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盛先生,外面风大,您不宜久留。”一位戴着眼镜的医生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盛父脸色微微一变,迅速拿起手帕捂住嘴,努力地压抑着咳嗽。
  当着江稚月的面,露出如此失态的一面,他眼中不禁露出几分歉意。
  “听怀安说,你是经济系的学生,为了帮家中的母亲治病,辅修选了一门最难的医科。”
  “是的,母亲一直身患旧疾。”江稚月点头道,“因为小时候的遭遇,她不会开口说话,我很想听到她的声音。”
  越是在勾心斗角中长大的高位者,越是对这世间最纯粹的感情抱有向往和珍惜。
  盛父看着女孩的目光,明显更温和了些。
  “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江稚月眉目低垂,不卑不亢。
  短短几句,都是盛父在问,她配合回答。
  还是盛怀安看不下去了,走过来道:“爸,人家小姑娘还要回家,天黑了路不安全,您在这拉着人家聊家常,多冒昧。”
  盛父自知唐突,便嘱咐盛怀安相送。
  也就是转身之际,盛父腿上的薄毯突然滑落,咳得更厉害了,每咳一次,都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血迹星星点点的滴落在地上。
  就像一个破损的风箱,断续作响,艰难寻找着某种平衡。
  众人如临大敌,唯恐盛父在这一刻断了气。
  江稚月忙捡起地上的薄毯,待盛父的喘息渐渐平复后,将毯子盖在他的腿上。
  她想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盛先生,其实我和母亲曾在北西里州生活了大半年,那时我还很小,母亲常常不得不外出打几份工,我们能攒够钱来到首都,多亏了在北西里州的那段时间,积累的大部分存款。”
  盛父抬起头,盛怀安眸露诧异,就连靠在墙边上等待着的牧莲生,都复杂地望了过来。
  江稚月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握得更紧,“这一切,都离不开您提出的改善贫民窟的招工制度,提高了像我母亲这样处于社会底层,绝大多数人的待遇,并禁止了保护费的恶行,我母亲一直记着您,您就是那个最先给予我们希望,改变了我们命运轨迹的人……”
  这句话在任何时候听来,怕是都会被当作奉承。
  可是这一刻,江稚月的表情如此自然,像是不经意外泄了那层最内敛的情感。
  她并没有做什么,依旧和上位者保持得体的距离。
  静默片刻,她继续说道:“您曾教导我们,遗憾总是贯穿人生的始终,但我们永远不应放弃希望。”
  奸邪当道,好人往往不长命。
  江稚月只是突然觉得不公平罢了。
  她希望像盛父这样的人能活得更久一点,再久一点.....
  不是为了和林家争斗,而是出于一种期盼。
  有些人活着,就象征着未来。
  第301章 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
  监察署。
  署长特意为顾兆野安排了一间小房间,四壁皆由透明的玻璃构成,从外面望去,可以清晰地监视到屋内的情况。
  大少爷坐也没个坐相,大大咧咧地翘着个二郎腿,手随意地撑在沙发上。
  随手拿起一本放在桌上的杂志,漫不经心地翻动着,不过看了两眼,顾兆野就暴躁地扔到了一边。
  望着头顶上的监控器,他拧了拧眉,竭力忍耐着脾气。
  “操他妈的一群变态,老子洗澡都要监视是吧!”
  这和坐牢没区别。
  能把顾家逼到这个份上,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人只有盛林两家了。
  要不是顾夫人保护得好,收买监察署的人做掉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不急不缓地靠近。
  顾兆野仰倒在沙发上,这张脸分明有着未长成熟的稚气,却又每一处都藏着股狠劲。
  他从沙发上一股脑地爬来。
  夜已经深了,外头剩下零星几点灯光,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个时间点,不会有人造访,负责看守顾兆野的署员,也因顾兆野的故意刁难只敢守在外面,除非必要,不敢靠近半步。
  脚步声刻意放慢,渐渐接近玻璃门,随着靠近,外面昏暗的灯光一点点亮了起来。
  几个署员身着统一制服,肃立两旁。
  顾兆野脸色微变,刚要出声。
  整片区域的灯光骤然亮起,犹如白昼明亮。
  盛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中央,旁边都站着林家人,尤其一道坐着轮椅的身影,更为显眼。
  男人颧骨凸出,脸颊凹陷,皮肤苍白而毫无血色,像是生过一场大病。
  眼神如同毒蛇般阴鸷,毛骨悚然,让人不寒而栗。
  一扇玻璃窗之隔,死死地盯着里面的人,那样的恨意浓烈得几乎要将人吞噬,他双手用力地抓着轮椅两侧,身体因为过激的情绪在剧烈发抖。
  如果给他一个机会,林骏恐怕会毫不犹豫地冲进去和顾兆野拼命。
  他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眼底几乎要淌出血,心底的声音在疯狂嘶吼,偏偏这一刻,盛老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时,林骏突然冷静下来。
  顾兆野眯了眯眼,灯光太亮,伸手微微挡住一些光,才能将不远处的人群看清楚。
  大少爷扬了扬眉,慢悠悠地上前几步,玻璃窗反着光,林骏猛地把脸贴在窗户上,一双仿佛带着血的眼睛。
  顾兆野啧啧两声,忍不住轻笑出了声,“还以为是哪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原来是你这个孬种,恢复得挺不错啊,都能下地了,看来是我下手太轻了。”
  语气满是戏谑,房间里的录音设备清晰地将每一句话都传了出来。
  顾兆野自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监察署待了十来天,除了行动受限和挨了顾父的几巴掌,倒没受什么苦,和林骏的处境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个被身体上的残疾折磨得有多痛苦,一个逍遥法外的就有多嚣张。
  而后者,恰恰是林骏以前扮演的角色。
  就像他以前也是如顾兆野这般的神态,看着那些受害者的愤怒,憎恶,他脸上露出和顾兆野相似的表情。
  林骏知道那是什么,毫不畏惧,因为位高权重,笃定他们拿他没有办法。
  如此兴师动众,顾兆野还有心情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众人对面。
  隔着一扇巨大玻璃,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尤其是盛老爷子那双阴鸷有神的眼睛,压抑着愤怒,肉眼可见的,见他眼底燃起了滔天怒火。
  顾兆野不由地挑眉,“盛老头,你这造型倒是别致,拐杖都柱上了。”
  饶是盛老爷子自持身份,听到这般嘲讽也忍不住怒斥:“无知竖子!惹下弥天大祸,竟还不知悔改!”
  “你倒是爱惜你这个宝贝外孙。”顾兆野不屑撇嘴,“可你亲儿子都躺在医院快死了,偏心的老家伙。”
  盛老爷子脸色铁青,这副架势,恐怕换成别人要当场打死了。
  林家人都纷纷指责。
  顾兆野显然无所谓,他待在这的时间里,林老爷子也来过一趟,那些蠢货企图以一张审讯令把他强制带走,这一招行不通,就搬出了盛家来施压。
  “林骏做女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顾大少又扬了扬眉,明亮的光跃进他浓黑不羁的眉眼里,笑容明晃晃的扬起来。
  大少爷往后仰倒去,双手枕在脑后,那副天塌了也影响不了他的张狂自得,当真让人恨急。
  林父冲盛老爷子说了几句,盛老爷子神色忽然一变,冷嗤道:“顾家小子,你真以为我们奈何不了你,我看那个被你保护的女孩——”
  话还没落音,顾兆野脸上的笑容没维持两秒,猛地坐直身子。
  “我操,死老头,你想干什么,你他妈有种冲我来!”
  盛老爷子冷笑了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果然是少年心性,最柔软的一面经不得激怒。
  林骏盯着玻璃窗后的人,换作往常,他早被顾兆野气的抓狂了,这些天躺在医院里,无数次企图自残。
  支撑他活下来的动力,就是看着顾兆野生不如死!
  要把他在意的统统摧毁!
  林骏此刻咧开嘴,看着身陷囹圄的男人脸色惊变,有种说不出的快意和扭曲,“顾兆野,你急什么,瞧把你吓的,刚才的猖狂劲哪儿去了?”
  “我外公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能将我们两个迷得如此神魂颠倒,还让我带点礼物,改天去顾家拜访拜访。”
  深陷的眼窝,暴瘦的面颊,以及那双染血而又扭曲的眼睛,如今用活骷髅三个字都足以形容林骏的状态。
  他越是面对顾兆野,保持着平静,心里那股变态,血腥又残忍的恨意,就几近把他整个人燃烧。
  林骏不能人道。
  可是在醒来后,活生生的把近身护士都折磨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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