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他什么时候答应过在这个昭明书院担任院丞?
  更让他生气的是,”特聘当世大儒蔡伯喈”八字朱批,赫然是女儿笔迹。
  眼皮跳的厉害,蔡邕深吸一口气,按着水沟穴把书册放了回去,又拿起了一张帛书。
  一刻钟后。
  “卫、通!竖子安敢欺吾女至此!”蔡邕眼中怒火滔天,嘴唇气得发白。
  蔡邕攥着帛书的手青筋暴起,忽想起当年卫通登门为他次子求亲时,那殷切至极的模样。而今这满纸”妇德有亏”的诛心之论,竟是出自同一家族!
  “老夫的女儿岂缺好儿郎!”蔡邕怒气冲冲,一把将那一堆帛书都抓入手中,挨个细看。
  脸色越发青黑,心中又怒又怜。这些都是激进士人抨击蔡文姬的信,内容多是讥讽蔡文姬不守女德,蔡邕心疼极了,文姬自幼七窍玲珑,心思细腻敏感,看到如此尖锐的讥讽心中该有多难过啊。
  “一群文章都学不明白的蠢货也配来管老夫的女儿?”蔡邕怒了,径直寻了一张空闲桌案坐下,喝令侍从取来白绢,提笔沾墨。
  先回信给那卫家老匹夫退婚,再骂他一通,说他愧对昔日卫大将军遗德,骂他卫后亦是女中豪杰,后人却学不到丝毫远见。
  再洋洋洒洒给每个人回了一封文采飞扬又满是讥讽的信,针对对方的性格缺点、才华家事来了一场全方位嘲讽。
  甚至还捏着鼻子昧着良心在文章中将陈昭比作明主,引用《史记》中吕后”女主称制”之说,又夸赞陈昭道德高尚,文武全才,写得他都恶心。
  写到酣处,又把自家女儿称作辅佐周武王的邑姜,”虽为女流,然治国之才不逊萧曹”,他女儿跟随陈昭是慧眼识珠夸起女儿终于不用昧着良心了。
  是夜,蔡琰拖着一身疲倦归来,发现自家父亲正站在书房前等她。
  “进来吧。”蔡邕严肃道,二人步入书房,蔡邕长叹一声。
  “为父为你退了卫家的亲事。”
  蔡琰冰雪聪明,立刻猜到了蔡邕看过了书架上的帛书,苦笑道:“儿有负阿翁期许。”
  “分明是那卫家欺人太甚!”蔡邕怒气冲冲道,“我女儿是闻名天下的才女,他那儿子名不经传,若非老夫看在卫仲道一片痴心的份上岂会答应,他家草鹿岂能配我家凤凰?”
  “退婚也好,幸亏此事让你我父女看清了卫家家风,若真嫁进去日后出了事,才是悔之莫及。”
  书房内瞬间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有呼吸清晰可闻。
  过了许久,蔡琰才带着鼻音低声道:“阿翁,儿如今很自在。”
  她眼角带着一滴晶莹的泪:“跟着主公,我能施展我的抱负我知道您担忧我的安危,可父亲遍读史书,该知道历朝历代都不缺英才,为施展抱负粉身碎骨也不怕。”
  蔡琰的眼神澄澈,语气坚毅:“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久久,蔡邕挺直的脊梁弯了下去。
  他嘴巴开合几次,可直白表达情绪对一生含蓄的大儒而言实在太难,他最终也只是低声道:“你去做吧,为父不管你。”
  什么礼义廉耻,千夫所指,都比不上他的女儿。
  他维护礼教,可他更爱他的女儿。
  “谁敢骂你,为父就著书帮你骂回去。”蔡邕老眼浑浊,喃喃道。
  “嗯。”蔡琰低低应了一声,一滴晶莹的眼泪坠地。
  翌日,陈昭看着蔡琰通红的眼圈,皱眉。
  “你爹骂你了?”
  “没有。”蔡琰声音沙哑,显然是哭过一场,“阿翁帮我把那些骂我的人都骂回去了。”
  “啊。”陈昭了然,“令尊爱你嘛。”
  这就从“你爹”变成“令尊”了,可以说称呼十分灵活了。
  见自家宝贝幕僚和未来书院院丞已经解决了父女之间的小小矛盾,陈昭面色一肃,说起了正事。
  “洛阳传信,何进被杀。”
  短短八字,便掀开了一场腥风血雨。
  这封密信是八百里加急,所以洛阳那边何进被杀比蔡邕离去晚了几日,陈昭却在蔡邕抵达后第二日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蔡邕之女也,名琰,字文姬。博学有才辩,又妙于音律。适河东卫仲道。夫亡无子,归宁于家。《后汉书》
  丈夫去世后,她没有孩子,便回到娘家居住。
  卓命征之,邕不赴。卓怒,使人谓邕曰:“如不来,当灭汝族。”邕惧,只得应命而至。《三国演义》
  在蔡邕心中,大概是家人>名声
  第59章第 59 章:  “何进已死,洛阳必有动乱。”陈昭一边往军营走,一边快速说。她目
  “何进已死,洛阳必有动乱。”陈昭一边往军营走,一边快速说。她目光如炬,仿佛穿透千里,遥遥看向洛阳方向。
  “董卓此人,胆大包天、暴虐无所顾忌,他能做出的事情决计会出乎天下人意料。”
  那有谋朝篡位野心的王莽还装了几十年的贤臣才动手谋逆呢,此时天下估计谁都想不到董卓能那么果决。
  陈昭感慨:”世人总以为谋逆者必要谋划数十载,却不知豺狼扑食,向来迅猛。”
  陈昭带到临淄的军队只有一万人,只是为了震慑临淄城内的豪强士族,大军依然驻扎在高唐,是故这处军营的规模不大。规模不大,却戒备森严。
  进入营帐,陈昭步若流星走入营帐,吩咐左右:“传沮授、赵云、赵溪来见我。”
  此时准确消息还没有传来,不宜让太多人知晓她的打算,可她势中核心谋士武将已经可以稍微透些底,早做准备了。
  趁着几人还未至之前,陈昭先看向蔡琰:“文姬,你要筹集出至少足够五万大军吃半年的粮草,越多越好。”
  “今年该送往洛阳的税赋不用送了,咱们自己留下。”
  陈昭发现蔡琰的神色有些不对,安慰她:“无碍,洛阳局势混乱,那些公卿顶多背后骂咱们几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找咱们麻烦。”
  蔡琰微妙道:“主公,其实咱们一开始就没打算往洛阳送税赋。”
  所以根本不用再多提一句留下。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陈昭点名的几位谋士武将都已到齐。
  将帐门一拉,嘱咐守卫营帐十步内不得留人,连树枝上的麻雀都扔石子赶走之后,陈昭召开了会议。
  先将何进被杀一事简明陈述,又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何进已死,我料董卓必废帝立新,甚或弑君。”陈昭轻描淡写。
  “弑君?”一道惊呼声响起。
  众人纷纷向出声之人望去。
  蔡琰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董卓安有此胆?他难道欲行王莽篡汉之事?可他如何配与王莽相比?”
  营帐内一片诡异的寂静。
  蔡琰狐疑望了一圈,发现帐中从主公到同僚一个比一个镇定,似乎一点都不震惊“董卓可能会弑君”这事有多惊天动地。
  她下意识看向带着自己熟悉政务的半个老师沮授,沮授移开了视线,她又望向自己较为熟络的友人赵溪。
  赵溪干咳两声,惊讶道:“是啊,世上怎么会有胆大包天之辈敢弑君呢?”
  听到赵溪开口,沮授和赵云纷纷松了口气,东一句西一句应和起蔡琰来。
  陈昭把玩着一枚青铜虎符,咳嗽一声,营帐内顿时严肃,无人再开口。
  她将虎符抛给赵云:“子龙,你从各军之中挑选三万最精锐的士卒,驻扎在高唐,随时待命。”
  高唐位于青州最西侧,一旦有命令,赵云立刻就可带兵西出兖州。
  “末将领命!”赵云拱手接令。
  “赵溪。”
  “在!”
  陈昭偏过头:“你带着罗市和管亥,让他们一南一北去借点粮食。”
  “打劫冀州和徐州?”赵溪眼神一下子就亮了,磨刀霍霍。
  ”粗俗。”陈昭轻斥一声,眉眼间却尽是笑意,”去借他们要送往洛阳的粮食,不是去借他们粮仓中的粮食。”
  反正现在送到洛阳去也是便宜了董卓,董卓建的那个郿坞“积谷为三十年储”,估计除了劫掠的洛阳商贾和百姓,也有一部分是来自国库。
  倒不如她留着当讨伐董卓的粮草,也算物尽其用,为汉室尽忠了。
  三人领命出了营帐,营帐中只剩下陈昭和沮授两个人。
  “先生,”陈昭把玩着腰间玉佩,日光透过帐顶缝隙洒落,在她眉目间投下斑驳光影,“去协调内外,谁敢使绊子”
  她指尖一顿,玉佩在掌心转了个圈:“杀无赦。”
  沮授抬头,他面前端坐的陈昭手中把玩着那枚她从不离身的玉佩,日光投下摇曳光影,映得她眉目如刀。
  沮授瞳孔无声紧缩。
  “喏。”沮授缓缓吐了口气,领命离开。
  待众人离去,陈昭闭目凝神。洛阳城的三维图在脑海中浮现护城河环绕,城墙高耸,甘泉宫地下密道蜿蜒如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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