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哈哈,那可不,咱们继续喝酒。”
  几个男人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火热,浑然没有注意到,沈今生就坐在他们邻桌,她双手握拳,手背青筋毕现,死死地咬着牙,几乎要把后槽牙咬碎,一双眼睛红得吓人。
  她本来不打算管这些事情,可沈临风这个名字,却让她不得不注意。
  沈临风是她的哥哥,她唯一的亲人。
  可他却卖身风尘,做了倌,雌伏在那些男人身下,做着伺候人的活,这是何等的屈辱。
  “徒弟啊,你,你……”乌迁放下酒杯,看沈今生的眼神,又惊,又怕,还有几分忌惮。
  在忘川花的作用下,沈今生功力大进,又肯下苦功夫,驭剑术、身法、易筋锻骨,样样精通。
  可以说,她的修为,已经隐隐超过了毕钦,但却开始变得冷漠、残忍、杀伐果断,身上还带着一股狠厉的戾气。
  所以,只要她想,就算不用剑,也能做到,让人生不如死。
  难道又要失控了?
  乌迁甚至怀疑,沈今生已经走火入魔。
  “今生。”
  那纤长、莹白的手指,缓缓抚上了沈今生的手背。
  “你眼中已经有了血,当适可而止。”
  萧宁的声音很软,很柔,却不容置疑。
  沈今生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中的血已经褪去,只余下一丝半点的血丝。
  随着她瞳孔的复原,那种暴戾而残忍的杀气,一点点消散,与此同时,那股鲜血般浓稠的煞气,也一点点从她的周身散去。
  “夫人,我没事。”她随手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萧宁松了口气,淡然地吩咐:“乌迁,你去打听打听,镇上有哪些宅院是空着的,最好买下来,另外再给沈临风赎身,对了,还有那个姜羽,该把账跟他一笔笔算清了。”
  “是。”乌迁没有多问,默默退下。
  他刚出门,沈今生就倾身,朝萧宁凑了过去。
  握着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又轻揉慢移,直到腰间。
  喊了她一声:“阿宁。”
  她喊她小名的时候,声音是颤抖的,手也是颤抖的。
  这是一种怎样复杂的情绪?
  眷恋、疼惜、不敢靠近,又不敢远离。
  萧宁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沈今生长眉微挑,一双含情目,盛满了浓浓的爱意,好像时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可当萧宁极力靠近,想要吻她的时候,沈今生却侧了侧头,避开了那柔软的唇,眸中墨色翻涌,全是浓重的不甘和哀恸。
  “阿宁,我不想将你牵扯进来,姜羽不是个简单的人,能避则避,所以……”
  她喉头滚了滚,极力克制:“我想独自面对,哪怕我因此而死,哪怕你恨我,我也不在乎。”
  萧宁淡然的神色,一凝。
  那扣着她下颌的手,一点点收紧,声音也有些发抖:“沈今生,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不肯将选择权,留给我啊……你给我听好了,我并非旁观者,我愿与你并肩。”
  泅不出头的迷蒙爱意,压抑了太久的眷恋,该怎么释放?
  现在才发现,竟是这般难以言明。
  可沈今生终究是沈今生,理智还在,她收住心神,将那抹即将喷涌而出的爱意死死压下。
  淡漠地、决绝地,一字一句。
  “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动你,石大哥,照看好夫人,我去去就来。”
  沈今生把话说完,拂袖而去。
  看着那纤瘦柔弱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石大通沉默不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将目光投向了萧宁。
  女人独自一人坐着,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任由夜风吹拂着她的衣袍,长发飞扬,显得格外孤单和落寞。
  哎,那个冰一样冷、火一样烈、霜一样寒的女人,终归还是露出了少女的柔软,走入了这江湖,为了她的沈今生,踏尽泥泞。
  ——
  沈今生一向雷厉风行,说到做到。
  第二日,她便现身离乌镇几里外的狼头山下。
  狼头山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加上土匪老巢建在山腰处,所以想要硬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姜羽盘踞这座山,已经五年。
  这五年来,他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依附此山为祸一方百姓,实在是得尽民怨,被官府悬赏缉拿,可官兵来了,又屡屡折兵,损失惨重。
  是以,姜羽气焰越发嚣张,干脆在狼头山建了个老巢,成了土匪头子,占山为王。
  他部下有的是附近十里八乡穷苦人家的子弟,还有的是被官府缉拿,逃出来的惯犯。
  可谓乌合之众。
  有了这些人,如虎添翼,更无人能敌。
  可沈今生是谁,她剑走偏锋,另辟蹊径,竟生生从狼头山的后山,沿着山脊一路往上,爬到了土匪老巢“天狼寨”。
  夜,寂静无声。
  天狼寨一片昏暗。
  只有几盏气死风灯忽明忽暗,在飘摇的夜风中,像索命的灯笼。
  门口守卫打了个哈欠,一脸困意,半靠半坐地倚在冰冷的石墙上。
  这个时节,正值初春,深夜已凉,大部分人都已经歇下,寨里并没有多少人走动,防守并不严密,毕竟谁会想到,有人能飞檐走壁,一路从后山,爬上山来?
  所以,他一人值守,穿得也甚是单薄,夜风飕飕,穿过衣襟,吹得他连打两个寒战,搓了搓手臂,又上下用力搓了搓脸。
  他抬眼再看时,就见一道黑影乘着夜色,飞速而来,再旋身攀上墙头,行动间,竟如履平地。
  他登时一惊,忙直起身,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刀,刚要喊出声来。
  借着昏暗的灯火,沈今生一转身,仰面之间,对着他的喉咙,狠狠射出一记银镖,只见一抹寒光划过夜空,速度快如闪电,不容他出声,银镖穿喉而过,血溅一地的暗红。
  那守卫身体一软,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沈今生足尖一点,飞身上房,几个起落,便没了身影。
  天狼寨占地颇广,内有天狼、地狼、人狼、鬼狼四个院子,还有水牢、油锅、蛇窟、火房,惩罚人的花样十足,建筑依势而建,犬牙交错,既有九宫八卦之布局,又有秘道可通,若非熟悉地形的人,在其中行走,极易迷路。
  但于沈今生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慢慢逛,总能逛到姜羽的住所。
  是的,熟悉路线。
  熟悉这座山的路线。
  她提气纵跃,一路穿房越墙,时而躬身躲避,时而大着胆子前行,沿途遇到几个守卫,也被她击晕。
  四周静的让人心惊。
  连虫鸣声都没有。
  沿墙而下,辗转来到一处偏僻的院子,她攀上房顶,随手挑了一间房,揭开瓦片往里窥伺。
  屋内燃着烛火,亮如白昼。
  床榻上赫然坐靠着一个女子,约摸二十岁上下,淡眉凤眼,五官姣好,薄纱微透,隐约可见其姣好的身段,头微微低垂着,眉眼间似乎有些迷茫,面色不似寻常红润,反而苍白。
  看起来,像是有心事。
  沈今生神色一凛,目光如刀锋一般,细细刮着女子的眉眼。
  还真是巧。
  那眉眼、那骨相,分明与姜羽别无二致,看来,这女子就是姜榆了。
  那么,杀了姜羽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应该会很心痛吧?
  冷意、怒意、杀意。
  并成一缕。
  大仇得报,近在咫尺,心头一团烈火熊熊燃烧,她捂着胸口,只感觉双耳轰鸣,脑袋发胀,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狰狞又疯狂。
  “你还不下来吗?偷到房里来了,这么明目张胆,一看就是没见识的毛头小子。”姜榆忽然开口,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上沈今生的目光,眉眼又恢复一贯的飞扬跋扈,哪里有刚刚那般的迷茫和寂寥,她双手一撑,想要坐起身来,只当沈今生是刚入狼头山,什么都不懂的小毛贼,不足为惧。
  沈今生一怔。
  姜榆竟然能感知到她的气息,想来是个高手,不过,既然已经动手,就没有收手的可能。
  她想要试试姜榆的斤两。
  下一瞬。
  内力汹涌而出,向着四周扩散开来,厚重的瓦片在她掌下猛然碎裂,碎片四溅,发出尖锐的破裂声。
  破碎的瓦片开始缓缓下落,随着这个节奏,她身形一展,半空中,已经向姜榆逼去。
  快得令人咋舌。
  再看姜榆,连忙移形换影,身形飘忽间,已至门口。
  这是想逃。
  沈今生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双目赤红,握剑的手,青筋根根隆起,煞气四溢。
  即将失控的前兆。
  “你今日敢跨出这道门,我就活剐了你,别以为我不杀女人。”她缓缓开口,虽是轻声,却如鼓声般,震得人心胆俱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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