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随夫进城 第5节

  顾何友欠下一笔巨债,虽然她打定主意不会管这个事,要搬出去,但家里赖桂枝顾良才却不会放过她。
  后面她挣到钱,她们肯定想方设法也要掏过去。
  要是知道她有钱拿去读书不给家里还债,估计会闹得不可开交,就算进了学校也会给她闹得读不下去。
  只是,不进学校,不读书,她做什么呢?
  打零工不长久,如果年后她找不到工作,小买卖也没进项,她怎么办?回家下地吗?
  顾若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被她狠狠甩了开。
  她不想,从小割猪草喂猪到大,她早腻烦了,夏天跟着人去打稻割稻那两个月更让她确定自己吃不起干农活这个苦。
  农村的活累人又熬人,她不想人到三十看起来和四十一样,四十就像快入土了。
  如果是这样,她还不如和孟添一样去沿海打工呢!
  “你说,我要是不读书了,和你去沿海打工可行吗?”顾若想到,忽然开口问道。
  “你想…去沿海?”
  孟添眸光微动,停下脚认真看向她。
  第4章 若丫,你嫁人吧债主
  “没有,我就问问。”
  顾若话问出来就感到不妥,带人出去,不是一块儿出门坐个车就行,到了地方,要麻烦的事多,他们村里,就算亲戚关系,不是很要好来往多的,都不会轻易带。
  她和孟添除了小时候相处过,也不算熟,随随便便让人家带她出去算什么事。
  尤其她还是个姑娘家,村里还有男女大防这个说法顾及。
  顾若为自己不经思考就出口懊恼,她抿抿唇,转开话题,“我应该还是要读书的。”
  只要有机会,她就不会放弃。
  这里读不了,等她挣到钱了去外面读,只是要先拿回她的身份证和毕业证。
  毕业以后,她在县城找不到工作,想过和同学一起去市里找机会,赖桂枝却不同意,她怕她走了就不回来了。
  把她身份证毕业证收去给藏起来了。
  她能松口同意她复读,也不过是想把她抓到手里,并不是多在乎她,她在乎的从来只有她丈夫,儿子,尽管两个人一个喝醉了就打她,一个只知道给她欠债。
  想到赖桂枝,顾若微微垂头,语气更坚定了几分:“我会想办法继续读的。”
  孟添眼里微黯,他手掌轻握起,应了声:“嗯。”
  顿了顿,又看着她说:“如果需要帮忙,要说。”
  顾若怔了下,很快她笑应:“嗯,好。”
  “哥,顾若!”
  前面,孟龙扬声喊道。
  孟龙疾走了一阵总算没打嗝了,不过他走得太快,又吃得太多,没一会儿就感觉肚子隐隐抽痛起来,还有些想把吃下去的都全吐出来,他难得吃上这么些好吃的,吐出来多浪费,他停了下来,扭头却发现孟添顾若都没跟上来,他一个人走怪无聊的,干脆走回来找他们了。
  “哥,顾若,你们在干啥呢?”
  孟龙三两步上了前,“我都走水塘那边了,结果没看到你们人.......”
  孟添看他一眼:“你打嗝好了?”
  “好了!这法子还真挺有效。”
  孟龙立马一声,想抬手抓头,才发现手上不空,只好放回去,又说:“不过先前好像吃太多了,我感觉有点顶到胃了,有点想吐。”
  “........”
  顾若从前没和孟龙相处过,不管在村里学校,他打招呼,她都是笑笑做回应,不知道他是这么逗一个人,因为家里的事,她心情本来很糟,和这两兄弟走这么一段,倒好了不少。
  顾若忍了忍笑没说话,孟添是完全不想理这傻子堂弟,孟龙倒没在意,看大哥顾若都往前面走了,他两步跟上,又问起顾若:
  “顾若,你昨晚看春晚没啊?”
  孟龙昨天被他妈叫去给他外公送糍粑了,回来天已经黑了,到吃年夜饭时间,孟家也没有在饭桌上说别家的事做乐子的习惯,所以还不知道顾家因为顾何友赌博被找上门的事。
  孟添眉头起皱,斜着他要说什么,顾若却先回了:“没有,我家电视坏了,好看吗?”
  她昨天在院子里和赖桂枝吼过就没
  出过房门,自然是没看春晚的,家里那台七八年前买的黑白电视机也确实坏了,昨天那群人在院子里踢踢砸砸,把天线杆也给踹倒了,上面的天线断了。
  她知道这事,还是顾良才出去找儿子没找到回来想放电视打发时间,结果放不出来,发了一通火。
  “啊?你家电视坏了啊?”
  “好看,可逗了,特别那个小品.......”
  孟龙惊讶一声,随后打开话匣子,说起昨晚的春晚。
  顾若这些年不是在读书就是在做家务,帮着赖桂枝分担地里农活,她很少有机会看电视,每年也就三十晚上忙完所有能坐下来安心看几小时春晚了,那是她为数不多的清闲。
  真的很喜欢没有,只是享受那个氛围,不过她也算捧场,边往前走边认真听,回道:
  “这几年春晚的小品都很有意思,我也很喜欢看,除了小品,我还喜欢看舞蹈,大合唱也不错。”
  孟龙听她回,兴致更高,“对对,昨晚的舞蹈也很不错!”
  三个人路上走着,说话声不断,不知不觉一段段碎石头路走完了,孟家就在这条岔路口过去一点,正对大路,边上是孟家大院,住着孟添几家叔伯。该分道了。
  其实早在前面就该分道了,他们离盘山村越近,三两步距离就可能会撞见一两个熟人,村子里八卦是非多,要是看到适婚男女走一块儿,不出中午,各种流言讨论就该出来了。
  在乡下,谣言能杀人,对姑娘的危害更大。
  早些年,村子里被流言耽误终身的姑娘不在少数。
  顾若倒无所谓什么名声嫁人,但她在村子里待,哪怕为了清净也不能不注意这些,她也不能让人一片好心帮忙,最后受牵连。
  她停了下来,“你们到家了,东西给我吧,我自己拿回去就行了,今天谢谢了。”
  “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好拿啊,反正.......”
  孟添孟龙跟着停下,孟龙刚想说反正也不远,他们也闲着,帮忙送到家,但这时,孟添忽然一个眼风扫向了他,很淡一个眼神,孟龙却意识到堂哥是让他不要说话的意思,孟龙这些年最佩服也最怕的就是自家这个哥,他闭上了嘴。
  孟添低眸看一眼手上的蒸笼:“把蒸屉给你绑背上?”
  回家的路还有一段,她一个人确实不好拿,背上是最好的,顾若往四周望了眼,可能是他们回来的早,路上没碰见熟人,眼下周围也没见着人,她点了点头:
  “嗯,麻烦了。”
  绑蒸笼的绳子先前解了没有拿下来,现在绑也方便,顾若应完,孟添就拿着蒸笼绕去了她身后,先手上那屉轻放在她背上,在她手下意识去拖时,又接过她手上那屉放上去。
  两个蒸笼很快一起绑好在背上,顾若把孟龙手里的煤炉子糯米芝麻这些拿了过来,抬头和孟添孟龙说了声再见,往家里去了。
  “哥,你怎么不让我把东西直接给顾若送家里去啊?她家还有一截路呢,一个人拿那么多挺累的。”看着顾若走远,孟龙憋不住道。
  孟添没回他,他视线依然落在前方,姑娘身形纤瘦,两个大蒸屉挡了她大半身影,却依然是惹眼的存在。
  “她不需要。”
  孟添轻垂下眼,近乎听不见的低声说了句。
  ——
  顾若不知道兄弟二人的谈话,她走了大概七八分钟到家,先去厨房放了蒸屉和炉子,看时间快中午了,又打了半盅米烧火煮饭。
  家里没菜,碗柜里找到小半碗之前剩下的香肠,顾若盯着看了会儿,没舍得浪费,把它端出来混着米饭一起蒸了。
  柴火焖饭,要比外面如今正流行用的电锅煮饭费工夫,烧出来的饭却喷香,没一会儿饭香便混着腊肉香气飘了出来。
  昨天过年一粒米没沾,到这会儿才算闻到点饭香,顾若禁不住食欲大动,都没去堂屋,直接在厨房开吃了。
  简单吃完一餐饭,她洗好碗筷,歇了会儿,去了院子清洗石磨。
  她五六岁就开始进厨房学烧饭,从小干活习惯了,养成一副闲不住的性子,糯米买回来,就想赶紧把活干了。
  前两天才用过的石磨,并不脏,简单扫过灰,拿湿抹布擦两遍就可以用。
  她把买回来的糯米筛检过,便舀进石磨开始磨粉,刚磨了半盆粉,院门口传来动静,去娘家的赖桂枝顾良才回来了。
  她看一眼赖桂枝空荡的背篓,再看两个人都阴着一张脸,顾良才没有多少醉意的样子,心里有了数。
  两口子都不是脾气好的人,还喜欢借题发挥,顾若并不想去触这个霉头,她什么也没问,继续做手头的事。
  但顾良才还是盯上了她,看她在用石磨磨糯米粉,突然抬起残手指了她:
  “看看你女儿,昨天要砍人那么凶神恶煞说钱被拿了,今天还去街上了,这是身上没钱的样子?”
  “比贼精的死丫头,我说她心野,你还不信。”
  赖桂枝本来要进屋了,听到这话,站住脚也看向了她,“你去街上了?”
  语气已经带上质问,脸色也不好,好像花了她的钱。
  顾若脸色不变,她手握着石磨手柄继续磨糯米粉,直到赖桂枝越来越按捺不住要走上前,她才冷冷开了口:“我不能去街上?”
  “我钱被贼偷了,我连街上都不能去了?”
  “不去怎么找机会挣钱?我也想躺在家里,我能吗?你让吗?不用吃饭吗?”
  顾若说到最后,怒气又压不住上来,她把手上还没倒进石磨的糯米倒回袋子里,拿刷子几下把石磨里磨好的糯米粉扫进盆里,端起东西回了屋,“那畜生最好别回来,不然我砍死他!”
  “砍,砍!你这白眼狼不得了,逮谁砍谁,连爹都不认,你才是个畜生!”
  “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死东西,生下来的时候老子就该把你按死在尿缸里。”
  一个砍字一下把顾良才点着了,他大着舌头站在院子里骂起来,骂完又朝赖桂枝嚷:
  “我给你讲,你指着这死丫头没用,她就是个养不熟的,之前她可以拿刀砍老子,明天她可以拿刀砍儿子,说不定哪天就提着刀和你拼上命!”
  赖桂枝看着顾若消失在屋里的身影,唇动了动,没吭声。
  顾若进到房间透过窗户看到,只觉得心凉,她突然没了再干事的劲儿,还干什么啊,就算这生意做起来了,又能怎么样?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搜剿去,或者偷走了。
  接下来两天,顾若就在家看着赖桂枝成天早出晚归出去借钱,找顾何友。
  只是顾何友就像是已经死在外面哪里了,所有地方都找完了,也没看到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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