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37节

  许栀和一边照顾着方梨,一边伸手在糖画的摊子前停下。
  糖画的老人看见两个年轻的姑娘站在自己摊子前停下,热情地招呼道:“两位娘子家中可有人秋闱,这款鲤鱼糖现在卖的可好了,鲤鱼跃龙门,讨个好彩头。”
  常见的营销技巧,就像今日他们落脚的客栈,老板娘特意摆上两架子贴了红封的酒水,上面写着“状元红”三个字。但其实尝起来,和寻常的米酒并无不同。
  许栀和心知肚明,然后从袖中取出五枚铜板,“来一根。”
  老人笑:“姑娘稍等。”
  他将融化的金黄色糖汁勾勾画画,用一根竹签串起,等糖汁硬化,拿起来递给许栀和:“娘子拿好。”
  许栀和握着手中如同艺术品的糖画,略微迟疑,才小口咬了一块鱼鳍。
  好甜。
  她将鲤鱼转了个方向,对方梨说:“尝尝?”
  方梨咬了一口,已经舒缓的表情顿时皱起来,甜到发齁:“姑娘,这不是蜜糖……”
  旁边路过的行人笑说:“五文钱的东西,给你做就不错了。”
  说话之人看着二十岁左右,头上束冠,一身月白色长袍,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
  “也对。”
  许栀和不得不承认此人说的有道理,这糖画的观赏价值远远超过了它的食用价值。
  她将少了两枚鱼鳍的糖画握在手上,御街东首的角抵棚擂鼓骤响,她循声望去,目光所及只能看见一个个圆润的后脑勺,看不清东西。
  越来越多的人朝那个方向挤过去。
  仍是刚刚说话的郎君,他见许栀和露出好奇的神色,随口问道一般:“姑娘第一次来扬州?”
  许栀和:“正是。”
  “那就不奇怪姑娘不知道了,”郎君展开了自己的折扇,扇面上写着“斗野亭”,他语气带着笑意,“这是扬州招庆楼的鉴宝会,汴京的名家字画,西州回鹘的狼骨,高丽的楮皮纸,契丹的追风驹……各种各样的珍宝都能见得着。”
  他将展开的扇面“啪”地一声收起,“也不知道今日有哪些好物。”
  许栀和看了一眼,并未有多热衷,“看着有意思,不过东西我大抵一样都买不起。”
  她前不久刚花出去五百两,现在身上的银钱着实不算多。
  郎君被她直白的话语说得一愣,然后爽朗的笑了几声,“你真有意思,我其实身上也没什么钱。对了,我姓孙名觉,姑娘叫什么?”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小厮忽然道:“郎君,已经这个时辰了,您该回府了。”
  “回什么回?”自称孙觉的男子摇头,“好不容易考完了,还不能允我放松一日?”
  小厮不为所动:“可是老爷说,郎君还需要准备来年的春闱。”顿了顿他接着补充,“郎君可别让小的为难。”
  孙觉皱眉,想了想后,拱手对许栀和说:“家规严厉,父亲不允我在外逗留,就此别过。”
  许栀和微微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正在摊前看热闹的良吉和王维熙走回她们身边,见刚刚离开一群人,问:“姑娘,那是谁啊?”
  许栀和说:“他自称孙觉,我也不认识……”
  等等,孙觉?许栀和轻念了一遍孙觉,忽然想起来这个名字她应当听过——“高邮二贤”之一,编撰《春秋经解》。
  她摇头笑了笑,身处文化最繁荣的朝代之一,似乎在每个地方,都能偶遇那些在史书上闪闪发光的名字。
  许栀和并未将这次的偶遇放在心上,和赶过来的良吉、王维熙复述了一遍刚刚孙觉说的话,“怎么样?你们要不要看?”
  两人对视一眼,小声说:“那看一会儿?看一会儿咱们就回去休息。”
  四人站在了招庆楼的最外侧,看着灯火围绕的中央。
  招庆楼有三层楼高,檐角缀着一盏盏橘色的灯光,从上端扯下橙色、红色的布条,与一楼长栏相接,一楼的最中央,站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人,正是招庆楼的掌柜。
  后面还有源源不断围上来的人,四人愣是从最外沿被包裹到了中间的位置。
  方梨站在的身边,伸手拉着她的袖子,对她说:“姑娘,好多人呀。”
  “这还不算多,前几日的中秋鉴宝,才算多哩。”后排的人笑着说。
  许栀和问:“每日都有?招庆楼这么多宝物?”
  “当然不是每日都开了,”那人回答说,“每个月一到两次,每次大约十件宝物,纵使买不起,过来瞧瞧也能长见识。嗯?姑娘不是扬州府人士吗?”
  许栀和回答了他问题:“的确不是,我们一行人只是路过扬州。”
  说话的那人看了一眼他们的衣装,确实不是扬州府最近时兴的料子,他说:“那姑娘还真是运气好,路过还能顺道瞧见招庆楼的鉴宝会,曾经有多少人千里迢迢,只为来鉴宝会上一观……哎,姑娘可曾听说过一个传闻?”
  他说的神秘兮兮,就连最淡定的良吉都忍不住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传闻?”
  “招庆楼背地里的东家是汴京城的潘楼!”
  他用一种“意不意外,惊不惊喜”的眼神看着众人。
  良吉:“……”
  “哎,小郎君这是什么表情?”那人挠了挠脑袋,“你们不知道潘楼吗?那可是汴京七十二楼之首?还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潘……”
  知道,自然知道,还见过面,不过没谈妥。
  许栀和:“……不到潘楼醉,不知天下味?”
  “对对对,就是这一句!”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有潘楼这样的东家在,招庆楼自然不缺稀罕的好东西。”
  良吉略带冷漠地摇头,“那我觉得……这鉴宝会也没什么含金量。”
  “怎么说话的!”那人等了半响,没想到等到的后文竟然是这么一句,顿时感觉脑子发烫,“小郎君,你还是太年轻了。”
  王维熙在旁边看得云里雾里,问良吉这是什么情况。
  良吉将潘楼主家潘光有眼不识羊毛手衣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
  王维熙恍然大悟道,“原来还有这么一遭。”
  方梨也不疲惫了,她说:“好啦良吉,这件事都过去了,要是一直提起,岂非显得我们小心眼。”
  良吉说:“那也改变不了潘光没眼光的事实。”
  几人扯皮期间,招庆楼的掌柜端出了今日的第一件宝物。
  “今日这件宝物,是汴京城传来的好东西。”掌柜介绍,“此作在汴京城仅有八十二幅,有两幅收藏于大内,官家曾言画笔飞墨点金,精巧天成。后面汴京出现诸多仿品,但都不及原作精细。”
  吊足了下面人的好奇心后,掌柜才叫人揭开遮布,“而我们招庆楼的这一幅,便是原八十幅之一。”
  许栀和看向同时哑口无言的三人,“你们有没有觉得听起来很耳熟?”
  良吉略显沉默,然后更正了自己的说辞,“潘楼主人,偶尔有些眼光。”
  不得不说,招庆楼照明的烛火极其讲究,在摇曳的火光中,画作上的金粉熠熠生辉,衬得画作场景犹如天宫仙阙。
  许栀和有些好奇价钱几何,也不知道招庆楼的宝物需要怎样交易……总不能只拿出来给众人看一眼长长见识吧?
  招庆楼的掌柜说:“此画将会在招庆楼悬挂三日,三日后可交易,诸位有兴趣的贵客,届时可到招庆楼一聚,价高者得。”
  他话音刚落,许栀和立刻听到周围人大声交谈,不说别的,光是大内收藏,官家盛赞,便是最好的金字招牌。
  许栀和忽然觉得自己卖亏了。
  原来这个时候就有匿名拍卖这种形式了。
  看到第五件宝物的时候,方梨打了个哈欠,许栀和说:“现在回去?”
  方梨不想自己的身体影响了其他人的玩兴,说:“姑娘,我还能坚持。”
  “也没甚好看的,”良吉说,“明日还要早起,现在回去也可。”
  众人达成一致意见,方梨不再多说,在客栈休息一夜后,重新启程。
  等到了太平州府学所在,已经到了九月初。
  是日,晨光熹微。
  各地秋闱结果陆续出来,许栀和本还想着现在府学外面找一找陈允渡和梅丰羽,但刚一出门,便看见几个书生结伴匆匆出行。
  “快些快些,今日放榜!”
  “菩萨保佑,愿我此次能够一朝高中。”
  几个书生念念叨叨,神色虔诚,许栀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太平州也跟着放榜。
  “姑娘,放榜了,咱们直接去府学门口,应当就能蹲到姑爷。”方梨说。
  出了大街,沿途两道的书生越来越多,众人都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许栀和的手脚有些发软,明明参加州试的并不是她,但是她还是感受到了一股紧张。
  “扶着我点,”许栀和将手搭在方梨的手臂上,“有点腿软。”
  方梨说:“姑娘这是紧张了?”
  许栀和没否认,她喃喃说:“焉能不紧张?”
  几人走了半盏茶,府学外面已经人挤人地站满了,良吉和王维熙一马当先,主动说:“姑娘在此稍等片刻,我们去看结果。”
  许栀和看着攒动的人群,点了点头。
  今日份的紧张,远非应天府书院食堂参选所能比拟。
  方梨在旁边安慰着她:“姑娘放心,姑爷博才多学……定能……舅老爷?”
  许栀和愣了一下:“什么舅老爷?”
  方梨将许栀和的身体转了一个方向,“姑娘!是舅老爷!”
  张弗庸背着手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气息还没有喘匀,看样子也是刚到不久。
  许栀和一个激灵,连忙打招呼:“小舅舅!”
  张弗庸应了一声,在她身后扫了一圈,脸色沉了沉:“陈允渡那小子呢,该不会考砸了不敢自己来看结果吧?”
  许栀和愣了一下,意识到张弗庸误会了什么,连忙说:“不是的,陈允渡此行说无需我作陪,但是我担心他,今日才到府学。”
  她解释完,接着问:“小舅舅也是刚到?”
  不对不对,小舅舅早已经考中举人,怎么现在还过来?
  听完了许栀和的解释,张弗庸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他“噢”了一声,面不改色道:“听说太平州今日放榜,我正好有空,顺道过来瞧瞧他考的如何。”
  许栀和说:“你是说,从白鹿洞书院到太平州府学,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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