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何皇后下意识转头穿过大敞的殿门看向远处的天空。
  天色不算晴,可这几日都是这个天色,风大,无雪。
  她忽得妩媚一笑,命令身旁的婢女:“你出去看着,下雪就立刻告诉本宫。”
  婢女领命退下,何皇后摇曳裙摆走到蒲团前面,自上而下俯视陈昭。她的相貌极其艳丽,柳眉横竖,更添三分狠辣之态。
  “装神弄鬼,若是一会没下雪”
  话没有说全威胁意味已经十足。
  “张让人呢?他想让本宫见你,为何?”何皇后直截了当。
  陈昭淡淡道:“我略通相面之术。”
  “那老狗让你给皇子相面?”何皇后表情一沉,质问道。
  是了,是张让请她来此的,张让必定和此人关系匪浅,此人也一定见过她的辩儿和刘协。
  陈昭轻飘飘道:“殿下心中已有答案,何必再多问一句呢?”
  “你相出了什么?”何皇后表情变幻莫测,不止该不该相信面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女道。
  陈昭但笑不语,端起身侧的茶盏,温热的茶水从微微倾斜的茶盏中倾泻而出,如一道无色的水流,瞬间在地面聚拢起水洼。
  “下雪了!”
  婢女仰头看着细碎落下的雪花,满脸不敢置信,雪花纷纷攘攘从空中飘落,落在她的脸上,瞬间被热气融化。
  她惊惧提着裙子跑回殿内,气喘吁吁:“殿下,外面下雪了。”
  何皇后猛地回头,最后一滴茶水像断线的珠子砸在地上,陈昭笑着对她扬起手中的茶盏。
  空空如也。
  仿佛陈昭早就算好了雪落下她正好能腾出杯子。
  “雪水煮茶清雅无比,殿下可愿留在我这里喝一碗茶?”
  陈昭低头装模作样掐指一算:“再有一刻,雪就停了。”
  “昭好不容易才向雪师讨来一刻的雪,雪落在地上就便沾染了尘埃,成了不净之水,就不可再喝了。”
  陈昭捧着茶盏走到殿外,将茶盏放在殿外木案上,丝毫不在乎还在殿内的何皇后。
  婢女抬眸望向陈昭,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敬畏。
  纷纷扬扬的雪花簌簌而下,这场纷纷白雪竟只是眼前这位神女向天神借来煮茶的水。
  这是何等的神仙人物。
  何皇后脸色一沉,赶走了婢女。
  殿内只剩下陈昭、何皇后,还有高台上冰冷的老子神像。
  “你是何人?张让请你看谁是未来的天子对不对?究竟谁是未来的天子?”何皇后急促询问。
  何皇后思绪飞快转动,她匆忙梳理自己已经知道的东西。
  她到这来是受张让邀请,张让想让她见到这位相士。若是下一任帝王是刘协,张让和董太后一向友好,他只会更加嚣张,根本不会搭理她,那就是
  “我告诉张让,下一任天子是刘辩。”陈昭不再卖关子。
  何皇后大喜,下一刻被陈昭落在她身上的怜悯眼神从兴奋中拉了出来。
  “可我要告诉殿下,刘协有天子之相。”
  “你说什么?”何皇后大怒,“你方才还说是我的辩儿为天子!”
  陈昭平静道:“那是我告诉张让的话,我告知殿下的结果是,刘协日后会是大汉天子。”
  “那你为何要告诉张让我的辩儿是下一任天子?”何皇后试图理清楚面前这个相士的话。
  刘协是董太后一手养大,十常侍一向依附董太后,若是张让知道刘协是下一任大汉天子,张让只会兴高采烈。
  这几日她可没听说张让遇到什么喜事。
  “因为我需要张让为殿下引荐我。”陈昭低声道,“他要是不害怕,我又哪来的机会能见到您呢?”
  陈昭走到何皇后身前,利落拱手:“在下陈昭,昭明军渠帅,大贤良师张角弟子。”
  “你是张角的弟子!”何皇后面色大变,凛然,“尔反贼也,安敢在本宫面前嚣张?”
  “正是因为我和刘宏有灭门之仇,所以我不愿意让他看好的儿子顺利继位,才找上了殿下啊。”
  陈昭轻轻一笑,“日后大汉的天子是刘协,就算大汉的疆域上有再多的反贼,又和您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实实在在的诛心之言。
  这话就相当于直接指着何皇后骂:你丈夫的遗产都没留给你生的儿子,你根本没资格管我是不是贼。”
  “你!”何皇后怒不可遏。
  “不可能,你只是在装神弄鬼!我的兄长是大将军,我的背后有满朝文武,刘协凭什么和我的辩儿争?”
  何皇后嘴上镇定,可她心中却已经有了怀疑。
  “是啊,您的儿子背后有外戚支持,有百官支持,有您这个皇后生母,还是天子的长子。既占据嫡长,又是众望所归,那为何天子还不立他为太子?”
  陈昭撕开何皇后不堪一击的伪装,步步紧逼,挑明了何皇后最怕的事情。
  当一件事情理所应当该发生的时候却没有发生,本身就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殿下既然有疑惑,那就该亲自去验证。”
  陈昭盯着何皇后慌张的眼睛,说:“你去让你兄长上奏天子请立太子。”
  “本宫自然会去验证。”
  何皇后强壮镇定,在陈昭面前丝毫不漏怯,她高傲扬起下巴,深深看了陈昭一眼,转身离开了道观。
  留下一句话。
  “本宫还会来找你。”
  陈昭随手把碗里已经融化的雪水倒掉,高声道:“昭恭待殿下。”
  风雪已经停了。
  陈昭换下道袍,大摇大摆乘坐张让的马车离开了南宫。
  下一次再见,就不是她费尽心思找何皇后了,该是何皇后费尽心思打听她的消息了。
  “神女,今日之行可还顺利?”
  张让等在府上,看到马车之后立刻眼巴巴贴了上来。
  “等着何皇后来找你吧。”陈昭懒洋洋从马车上跳下来。
  “她还不知道谁是下一任大汉天子,你别说漏了嘴。”
  张让立刻做了个穿针引线缝住嘴巴的动作。
  事关自己小命,张让嘴绝对严的不能再严。
  “蔡邕已经入京了,我给他安排了一个郎中的官职,还派人向他透露是您救了他。”张让讨好冲着陈昭谄媚。
  他这几日私下翻阅了不少医书,发现陛下如今的情况着实不妙,身上可能患有许多个绝症。
  还有医书记载,有不少体虚之人会死在美人肚皮上,这叫做脱阳色厥。
  旁的不清楚,可陛下有多好色,张让这个贴身宦官可太清楚了。
  那昏君作裸游馆千间,选玉色轻体的美人执篙楫摇荡于渠中,天天抱着美人不撒手张让对着医书,怎么看都觉得刘宏随时会猝死。
  陛下纵欲早亡,可他一个宦官又不纵欲,肯定能活很久。
  还是得抱紧神女大腿,早找下家。
  “那昭就多谢张常侍了。”陈昭笑吟吟道,虽说嘴上说多谢,实则一点感激之情都没有,话里话外都是理所应当。
  张让可太习惯这个态度了。
  对他恭敬的人都有求于他,他就可以随意欺辱敲诈;对他不客气的人地位比他高,他必须用心伺候。
  张让眼珠一转:“不如让再悄悄安排几个官员为难蔡邕,到时候神女再挺身而出为他做主,到时候他受您的恩惠更大”
  汉灵帝刘宏就有个爱好,在宫中设立集市,命令宦官和宫女装成商贩和行人,他自己也装作商贾在集市上卖货。
  这些事情都是张让一手操办,熟能生巧,张让对写剧本这事也颇有心得。
  陈昭唾弃:“呸,无耻。”
  这跟逼人上梁山有什么区别?她是个有道德的好反贼不过这个主意倒是可以记下来。
  张让委委屈屈敢怒不敢言。
  “蔡公,门外有一女自称颍川陈熙宁,说是女公子好友,特来上门拜见。”
  蔡邕觉得自己这段时日的经历十分神奇,忽然有一日那曾经欺压过他的五原太守亲自登门向他道歉,而后他就被糊里糊涂调回了洛阳,还担任了一个虽然品阶不高但是十分清贵的官职。
  蔡邕也曾打听过是谁帮助了他,最后他如今的上官隐蔽透漏给他一个名字。
  颍川陈氏的一位女公子,陈熙宁。
  “是恩人来了,快请进来!”蔡邕起身准备迎接恩人,又转头吩咐婢女,“快让文姬出来。”
  原来这位恩人是他女儿的好友,只是先前怎么他不知道文姬还有这么一位有权势的好友呢
  蔡琰,字文姬,又字昭姬(为避讳司马昭的名字所以改为文姬),因为知名度问题,所以本文还是默认她字文姬
  帝著商估服,饮宴为乐。又于西园弄狗,著进贤冠,带绶。又驾四驴,帝躬自操辔,驱驰周旋,京师转相放效。《后汉书灵帝纪》
  又作裸游馆千间,采绿苔而被阶,引渠水以绕砌,周流澄澈,乘舟以游漾,使宫人乘之,选玉色轻体者以执篙楫,摇荡于渠中。其水清澄,以盛暑之时,使舟覆没,视宫人玉色。又奏《招商》之歌,以来凉气也。《后汉书张让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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