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93节
他说:“你也莫说我,当年撺掇三丫头给人当妾,也没少得了你的手笔,而且这些年如何待她的,你我心知肚明。”
他们两个谁也别笑谁。
吕氏点了点头,想起三丫头成婚时候特意凑近她的身边,神色平静道:“我自然不指望什么。”
许县令哼了一声,再坐下去也讨不了好,于是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压抑的屋子。
还没走到门口,吕氏忽然喊停了他,“官人知不知道邓良玉的为人?”
许县令转过身看着她,“好端端地,提他做什么?”
这厮惯会伪装,连他都敢欺瞒,断了一门他本该精挑细选的好儿女亲事。许县令气不过,曾让屠忠带人在巷口堵他,将人打了一顿。
那一顿还不解气,许县令正酝酿着伤快好的时候再让人去揍一顿。没成想第二天许玉颜就跑回来了跪在他面前哭,求他作主。
许县令亲手下的令将人暴捶了一顿,听到许玉颜的话,脸上青筋跳了跳,“那厮在外面滥赌成性,被人揍了也很正常。”
现在乍然听到吕氏提到邓良玉,许县令脸上挂上了一抹讥讽地笑:“那不是你千挑万选出的好女婿吗?怎的了?要怪,也只能怪你当初不够谨慎仔细。”
“官人也别在这儿拿话刺我。”吕氏看着许县令不似作伪的怒容,心底忽然平衡了不少……总算,许中祎也不知道姚氏当初做过的事。
要是自己成婚多年的丈夫为了自己庶女的婚事眼睁睁地把嫡女往火坑里面推,她才更为心寒。
她挽起一抹轻飘松快地笑意,“官人还不知道吧?那邓良玉我派人查过好几次底细,却无功而返,后来我才晓得,原来是手底下的人出了岔子……她倒是好计谋,知道在外面怎么收买都起不了作用,于是将目光放在了我身边。”
吕氏将那两个背叛了自己下人打了五十杖,发卖给了牙婆,让他们只能做着最低等的活计。
“若不是官人你宠着她,哪个下人敢背刺府上的主母?”吕氏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狠厉。
即便许中祎不知道姚念琴的计划,但是他也亲手为她送上了刀。吕氏一想到自己傻乎乎的四姑娘,便只觉心如刀绞。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但凡当时有一个人察觉了不对,她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然后再拜托自己的父亲兄弟出出力,就算捞不着和长女一样的亲事,混个黄池县的县令嫡子也是绰绰有余!
许县令脸色一白:“你休要胡说!念琴最是娇弱,哪里懂这许多算计?分明是自己看管约束不力,教人钻了空子。”
“官人可敢自己去查?”吕氏望着他,“现在混淆视听的东西都被我惩治了,以官人如今的能耐,查到真相应该不费事。”
查不到是一回事,不愿意查是一回事。
许县令还想反驳几句,但对上吕氏的眼睛,嘴唇微微翕动,最后还是闭上了。
吕氏说:“姚氏从前能在我的身边收买人心,官人可敢保证身边之人一定忠实可靠,没有帮着她欺瞒于你?”
“念琴,念琴不会。”许县令说完,抬脚跨过了门槛。
吕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发出了第一声低笑,最后笑声越来越大,听不出来半分喜悦,只有浓浓的空洞。
心底的空洞已经没办法弥补了,她身上的伤口成疤,再也消弭不了,她便只能让造成这一切的人付出自己应有的代价。
孙妈妈端着新泡好的茶叶过来,放在了吕氏的面前,见她笑着笑着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唇,连忙跑到她身边,“大娘子。”
她低叹了一声,“大娘子,这又是何苦呢?”
即便说到了这个地步,许县令依旧没有说要查一查姚念琴背后动作的意思。
“我和他毕竟夫妻二十载,”吕氏说,“我了解他,他最看重自己的利益。”
许玉颜嫁给谁不重要,但是如果动到了他的利益,他比谁都更上心。
“怀疑的种子一旦发芽,他会忍不住去查的。”吕氏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喃喃,“而我要做的,就是等着她姚氏身败名裂,自食恶果的那一天。”
许县令被吕氏的一番话弄乱了心弦。
平心而论,许县令并不想去怀疑自己的枕边人,但事关儿女,吕氏比谁都更疯。
真的是姚念琴做的吗?
除了这件事,念琴有没有别的事情欺瞒他?
心底的疑窦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许县令坐在灯火下,眸色沉沉。
沐浴完毕的姚念琴穿着桃粉色的亵衣进来,看见许县令独自坐着,身旁也没人伺候,一边走到梳妆镜前擦拭着头发,一边问“老爷,屠忠呢?”
许县令看着她曼妙的背影和披散的乌发,发梢还滴着水。
这样寒冷的天气,府上只有姚念琴会日日沐浴洗漱。
他从前没觉得什么不好,可现在看来,是不是有点太频繁了?
许县令刚想完,又觉得自己实在是草木皆兵。这是念琴从前就有的习惯,又不是这一两日了。
他走到姚念琴的身后,“大娘子说……”
姚念琴梳头的手一顿,立刻抬头看她,“老爷不信我?”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许县令看着她的眼睛,心又软了,“没什么……只是最近没什么钱了。”
他名下的铺子不算多,给了许兰舒两间,又给了许栀和两间田产外加一间铺子,进帐大打折扣。
姚小娘显然也感受到了,从前许县令出手还算阔绰,时不时还会带着簪子首饰回来,现在都只是一个人过来。
她眼珠子转了转,对着许县令露出了一个笑:“老爷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应天府的掌柜过来,说三姑娘在外面赚了好大一笔钱……只不过她生意做大了,瞧不上一直跟着的老人了。”
许县令没说话。
“老爷,”姚小娘压低了声音,“三丫头和你并不亲近,地段那样好的铺子,给了她也是浪费,倒不如留在身边贴补家用。”
“话虽如此,但是铺子我已经给出去了……”许县令仍在犹豫。
“给出去了就不能要回来吗?您可是她的爹爹,你说东,她敢说个西字?”姚小娘说,“而且这都快半年了,她可曾写过一个字回来,去了汴京忘了本,这样的白眼狼,老爷你有什么可顾忌的?”
许县令看着她唇边的笑容,陷入了沉思。
……
许栀和看完了许县令的两张纸,没什么情感波动,让方梨拿去丢在火炉里面烧掉。
现在许县令还在任期,无事不可进京,看着张牙舞爪,但是对她现在构不成威胁。
方梨拿着两张不说人话的纸,走到了碳炉边,犹豫了下,没将其丢进去。
这样好的东西,不给姑爷看看怎么行?
正好叫姑爷看看姑娘从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也好叫姑爷日后显贵了切莫轻拿轻放。
方梨打定主意,将信放在了袖子里面。
许栀和看完许县令“无能狂怒”的信纸后,起身走到柜子前。
她将应天府铺子的地契认真看了两遍,和掌柜、伙计扯皮的时候,她就特意让应天府尹改了地契的名号。
现在铺子的主人,是她。
就算许县令垂涎,也从她手里夺不走。
许栀和检查了一遍无误后,将其重新放回去。
还是握在手里的东西最踏实。
许栀和弯了弯嘴角。
她转过身坐到桌案前坐下,方梨正好从火炉边回来,见许栀和拿起了墨锭,立刻在旁边用小银匙添着水。
这个动作方梨做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了,动作熟稔。
她的心砰砰直跳,这还是她少有的、没有听从许栀和的吩咐行事。
第65章
许栀和低头看着书,偶尔用笔在白纸上勾勾写写,将一些语调抄下来。
墨水已经足够了,方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朝着外面看去。
天光从原先的水碧色转为墨蓝色的晕黑。
许栀和被笔下的文字短暂地带入了一场编织的、旖旎的梦境中。自天山而下,西汉之间,驼队铃铛叮铃,贯通了中原王朝、西域乃至中亚。
它被金黄灿烂的广袤沙漠所包围,全年温暖干燥,发源于天山和昆仑山的塔里木河、孔雀河流经此处,形成一片片绿洲。它是流沙之海中耀眼的明珠。
而现在,曾经繁华过的王朝被沙海吞噬,从大宋一路北上的商旅队目之所及,只能看见破损的土墙建筑和掩藏在沙砾间的佛塔。
无端地,许栀和忽然想到了一首古诗。
方梨见天色昏黑,取了油灯点燃,摇曳着细长火苗颤抖了一会儿,才渐渐稳定下来。
许栀和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来,揉了揉自己略显干涩的眼睛。
“姑娘别揉!”方梨阻拦了她,“我去给姑娘准备热布巾。”
布巾浸泡在热水中拧干水分,热敷在眼睛上,可以缓解用眼造成的疲惫。
许栀和点了点头,静静等待她回来。
等方梨取了干净的布巾过来,敷在她的脸上。
外面刚好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他回来了。”许栀和往后仰着头,让自己的眼睛放松下来。
方梨“嗯”了一声,“姑娘,我去看看锅上的菜。”……然后顺道将许县令气人的话拿过去给姑爷看!
安置好许栀和后,方梨起身,掀开布帘走到了门外。
陈允渡正好准备进屋,见方梨从中退出来,往旁边侧避让了半个身位。
人在封闭了视觉的时候其他感官都会变得比平时更加敏锐,方梨不想打开纸张的声音惊扰到许栀和,只能硬着头皮将陈允渡拦住了门外。
陈允渡询问地看着她。
方梨从自己的衣袖中摸到许县令送来的信,不管三七二十一往陈允渡的怀中一丢,旋即快速钻回了厨房。
第一次背着姑娘做事,当真不习惯。
陈允渡借着寥落的月辉和窗棂洒下的灯火,勉强看清这是两张写满字的纸张。
他靠着微弱的光辩认着纸面上写着的字,越看,脸上的神色越发冷然。
方梨将信丢给他,大抵是许栀和叫她将信烧了。面对这样的文字,她当时在想什么?
是气愤,还是习以为常的淡定?
陈允渡将信纸折好,将它收在自己的衣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