧身。
  他不怕死,可他不想锦瑟卷入这场夺嫡之争中。况且他身后还有个镇北将军府呢,上下百余人,哪能让他们枉死?
  这场初一夜宴跟往日没甚差别,就是皇上因着身体不济早早退席了罢了!留下的人自然又是好一番虚与委蛇,你来我往,说话是一套一套的。
  卫渡远看起来是个潇洒不羁、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但说话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此番虽心中有事,却也绝不会让同他搭话的人觉着自己被轻慢了。
  夜宴结束,卫渡远便同卫磐和寿春公主俩夫妻一起上了马车,待走远了,估摸着旁人瞧不见了,他便下了马车骑着马疾驰回去了。
  其实依卫渡远平素待这俩夫妻的脾气,这会子能忍这般久,还真算是他气性好了,特特他如今又想到了此事。
  一回了府,卫渡远就直奔自己院子而去,待进了屋就见余锦瑟倚在榻上睡着了。
  他知她这是在等他,心中微暖,眼中的冷漠尽数被柔情替代,只见他将锦瑟轻轻放平在床上,又盖好被子,一言一行间,生怕将人给弄醒了。
  他又这般看了人半晌,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才去外间洗漱去了。
  洗漱完回来他便吹熄烛火轻手轻脚地上了床,余锦瑟显然是半梦半醒间的,就听她嘀咕了一声:“你回来得真晚……一个人睡一点都不暖和……”
  卫渡远只觉整颗心被填得满满当当的,嘴角带着抹笑将人搂紧怀中,轻声道:“睡吧!”
  余锦瑟用头拱了拱卫渡远的颈侧,选了个舒适的姿势,就这般沉沉睡去了。
  第九十三章
  有句话真真说得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这不,镇北将军府就收到了太子的邀约,说是这几日天气晴好,他特意在皇家马场设了个宴,想请大伙儿去赛赛马、比比箭。
  在此次的邀约信上,太子特特叮嘱卫渡远要将余锦瑟带上,说是总要让她出来见见人,认识认识各家的王妃夫人小姐,以后也不至于整日闷在府中。
  卫渡远看了信,也不顾这庭院里有什么人,一点不丢面子地将手上的信纸扔在了寿春公主面前。
  “我以前小不懂事,也没甚能力才让你欺负到我们母子头上来,如今你休想打锦瑟的主意!到时候别怪我翻脸无情!”卫磐见卫渡远这般无礼,当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卫渡远,你怎么跟公主说话呢?什么叫翻脸无情?她好歹也养育了你好几年,从不曾苛待你,就换来你这么一句?”
  余锦瑟见状,忙站起来想拦住卫渡远,让他不要再说了,奈何卫渡远今日偏没有罢休的意思。
  “是,她是没苛待我,可我娘呢?有丫鬟伺候我娘又如何?她从来要的不是这些,丈夫没有了,儿子不在身边,孤苦伶仃的,你可想过?”
  卫渡远深吸了几口气,喷张的怒火倒是平复了一二,只是出口的话字字诛心!
  “卫黑子,做人要讲点良心!你该好好记清楚了,是谁替你尽孝,又是谁替你父母养老送终的!”
  卫黑子是卫磐以前的名字,这也不是他第一回听见自己儿子这般叫自己了。只是他今儿个却是格外地愤怒,面色气得是青一阵红一阵的,全身还直打颤。
  寿春公主见状,忙站起来扶住卫磐,道:“将军别气,我不碍事的,别为着我伤了你们父子的和气。”
  余锦瑟也忙不迭地在一旁劝着。
  卫磐看着寿春公主,指着卫渡远道:“我什么时候同他和气过了?他什么时候当我是他老子过?你就惯着他吧,把他惯成个没心没肝的人!”
  话罢,他一拂袖子就走了。
  余锦瑟看着卫磐离开的背影心下一阵难受,谁能想到向来将脊背挺得笔直的卫将军今儿个却佝偻着腰,看着似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她最终将到嘴的话吞回了肚里,她突然不忍心再看着这样一个坚毅的汉子留在这里忍受着自己儿子的指责。
  余锦瑟心中突的蹿起了一小团火,禁不住低声斥道:“渡远,你这是做什么啊?那好歹是诚心待你的爹啊!”
  卫渡远没吭声,显然也是气极不愿再多做解释。
  寿春公主苦笑一声,就势又缓缓坐了下来,叹道:“渡远,我晓得你心中有气,但你也是听得进去话的。你不可能将锦瑟藏一辈子,而他……也不会罢休的,到时候他可就不定会这般温和了。”
  言罢,寿春公主便起身准备离开了,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什么,又回头轻轻道:“这事我是知情的,我辩无可辩,但我确实没有想要帮他的意思。还有……你要记住,我是他的胞妹,而你是镇北将军府唯一的孩子,我们谁都逃不了,除非死!”
  就算她是太子最为疼爱的胞妹又如何?跟那个至尊之位比起来,她还真不算什么。
  余锦瑟有些愣怔,她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是太子来了封信,要请这一大家子去马场聚一聚,怎地就扯出了这些个事儿来了?
  不过再不懂,寿春公主的话还是烙进了她的心里。她突然明白,这些个人并不如表面看着那般风光,步步都走得战战兢兢,一个不慎便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渡远,你何苦为了我同爹和公主这般闹呢?他们也都是为了你好,不过是去马场赴一趟宴罢了!”
  卫渡远向来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只是在卫磐和寿春公主面前他却是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不虞。
  他平日里看着是个极易亲近的人,可一见着卫磐和寿春公主他就像个炮竹似的,‘噼里啪啦’地炸起来。
  卫渡远没有回头,也顺着余锦瑟的目光看着卫磐和寿春公主离开的长廊,半晌,才道:“锦瑟,有些事你不懂,我不想你牵扯进去。至于他们……我想过释怀,可是……”
  余锦瑟感到自己放在身侧的一只手被纳入一个温厚的大掌中,她眼神微闪,心中一股暖流涌动,可她还是逼着自己将手从卫渡远的手中挣脱出来了。
  “渡远,若是我,我大抵也会恨吧!可寿春公主知错了,她也一直在尽力弥补你,而爹,他大抵也是悔的。我想娘也不希望你一直活在仇恨里,闹得家不像家的,你自己也很是痛苦。”
  卫渡远不愿让余锦瑟担心,便很少提及上一辈的往事,可日子长了,她还是晓得了不少。
  当初卫磐所在的边疆军营起了战乱,皇上为震慑边疆周国,安抚民心,特御驾亲征。
  而卫磐就在皇上御驾亲征的时候救了他一命,这番下来自是入了皇上的眼,升官发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因着他一直在军营中,边疆战事未平,他也没法子出军营去置办个宅邸什么的,也就只能由着自家父母妻儿暂居村里。
  后来,边疆的战事平息了,卫磐随皇上入了京,不知为何,竟是入了寿春公主的眼。
  寿春公主闹着非卫磐不嫁,皇上和太子向来惯着她,又是对卫磐好一番威逼利诱,这才让卫磐乖乖就范。
  而那时的寿春公主也是少不更事,不懂如何爱人,这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渡远,你有没有想过其实爹当时也很是无奈,若是他不应了皇上,你或许和娘就不是生离了。至于公主,我明白,那是断断不能以一句少不更事就简单揭过去的,可大错已经铸成,你没法子谅解她,但你可以试着无视她,没必要让这个家弄得像个战场似的。”
  余锦瑟没有经历过卫渡远所经历的事,她自是无法感同身受。她承认,她的目光是狭隘了,但逝者已矣,她唯有用这不够善解人意的方式去拉住渡远,守住他们的家。
  “渡远,我晓得你不想将我牵扯进这些个事,可自我决意踏入京城开始我就有了跟你一起面对一切的觉悟,你难道没有吗?”
  言罢,余锦瑟不再看卫渡远是什么表情,径自便走了。她知道自己最后这段话有多伤卫渡远的心,可她必须逼着自己硬下心肠来,她只盼他能想个明白。
  卫渡远站在原地没动,良久,他的嘴角却是扯起了抹苦笑,不禁在心中暗暗自嘲,早知道京城是个是非之地了不是吗?自己还要逃避多久呢?身在其中,想抽身而退是全无可能了。
  倒是自己被迷了眼了……
  卫渡远是个通透明白人,很快便想通了,想通了便去寻自家媳妇儿去了,得好好哄一哄。
  其实余锦瑟哪里需要他哄啊?见他脸上带着笑进了屋,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了地,也不多话,就等着他先开口。
  卫渡远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倒也没真的说什么空话来哄人,只是将自己方才想的都说了,而后又认真道:“至于卫……将军和寿春公主,我会尽量收敛自己脾性的。”
  多少年没叫过那人爹了?他反倒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称呼来唤那人。
  余锦瑟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晓得渡远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要么不说,既然说了,那他就一定会办到!
  “渡远,我明儿想请爹和公主一起吃顿饭,我亲自掌勺,你觉得呢?”
  卫渡远顿了顿,到底是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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