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二日一早醒过来,眼下两块青黑,神色憔悴了许多。
  早饭也不合口,一碗粥一个饼,还有一碟黑乎乎的小菜,若要加肉或吃蛋,都得另外算银子,一个鸡蛋十二个大钱,崔湄现在倒不是买不起,只是怕多生事端,就算了,白米金贵,这碗粥是黍米和高粱米煮的,喝下去非常割嗓子,饼也不是白面,是杂合的面,很粗糙。
  崔湄皱着眉头吃了几口,看着叹气,这样的饭菜,便是连陆家的丫鬟都比不上,更别说她,她自跟了萧昶,吃的都是玉田胭脂米、碧梗米,连普通白米都是下品。
  “要不,使几个银钱,让客栈的厨房再做过?”不光是崔湄,静娘吃着,也觉得难受。
  崔湄摇摇头:“总要适应。”
  一口一口的,咽了下去,吃的很勉强,很慢。
  用过早膳,车夫来了,隔着门在外面问可准备好了,她的贵重首饰和盘缠,都是紧贴着身上放着,昨夜睡着都在枕头边,摸着才安心。
  一夜不见,崔湄看着这车夫,还是那过目即忘,沉默的样子,可就是哪里觉得不太对劲,送她们上马车的时候,他还在下面弄了个脚蹬,方便崔湄上去,头一天他可没那么贴心。
  官道并不好走,坑坑洼洼的,崔湄在马车上都要颠簸的吐了,实在忍不住,掀开车帘子问了一嘴:“还有多久能到?”
  车夫板着脸,直接将帘子放下:“夫人快坐回去,戴上帷帽,您是女眷,不宜见外男,而且您这般容貌,回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崔湄完全无语了:“我就是问一下,你回我这么多句?”
  到底她是主子,还是这车夫是主子,下意识想责问,却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在萧昶身边,她拿捏不了主子女人的乔,心里有些憋气,昨天这车夫很沉默寡言,跟今天完全不一样,崔湄嘟着嘴,根本就不知道,此人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可那张脸,分明完全没变过。
  接下来的几日,连个客栈都没有,基本住的是荒郊野外,崔湄没办法,跟静娘在马车里铺上铺盖,睡在车里,可马车本就狭小,腿都伸不开,实在逼仄,吃的更是只有能噎死人的干粮。
  崔湄想着陆子期给她留的字条上的叮嘱,完全不敢过多问陆子期在何处,更不敢把他身份完全暴露出来,只能把委屈咽下,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不过三天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下去,甚至坐在马车上的时候,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靠在静娘肩头,昏昏沉沉的。
  她们住过的客栈,陆子期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站在那里,面色沉沉,后院的荒山,有一处土地松动,陆子期面色沉沉,看着手下的人把里面的尸体挖出来,正是那个给崔湄他们赶车的车夫,炎热的夏天,尸体都有些发臭了。
  “大人,伤口在喉咙处,是练家子,一刀毙命非常利落,刀是薄口刀,应该是绣春刀,能用绣春刀的,只有锦衣卫那些特务暗卫。”
  陆子期面色沉沉:“周围都探查完了?有人监视吗?”
  下属摇摇头:“暂时没发现,也可能他们功夫高超,属下们没探查出来。”
  陆子期深吸一口气:“把人埋回去,我们立刻离开。”
  ……
  萧昶在试衣裳,那是代表着太子储君身份的五爪龙袍,他挥了挥手,尚衣局的绣娘们退了下去,暗卫首领悄无声息的进来,跪下等待。
  “如何了?”萧昶将那件太子龙袍扯下,丢在一边,浑不在意。
  “回主子,我们的人已经替换了那个车夫,现在带着夫人在绕圈子,走的都
  是荒郊野岭,夫人有些担惊受怕,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人很萎靡。”
  萧昶冷笑:“该,如此胆大逃跑,就让她在外面吃吃苦头,才知道在我身边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他咬着牙,似乎十分愤恨,冷哼嗤笑,对崔湄似乎深恶痛绝,良久,又道:“叫十一看着办,多照顾些,她身子弱经不起长时间颠沛流离,她这几日可能要来癸水,莫要给她喝外面的生水,烧开了再喝,若给她照顾的病了,回来唯你们是问。”
  暗卫首领皱着脸:“那,还对夫人小惩大诫吗?”
  “怎么不,照顾她跟惩罚她,让她吃苦,矛盾吗?”
  暗卫首领真是心中苦涩,这是什么活计,要让夫人知道外面生活不易,吃吃苦头,又不能给人照顾病了,心中为十一鞠了一把辛酸泪。
  “如今京城暗潮涌动,她离开此处,在外面待几日,是好事。”萧昶声音沉闷,摆了摆手,让暗卫下去,整个人陷入阴影中,默不作声。
  ……
  崔湄已经走了半个月了,却还是没到,她整个人都像个在太阳下暴晒的豆芽菜,蔫蔫的,半点提不起精神。
  入夜,又要露宿野外,她实在忍不住,一定要问问这个车夫,到底在干什么,到底什么时候能到,问了那车夫也不回答,崔湄差点气哭,在车里嘟嘟囔囔咒骂了好几句,外面却依然静悄悄的。
  怒气冲冲掀开车帘,却不见那车夫的身影,一个颀长玉立的男子正背对着她,站在月色下。
  崔湄呼吸一窒,几乎从马车上跌下来,这人是萧昶。
  第36章 绝对不可以死做外室还委屈你?……
  她哆哆嗦嗦的,完全不敢动弹,吓得牙齿都在咯咯哒哒的抖动。
  瑟缩在马车里,昏暗的灯光下,简直像是蜷缩在窝里瑟瑟发抖吓得不敢动的兔子,乖巧无比又毛茸茸,萧昶感觉到,心中有无数黑色粘稠的东西,在涌动。
  看着这么乖巧,却一声不吭就偷偷跑掉,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事,哪里胆小,分明胆大包天!
  萧昶在盯着她,崔湄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野兽盯着,他目光沉沉,瞳孔有如点墨,分明黑漆漆的,可她就是觉得,他的目光灼热的能把她烧出一个大洞,他一定是生气了,嘴唇都抿着,弯了下来。
  他会怎么对待她呢,会不会杀了她?弄死她?崔湄越想越害怕。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有胆子跑没胆子承担?这回你求饶我也不会放过你。”萧昶的语气冰冷又恶劣。
  崔湄已经完全吓傻了,呆呆的坐在车梁上,手还抱着车门的柱子,很是可怜。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过来求情,跟他撒娇,那股无名火气烧的他越发焦灼:“还不过来,下来!”
  崔湄激灵一下,迅速从马车上跳下,可马车边缘很高,脚腕一阵剧痛,她跌到地上,疼的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崔湄唔了一声,捂住脚腕。
  “以为装样子,就能让我原谅你?装可怜求饶?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就过去,过来!”
  萧昶的声音,似乎恨的牙痒痒,要把她撕碎了一样,崔湄怕死了,迅速爬起来冲过去,不管怎么样,先跪下求饶,保住自己一命,可脚上剧烈的疼痛,让她根本站也站不稳,走了一步,直接趴到了地上。
  萧昶额头青筋直跳。
  崔湄简直觉得今天就是她的休命之日,萧昶好可怕,他那么有权有势,不会弄死她跟静娘吧,听说那些皇亲贵胄杀人不偿命。
  她紧闭着双眼,脚腕却疼的越发激烈,想要爬起来完全用不上劲儿,根本就不是装的,下巴一疼,睁开眼,不知何时,萧昶已经走到她面前,捏住了她的下巴,迫她强行抬着头看他。
  崔湄双眼含着两泡眼泪,雾蒙蒙水润润,衬的那双葡萄一样的大眼,如同被洗过般清凛凛的。
  萧昶唇角一顿:“下个马车也能摔着,你能干好什么事,还学别人逃跑?”
  崔湄刚要辩解,脚腕疼的她呼吸一窒,刚才没流下来的泪珠大滴大滴的落下。
  “别乱叫,叫的人心烦。”
  萧昶的大手落在她的脚腕上,捏了捏,皱眉,不可思议看着崔湄:“脱臼了,忍着些。”
  崔湄被一顿训斥,加上心虚,根本就不敢回嘴,脚腕被摸的很疼,强忍着不出声,可眼泪是止不住的。
  咔哒一声,她听到骨头对接的声音,一瞬剧烈的疼痛,她疼的直接软倒在萧昶肩膀上。
  脸被抬了起来,萧昶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嗤了一声:“疼?”
  崔湄抽着气,点头。
  “疼死你活该,废物成这样,以后还敢跑吗?”
  “郎君,我错了,您饶了我吧,我,我就是害怕,才逃跑的。”
  崔湄不太中用的脑子,一瞬间想了好些不算办法的办法,最后还是采取了装可怜求饶,假话实说这种办法。
  “你怕什么,怕我罚你?告诉你你少挨不了这顿罚!”
  崔湄哭出声:“我知道郎君的身份了,您是定王殿下,是不是?”
  崔湄的确不够聪明,可萧昶来追她,见到她第一面不是杀她,那应该不只是为了找回自己的面子,清算她的逃跑背叛,还亲自给她接了骨,不是上来就一顿打杀,那就说明,萧昶对她余情未了?
  这种皇亲贵胄又不缺女人,怎么可能对她动真情,她也把自己看的太高了,崔湄在心里唾了自己两下,可即便不是余情未了,萧昶暂时不会弄死她,就有回旋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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