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恰好萧元彦也从一个越州来的客商口中探知,边陲摇光镇上的济民堂曾有一面目全非之女子,极像他的妻。
  他一路寻来,却见济民堂门户紧闭。左邻右舍也说数月未曾见到那位女子了。
  萧元彦的希望再次破灭,眼见年关将至,便欲回京与家里两位兄弟团聚。
  他垂着眸子喝茶,听着小贩们闲聊。颇有些心不在焉。
  此时远处却传来了一阵幽远的车铃声和不紧不慢的马蹄声。
  不过须臾,一辆极其繁复华丽的马车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只见那马车极宽大,由两匹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牵引,四面以丝绸装裹,镶金嵌玉,雕栏画栋,四个角上均挂着铜铃,车厢内部被一宝蓝色镶金线帘子隔离了视线,微风吹过,车内传来一阵缥缈似云雾的熏香。
  这般奢华的马车便是在京城,萧元彦也没见过,当即分了一些注意力过去。
  只见马车的车夫和随行护卫均训练有素,身穿统一服饰,目不斜视,瞧着都是有些底子的,领头的男人气势冷峻肃杀,这感觉让萧元彦无端觉得眼熟,仿佛是走入了北境边关。
  这样一个队伍,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小贩们也不敢上前兜售物品,只是立于两侧好奇地欣赏这辆过路的华贵马车,窃窃私语。
  此时马车的车帘却被撩开了一角,只见一个姿容极盛的青年露出半张脸瞧了一瞬。
  仅是一眼,便引得路人一阵惊呼,那是见到了神仙啊!
  萧元彦目力甚佳,隔着数米,他却觉得那人似乎也朝他这里看了一眼。
  沈逸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萧元彦,他敲了敲车窗示意队伍停下,隔着车帘向外面传声:“小五,去买几壶热茶给弟兄们分分。”
  “是!” 一个尚在变声期的少年欢快地跳下马来,直奔萧元彦所在的茶水摊。
  姜玉烟不明所以,“怎么停下了?”
  “这不巧了,你那位大郎君就在外面呢,夫人可要一见?”沈逸凑近了她,小声耳语。
  姜玉烟的身子陡然一僵,没说话。
  “看上去这两年似乎过得不甚好。” 沈逸啧了一声,“倒真可怜。”
  姜玉烟眸光微闪,手指捏紧了衣裙,嗫嚅道:“是我对不起他……”
  沈逸挑眉,叹息一声,“这世道的男子着实不易!可惜我竟也入了这红尘,真是苦也!”
  姜玉烟觑他一眼,扭过头不理他,这老男人从前瞧着云淡风轻的,内里竟然如此“风骚”。
  萧元彦无意再关注这支队伍,付了银钱便牵来马继续赶路。
  姜玉烟这才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男人依旧高大伟岸,但天地茫茫中唯孤身一人,显得格外萧瑟孤独。
  萧元彦不知为何心脏突得狂跳了一瞬,他拉住缰绳,狐疑地往回看了一眼,却只看到刚刚那豪华的车队静静地留在原地。
  萧元彦无端失落,不再犹豫,策马而去。
  姜玉烟和沈逸人马众多,自然远远落在后面。他们此行十分高调。早前准备回京时沈逸便打点好了一切。
  他们如今的身份是灵枢族的圣子和圣女,前来为皇帝献上元寿丹。
  作为隐世的医药家族,族内丹药闻名于世,历来皇帝都想与其家族交好,以求得仙丹延长寿数。
  此次向来不出世的灵枢一族竟然愿意主动相交,盛元帝十分高兴,特遣来使传信,邀请他们参加除夕宫宴。
  一行人如此富贵逼人,很快便引起了一干山贼土匪的注意,只是沿路来了几波人,连马车的一片角都没摸着,全都被处理了干净,后面得到消息的贼人自然不再敢上前。
  一行人顺顺利利于腊月二十七日抵达了上京城。
  第81章 上京偶遇
  姜玉烟带着面具站在“上京”那个金字牌匾下的时候不禁感叹世事无常。
  快两年了,物是,人可还依旧?
  沈逸也神情微妙,上次来京便是追随她而来,如今竟能与她携手而至,可见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他们镶金砌玉的豪华马车刚入城内,姜玉烟就遇见了一个不速之客——大理寺少卿郑少朴!
  这男人还是那样的目光炯然,精明犀利,只是越发阴鸷,显得深不可测。
  “来者何人?” 郑少朴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地向着马车内问道。
  沈逸不慌不忙地掀开帘子,淡然道:“我等乃灵枢谷族人,奉皇命参加除夕宫宴!”
  “那为何戴着面具,又有何人能证明尔等身份?!” 郑少朴冷然道。
  “这是我族族规,除非面见天颜,我族圣子圣女在外需以面具示人。” 沈逸坦然应对,声色微冷。
  “可本官怀疑你们是贼人同党!”
  郑少朴阴恻恻地勾起唇角,视线却落在身后的姜玉烟身上。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郑少朴不禁瞬间失神。
  “大人,”姜玉烟开了口道:“族规不可违,大人若不信任我等,可派人在我族人下榻的客栈监视。除夕宫宴,自会分晓。”
  姜玉烟被雪魅虫改造过了身子,连声音都有些许差异,从前的纯澈明净,如今的更加娇媚。
  郑少朴冷冷地逼视良久,终于退让两步。
  马车招摇地驶过,他却久久停在原地。
  此次路过城门口,他也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无端对这一行人起了好奇和警惕,那车中的面具女子……….郑少朴心中隐隐有个模糊的影子,可再仔细回想那女子的声音,又觉是自己所虑甚多。
  姜玉烟一行人驻扎在观月街的月上客栈,整整包下了一层上房。
  骁龙卫收到消息禀告盛元帝。第二日上午便有太监前来宣了圣旨,宣灵枢族圣子和圣女于后日酉时进宫晋见,并赐宴未央宫。
  待人走后,姜玉烟讽刺地笑了笑,无所谓地将圣旨扔到一边。拉着沈逸就出了门。
  她心大地以整个观月街打掩护,去参商酒楼和姜氏皂业都逛了一圈。
  “你应该听说过开遍大月的姜氏皂业吧?都是我的产业!” 姜玉烟得意洋洋,炫耀的样子显得有些稚气。
  沈逸不禁掩唇含笑。
  姜玉烟故意轻佻着逗他,“如今我也是家财万贯,美人跟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沈逸几乎是要噗呲出声,宠溺地点头,“好!”,别说,这能被夫人养着的感觉还不错!
  两人衣裳华丽,皆戴面具,又侍卫众多,显得格外矜贵而神秘,一时无人敢窥探,故而参商酒楼和姜氏皂业的掌柜和伙计也没察觉到什么异常。
  倒是姜玉烟套了些话,比如参商酒楼的东家离京快两年,她的三位郎君相处和睦,逢年过节还要在姜府聚一聚云云。
  当初她言明归期未定,不成想他们三人竟然一个也没有离开姜府。
  姜玉烟又心疼又愧疚,想见那三人,又怕见那三人。
  她在参商酒楼坐了一会儿,便颇为失望地回到了客栈。
  孰不知,她前脚刚走,后脚那三人就来了参商酒楼。萧元彦初归,那两位自当给他接风洗尘。宴上还听掌柜提了一嘴今日来的神秘贵客,都没有放在心上。
  几人生生错过。
  而月上客栈里。
  沧四单膝跪地,正与姜玉烟汇报。
  “那宝月公主在观月寺里,十分跋扈,心情不顺便拿寺里僧人出气。挨她打骂者甚众,皆是敢怒不敢言。
  上月她看上一美貌僧人,调戏之,欲收房,被那僧人严词拒绝。一怒之下竟让人扒了他的僧袍,寒夜里浇了那僧人数桶水。僧人不堪其辱竟要当场自绝,被主持救下送往了他寺……”
  姜玉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半晌,道:“你继续去盯着。”
  “是。”沧四抱拳应了声,随即退下。
  沈逸走过来,挑眉道:“何必那么费事?你要怎么解气,为夫替你办了如何?”
  “怎么办?”
  “直接杀了?” 沈逸不以为意,好像刺杀一国公主跟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
  姜玉烟敲着桌面,思量一会儿道:“我本来是很想杀了她泄愤的。但是听到沧四的消息,我忽然觉得这样一个烂人,杀了可太便宜她了,倒值得脏了我的手!?”
  顿了顿又道:“假如一个恶性事件,施害者没有得到应有的量刑,那一定是律法不对,如果律法是公正的,那就是上位的执行者不对。”
  若要避免当初的罪恶覆辙,从源头就该改变。无论是当初秦商羽被掳走,还是自己毁容却没有受到公正的对待,姜玉烟都察觉出自己应当有一些政治力量和话语权,才能在这个吃人的社会安全地生存下来。
  若也能兼顾天下,减少像寺里那个美貌僧人的遭遇,她就是积德了。
  沈逸听了她的话,头一次觉得是不是他读书少了竟然有些跟不上她的脑子。
  “那你想如何做?”沈逸问道。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自是不会放过她们。”姜玉烟微微一笑:“自恃身份欺压他人……若是能夺了她们最在意的权势,那才好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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