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02节

  这还差不多。
  许栀和得了保证,先在不要的碎纸上练了几个字。
  她习惯了小楷,现在乍然需要将字写大,动作颇为生疏。
  陈允渡走到她的身后,伸手自然而然地将她的掌心包裹其中,然后带她感受着将笔尖按压下去的感受。
  一撇一点,一横一勾。
  陈允渡带她写了一个“栀”字。
  许栀和在陈允渡靠近过来的时候便有些走神,不过很快被她调整了过来,在陈允渡的牵引下写出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完整的大字。
  陈允渡半倚靠在许栀和的肩头,鼻尖是她发丝中传出来的浅浅桂花香,温暖又干净。
  等“栀”写完,他也没有松开许栀和的手,而是直接问:“可找到感觉了?”
  “有一点,但不多。”许栀和一回头,唇刚好擦过他的脸颊,“你再教我写几个字吧?”
  陈允渡握住她的手紧了紧,然后用空闲的左手重新换了一张纸,重复铺展开后,陈允渡问:“想学什么?”
  “‘和’气生财的‘和’字。”许栀和低头看着纸面,语气镇定道,“应该不难吧?”
  她语气认真的像是“和”字与她的名字毫无关系。
  当然不难。
  栀和两个字,他写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遍了。
  即便闭上眼,陈允渡都能在纸上端端正正写出这两个字。
  右手动了,许栀和感受着陈允渡比她长了一个指节的手掌包裹住她,牵引着她一笔一划写出字来。
  许栀和望着纸面上的字,眼底带上了笑,她像是真心赞叹,又像是乱人心神般说:“要是儿时有人愿意像你这般耐心地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字,我的字肯定比现在更好些。”
  “现在不算晚,”陈允渡说,“你现在你自己动手写字,不必管我的手。”
  随着他话音落下,许栀和扭了扭自己的手腕,果然再无拘束。
  搭在自己的手背上的手几乎没有重量,他刻意收敛着力度。
  许栀和将笔尖下压,同时在心中思考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直接将手撤走?
  很快,没等她问出口,她就反应了过来……在撇折没有完全写正的时候,手背上的手会突然施加力道,帮助她将整个字写得完整。
  许栀和看着白纸上的“允渡”两个字,几乎不敢想象这是自己写出来的。
  她身上散发的好心情刺激了陈允渡。
  “很有天赋。”陈允渡莞尔,夸赞道。
  许栀和看着他:“那我现在就开始写春联啦?还是和刚刚一样,你扶着我的手。”
  陈允渡笑了笑,应了一个“好”字。
  许栀和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构思自己要写什么……陈允渡写的内容不算罕见,尤其是读书人家,都会想些“与书为友”相关的对子,另一则的闲散随意,也是他们到汴京的希冀。
  她该写什么合适呢?
  灵光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许栀和心中有了主意,只不过前半句在除夕这样欢庆的气氛中,看似有些格格不入。
  许是她迟钝的时间久了,身后的陈允渡轻声说:“随心而行。”
  随心而行?随心而行!
  反正是在自己家中写的联子,管他人眼光作甚?
  许栀和沉下心神,开始写字。
  第一个字写完,陈允渡会牵着她的手调整位置,挪到合适的地方,确保字与字之间留有的空隙相近。
  有陈允渡在后面托底,许栀和写得很是放松。
  写完,许栀和将笔搁在了笔山上,一面用手揉着自己的手腕,一面低头瞧着自己的一幅字。
  “无心万事皆如意,但愿小满即心安。”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许栀和对这幅字再满意不过了,发挥出了她最好的写字水准。
  陈允渡在心中默念了两遍“小满即心安”。
  许栀和被勾起了写字的心,眼睛亮晶晶地对陈允渡说:“我还想写别的。”
  陈允渡扫了一眼桌面,许栀和先前裁好的五对纸已经用完,剩下的五张还需要用来糊灯笼。若是还想写春联,还需要上街去采买红纸。
  “那我再去买一些回来?”陈允渡问。
  “算了算了,今日的红纸,怕是能贵到二十文一张,”许栀和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了家中还有一沓好纸,忽然道,“……不如咱们拿御赐的碎金纸作画吧?除了中秋见你画画,其他时候可是难得一见呢。”
  虽然只在中秋见过一回,但许栀和知道陈允渡的画功也了得。
  陈允渡闲散地将用过的毛笔放入笔洗,听到许栀和的声音,问:“想看?”
  “当然想看!”许栀和伸手勾住陈允渡的宽袖,“碎金纸还没用过呢,允渡……官人就当是为我试纸吧?”
  陈允渡目光落在她明艳的脸庞上,今日许栀和特意点了口脂,看起来晶莹水润,像是刚饮完一杯茶。他心底生了几分开玩笑的心思,轻笑说:“这话可不能让官家听见。”
  若是让官家听到他御赐的东西还有人怀疑品质,需要叫人试纸,脸上可挂不住。
  “知道知道,”许栀和举起手,“我也只在你的面前这么说罢了,旁人那里,我岂会多说一个字?”
  陈允渡仍旧只是看着她笑,他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散漫地晃着笔洗中的水……水已经黑了。
  许栀和见他点头,知道他这是同意了,立刻准备回到房中去拿存放在柜子中的碎金纸。
  就在此时,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许娘子,方梨,你们在家吗?”
  是何娘子。
  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急迫,像是要完成一样大事,许栀和准备回屋的脚顿在了原地,连带着脸上浓郁的笑意都散开些许。
  再看方梨,已经不受其扰,拿着菜篮回大厨房躲清静去了。
  ——姑娘上次见面的时候说了,等下次何娘子上门,她会料理了此事。
  许栀和确实在心中盘算着尽快解决此事,免得方梨闹心。但她没想过这么快、大年三十就觍着脸上门。
  不过来了也好,丁亥年岁末解决了此事,明年庆历八年便是新的开始。
  良吉接收到许栀和的视线,上前走到门口,扯松了门闩。
  外面的何娘子像是听到了里面的声响,门闩刚取下,她就十分不见外地一把推开了门。
  她用的力大,良吉将脚撑开,才没被她推开出去。搁在这儿要是换一个人……比如大娘子或者方梨,八成要被推到地上去。
  思及此,良吉脸上的神色冷了冷。
  何娘子没看良吉,她自认为同住在一条巷子中,和陈允渡、许娘子算是邻里,那么邻里家的丫鬟、小厮,自然也算不得什么。
  她目光在院子中左右一打量,先是看清了站在院子中央的陈允渡,少年虽然看着年轻,但是个子高,周身气度摆在那儿,叫人不敢轻视了去。
  俊逸不凡,端方有度,光是这身好皮相,何娘子就有些可惜当年自己怎么没生个闺女?
  她来不及产生更多的想法,就看见少年的身边还站着他的妻子。
  有许栀和的容貌在前,即便现在她在想琢磨娘家还未出嫁的几位侄女、外甥女,也讨不了好。珠玉在前,又有多少人看得见卵石?
  罢了,还是方梨和她家大郎的事情更紧要些。
  何娘子打消了自己的念头,还没说话,嘴角先扬起一抹市侩的笑,捻着帕子走到许栀和的身边,“哎呀!许娘子,这除夕的日子关上门,真人菩萨进不来,可是万万不吉利的啊!”
  顿了顿,她又看似真心实意地补充了一句:“就算你不顾着自己,陈小郎君也快要下场应试了,这些东西,还是避讳些好。”
  许栀和看着她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语气,心底有些想笑。
  这是摆架子摆到她面前来了?还上赶着挑拨离间,指责她这个当娘子不顾及自己官人的运势?
  她刚准备开口说话,就感觉手被人牵起,紧紧握住。
  陈允渡牵起许栀和的手,目光冷淡地看着面前的何娘子,声音平静:“我能不能考中,全在于自己的才学,与我家娘子何干?”
  何娘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陈允渡牵起许栀和的手,还没等她震惊完,又听到了陈允渡的问话,一口气顿时堵在心口上不去又下不来。
  真是……真是活见鬼!
  光天化日之下,就这般不害臊地把手牵在一起,亏得陈家还是读书人家!
  现在看来,比她这个猪肉匠都不如。
  陈允渡说话的期间,许栀和微微抬眸去打量他的神色。
  他冷脸的样子,和温柔的时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风。
  身上仿佛带着冰雪,说话也不留有余地,隐约可以从这样的侧颜中窥探到日后他步入仕途的一角。
  但这一角,在她的面前,陈允渡会永远收敛。
  想到这一点,许栀和有些雀跃,又有些遗憾。
  雀跃这么好的人完完整整属于她,又遗憾……冷脸的陈允渡,也别有一番威仪。
  她想象不出来在床笫之上,他冷淡又疏离的样子。
  陈允渡慢条斯理地说完,似轻笑了一声,接着问:“何娘子以为呢?”
  他的嗓音并不重,甚至带着清润如珠玉的悦耳,可何娘子听了,却有些心虚。
  何娘子是有些怕这样的人的,尤其是知道这个人日后极有可能成为高官……如果不是相中了方梨,她才不愿意和这样的人牵扯上。
  可换个角度想,虽然现在瞧着结交有些风险,但日后若自家大郎和方梨那妮真成了一对儿,自家大郎也能跟在后面享享清福,体验一把人上人的感觉。
  自古说宰辅府上小厮,是要比四五品的京官还要有排面……就算陈允渡坐不到那般的高位,混个京官应当不成问题,到时候大郎就无需跟他们一样在猪肉砧板上讨生活,而是能过上前呼后拥的好日子……光是想想,她都高兴得合不拢嘴。
  但眼下还不是她高兴的时候,她只能将自己的畅想压抑。
  “是……是啊!”何娘子从自己的衣袖中扯出一方青绿色的方巾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寒冬腊月的天气,自然不会有什么汗水,她只是心理作用。
  “陈小郎君说的对,”她捧起一抹笑奉承说,“那些个肚里没墨水、没真学问的,便是日日吃斋念佛,也中不了。”
  她用自己肚子里仅有的墨水,拐着弯儿的夸赞陈允渡真才实学。
  对于夸赞,除了许栀和的,他向来都是反应平平。因此,听了何娘子的话,陈允渡依旧毫无反应。
  许栀和知道刚刚陈允渡是在维护自己,为自己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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