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92节

  她见过的珍宝珍玩无尽数,其中不乏价值千金者,她微微犹豫,对许栀和说:“五百两,姐姐觉得如何?”
  许栀和诧异道:“倒也不用这么许多。”
  细节部分虽然损耗心神,却还不至于如此昂贵。
  “可是我喜欢这个,我喜欢的东西,怎么贵价都不为过。”常庆妤认真说。
  对于常庆妤来说,这些年过来光是常稷轩做过的“千金博她一笑”的事情就不在少数。她虽然才刚及笄不久,身家已经超过汴京城中七八成人了。
  “而且不过有句话吗?物以稀为贵,现在只有许姐姐能做出来,看姐姐的速度,一个月说不定都做不到一两个,我可不就要趁现在见得早,将其收入囊中。”
  常稷轩几次在她耳边念叨,陈允渡日后是要封卿拜相的,日后许栀和会不会继续做都说不准。
  许栀和见她真的喜欢,笑了笑,“那便送你了。”
  “不,不行,”常庆妤摇了摇头,“这是许姐姐的一番心血……那便三百两吧,我再给许姐姐介绍几桩好生意?”
  常庆妤压低了声音凑到许栀和的身边,“高太傅的孙女高孟玹喜欢《大唐贞观遗事》,礼部尚书的二姑娘喜欢《楼兰观》……”
  许栀和愣了片刻。
  这算是量身定制了吧?
  常庆妤说完几个平日有来往的,意犹未尽,“许姐姐,等之后我再去托人打听。”
  许栀和:“够了够了。先做完这几个。”
  常庆妤笑:“好呀,等许姐姐做完了,我再打听后面的。”
  常庆妤爱不释手地看着面前的小人偶,喊身边的丫鬟去取现银。
  常庆妤打算过两日就请工匠上门,打造一个琉璃罩子,防止灰尘落在上面。
  西域拜城自汉唐之后盛行琉璃制饰,汴京城也有不少富贵人家喜欢摆上琉璃瓶。
  去取钱的丫鬟还没回来,常庆妤想好之后,转头看向旁边的五幅画。
  一一拆开平铺在桌面上后,许栀和说:“其中三幅山茶花,两幅书生。”
  常庆妤顺着她的介绍看过去,被画面的精细惊到片刻。她书房中拜访的画卷,大部分都寥寥几笔,写意豁达。像这般精细、将五指都勾勒出来并上色的画作,很少见。
  五幅画作姿势各异,但都能一眼辩认出人物,点上的淡淡金箔在阳光下浮动着细碎的金光。
  常庆妤想起这段时间背的诗文,脱口而出:“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毫不夸张的说,常庆妤简直想将这些都留在家中自己欣赏。
  但是如果直接说出来,会被许姐姐当成小孩子吧?常庆妤抿着唇,佯装自己也没那么喜欢。
  大不了……大不了等画作到了铺子里面,她再自己买下来。
  许栀和说:“这五幅画寄放在常家的铺子,卖出去后我们分红。”
  “好,”常庆妤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我待会儿便让人拟了合约送过来。也为二八分如何?不过是许姐姐八,我二,可以吗?”
  许栀和颔首:“好。”
  两人商量了个大概后,丫鬟将三百两银带了过来。
  三百两银子太多,她拿了三十两金子。
  方梨得到许栀和的示意,上前接过,揣在了荷包中,还久久回不过神。
  这可是金子呀!
  常庆妤将钱给了出去,整个人都安心了起来,她将羊毛毡放在一旁,在自己的话本中翻翻找找。
  《大唐贞观遗事》听高孟玹说过后她也买了回来,倒是并没有什么很深刻的感觉,高阳公主和辩机和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楼兰观》则是商旅往来西夏的见闻所写,书中大漠孤烟,皓月长空,全是汴京城山水画廊中见不到的景象。
  常庆妤没出过汴京城,连大漠孤烟都想象不出来。
  许栀和接过她递过来的两本书,正准备翻看,常庆妤望着她的动作,忽然产生了好奇,“许姐姐,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
  “嗯……”许栀和想了想,“白墙灰瓦,水渠穿城而过,河堤边垂柳依依,偶尔有牵着黄牛的农人经过湖堤坝,在朦胧的雾霭之中,如一幅画卷。”
  在树枝冒芽,花苞初绽的时候,穿梭其中,脚下泥土芬芳的扑入鼻尖。空气是湿润的,带着冷冽的青竹气息,在雨后,这种感觉变得异常明显。
  常庆妤循着她的话语展开了想象,憧憬的同时,不免又生了一分低落的愁绪。
  大宋何其广阔,她却不能得见。
  “要是《楼兰观》的白杨树和绿洲也能画出来就好了,”常庆妤往椅子后面坐了坐,双腿悬空来回晃荡,“一定很多人喜欢。”
  许栀和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我试试。”
  她从前是见过的,不过随着年岁越发久远,脑海中夏秋之际辽阔的草场、成群的马羊渐渐模糊。依稀能记得大漠一望无垠,夕阳落在犹如项链的弯曲长河中,闪动的粼粼波光。
  常庆妤在旁边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许姐姐,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许栀和笑了笑:“也只能凭着印……想象画了。”
  到了快日暮的时候,许栀和与方梨启程回去。
  良吉坐在院里的棚子下面搓着羊毛线,听到门口响动,他立刻将手中的线团放在了一旁,在自己的下摆上擦了擦手,走到了许栀和身边,“大娘子,递铺又有人送信过来了。”
  张弗庸的信前几日刚拿到手,这么短时间,应当不会是他。
  寄信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许栀和面不改色,她让方梨将门关上,走到了屋子里面。
  拆开最外层的封蜡之后,许栀和掏出了里面的信纸,两张,许县令骂了她一页半。
  不过也许是许府近些日子不安生,他骂来骂去就老三样,说她忤逆不孝,成婚之后便像是从这世上死了一样杳无音讯,当真是白生养了这么个女儿。
  方梨在她身后凑近瞧,看到那一行行文字,面色变得铁青。
  她真想将信纸抢过来,对姑娘大喊一声:“别看了!”
  许栀和的内心毫无波动。
  一旦知道了从此之后无需什么交集,许栀和对许县令自顾自的跳脚行径毫无感觉,甚至有些想笑。
  他除了会气到自己,其他什么也不是。
  后面还简要提了一句应天府的铺子,大抵是那掌柜在应天府混不下去,收拾了东西回老家。
  许县令痛斥了几句掌柜不做人事,后面又隐晦问铺子收成……许栀和一打眼,就猜到了许县令八成是想将铺子要回去。
  怎么,他现在很拮据?
  ……
  正如许栀和猜测的那样,许县令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三丫头许栀和出嫁之后,府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至少对于许县令而言,除了吕氏比之前更针对他宠爱的姚小娘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开始,许县令还以为是许玉颜嫁的人不如意心里窝着火,于是揽着姚小娘都是能避则避。后来吕氏越发不知道收敛,明目张胆地派人给念琴下绊子——
  吕素英在众人睽睽之下说姚念琴曾经在楚馆待过,比寻常良妾都不如,终究上不得台面。
  当时府衙官眷到了许府,吕氏话一出口,姚念琴当即白了脸色,哭着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哭得梨花带雨,许县令赶过去的时候,她声嘶力竭道:“我当年虽然在曲楼待过,但身子清白,与老爷又是两情相悦,如何就要又大娘子这般数落……”
  她压抑着哭声,“我好歹是你以良妾之礼迎回门的,她这样说,日后还要我怎么有脸面出去见人?”
  姚念琴这么一哭,许县令哪里还能忍得住?
  许县令当即怒气冲冲地走到了吕氏的院子里,遣散了今日的宴席。
  峨桥县衙署的贵眷们面面相觑,又见许县令面色实在阴沉,纷纷拱手起身告辞。
  等众人散去,吕氏犹如看小丑一样看着许县令,默了半响,沉声道:“官人就没想过这般作态,同僚心底会怎么看待官人?”
  “我管他们如何看待?”许县令满脑子都是姚念琴哭得梨花带雨的脸,还剩什么理智可言,“她到底是我娶回来的良人,现在还为我许家生了儿子,日后是要上家谱的!你这般作践她,哪里像个当家的娘子?”
  吕氏端起茶杯,刚准备喝水,便被许县令一巴掌挥到了地上。
  茶杯“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砸了个粉碎。
  许县令怒斥:“别喝了,还喝什么喝?!”
  “官人这是在为姚氏讨回公道?”吕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过目光越来越冷,“不过就算官人来了,她是你一百两买回来的戏子,是许家的奴婢,我是许家的主母,惩治一个奴婢还需要与人说?”
  “再者说,她甘愿为你妾,怎么就是我作践她了?”吕氏笑了一下,“路不是她自己选的吗?”
  许县令眼皮子一跳:“我从未拿她当过妾室。”
  “那可惜了,在我眼里,世人眼里,她就是妾——”
  许县令猛然一抬手。
  吕氏毫无惧色地面朝他,“怎么?官人要打我吗?”
  许县令的手悬在了半空。
  “你敢打吗?”吕氏笑了笑,“就算我父亲湖州知州任满致仕还乡,我吕家又不是没人了……而且没了我父亲,你这官位还能坐多久,你自己心底明白吗?”
  许县令缓缓将手放下。
  “你从前那般算计三丫头,她和你早就离了心,至于五哥儿,找了书院也念不进去书,成不了大器。”吕氏一点一点将局势剖白给他听,“虽然邓郎非良人,但只要她嫡亲的兄长和姐姐坐得稳,日后总还有别的路子可以走。”
  许县令打了个激灵。
  吕素英虽然字字句句都在说许玉颜,但又何尝不是在点他?
  许应樟在书院里面易怒易暴,好几次和同窗发生争执,连带着夫子都上门说“令郎大才,小小书院容不下这尊大佛”,当时身边还有同僚在场,他听说后恨不能钻到地底。
  舒姐儿就更别说了,她的婚事还是他靠着自己的两处宅子私产求来的,日后莫想着帮衬提携。
  如今家中长成了的孩子,除了科举有望的许大郎、以及嫁给明州通判嫡次子的二姑娘许宜锦,竟是再没旁的指望。
  吕氏见他终于想通,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对身旁的孙妈妈道:“重新泡茶。”
  孙妈妈的神色复杂,明明大娘子终于能护得住自己了,但她还是觉得心疼。
  吕氏是她看着长成的姑娘,她眉眼间的愁丝,瞒得住别人,瞒不过她。
  她“哎”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屋内。
  被这么一打岔,许县令的气势已经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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