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十三岁的颜穗,已经是围棋七段的棋手了。
她在棋场上战无不胜,虽然年龄尚小,但却总是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即使是成年人,也无法看出下棋时的颜穗究竟在想些什么。
而她每年的收到的生日礼物,全都与围棋相关,今年也不例外。
颜穗还没回答,李管家就从门外进来,“颜总,打扰一下,咱们园林内的那些花花草草得重新修剪,然后再去买些新的景观植物了,您看……”
“都可以,你安排就好。”颜芝淡淡道。
颜穗在这时向前一步,“妈妈,我想跟李管家一起出去。”
颜芝蹙眉,“你是想休息?”
颜穗才拿下一个奖杯,颜芝在这种时候对她格外宽容。
颜芝想了想,“可以,不过李管家是有工作要去做,你这样会影响到她的,想去的玩的话跟司机说一声,他带你去。”
李管家出来打圆场,“没事的,大小姐想跟我们一起出去就一起吧,走吧大小姐。”
李管家牵住颜穗的手,颜穗感受着对方的手心。
女人的手心有些粗糙,但却让人感到熟悉与安心。
比起母亲,颜穗甚至与李管家更加亲近。
李管家带着颜穗来到花鸟市场,“大小姐,这里人比较多,要是觉得不舒服了跟我说。”
颜穗摇头,她好奇地打量着喧嚣的一切,“没关系的。”
自从定段成功后,颜穗便没有像同龄人一样去学校上学,而是去了当地著名的,也是由她母亲创办的围棋道场进行学习。
她是天才中的天才,道场里的棋友都不是她的对手,对她有着满满的敬畏之心。
与敬畏一同随之而来的,就是疏远和保持距离。
所以颜穗没有朋友,唯一与她日日相伴的,只有那冰冷的棋盘和棋子。
颜穗是孤独的,她不享受孤独,却也不害怕孤独。
颜穗的人生里,除了围棋,她对别的事情了解甚少。
而这次能跟李管家一起出门,一切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新奇。
清脆的鸟鸣钻进颜穗的耳朵,女孩好奇地停下脚步。
李管家也注意到了,“喜欢小鸟?”
颜穗也没说喜不喜欢,“我想去看看。”
于是李管家吩咐其他佣人去购买计划好的清单,自己则带着颜穗走进了一家有卖鹦鹉的花鸟店。
店主是个拿着蒲扇,坐在躺椅上有一搭没一搭扇着扇子的大爷,见两人走了进来也是懒洋洋的。
颜穗径直走向鸟笼,看着里面叽叽喳喳的小鸟。
这些小鸟品种不一,年龄颜色大小也全都不同,但不论哪只,看上去都可爱极了。
见有人来了,鸟笼里面的小鸟们叫得更大声了。
颜穗走过一个个鸟笼,最终把视线锁定在一个白色的大鸟笼里:
鸟笼中有大概有七八只小鸟,看上去应该是同一品种的不同颜色。
颜穗指向最角落,看上去最瘦瘦小小的那只白色小鸟:“我可以要这只吗?”
李管家在颜穗挑选的时候就已经跟颜芝打了电话,对方虽然有些嫌弃,但还是同意了。
“当然可以了大小姐,”李管家笑着应下,接着又招呼道,“老板,你来看看这只鹦鹉多少钱,我们买了。”
大爷放下蒲扇走过来,“白色和尚鹦鹉啊,这鹦鹉长大后可漂亮了,还会说话,小姑娘你真会选。”
不过,价格也很美丽就是了。
但这种价格对颜家来说连洒洒水都算不上,李管家痛快付了款,又听大爷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
颜穗也在一旁听得认真,她对笼子里的小鸟郑重其事地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颜穗。”
等到一行人回到家里时,颜穗已经像捧着宝贝似的捧着比她肩膀还宽上许多的鸟笼了。
白色的小鸟安静站在鸟笼的角落里,一言不发。
颜芝没过多干涉,只是淡淡道:“小穗,我不反对你养宠物,但别玩物丧志。”
颜穗连忙道:“不会的妈妈,就算养了小鸟,也不会影响我下围棋的。”
颜穗的卧室里没有玩偶,也没有任何玩具,除了床和书桌,剩下的就是围棋的古籍和棋盘棋子。
颜穗把鸟笼放在了自己的卧室。
小鸟出乎意料的安静,并不会吵到她。
颜穗平日在围棋道场里时总是少言寡语的模样,但在只有她一个人在的卧室,却总是喜欢对着小鸟碎碎念——
这只白色和尚鹦鹉的名字,就叫小鸟。
颜穗觉得很合适。
“小鸟,今天我又把一个大我七岁的哥哥下棋给下哭了。”颜穗对着鸟笼里的小鸟,有些惆怅地说道。
“还有昨天那个大我八岁的姐姐,前天大我十多岁的叔叔……为什么这些人输了棋会难受到想哭呢?我……是不是不该赢啊?”
小鸟仍然安静地盯着她。
“小鸟小鸟,你喜欢什么呀?”
颜穗当然没得到回答,这个时期的小鸟还不会说话。
她自言自语继续道:“我还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呢。我应该是喜欢围棋的吧。”
“所有人都说,我是个围棋天才,我就是为了围棋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颜穗笑了笑,少女稚嫩的脸庞是无法掩饰的失落和酸涩。
“他们说得对。”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鸟的羽翼逐渐丰满,也会说一些简单的词汇。
“颜穗”“吃饭”“开心”“睡觉”“谢谢”等等,小鸟会说的词语都是很日常很简单,也是与围棋完全无关的词语。
颜穗很兴奋,她为此专门买了专业书籍进行学习,打算试着做放飞训练。
这天,完成围棋日常训练的她刚到家,就看见了提着鸟笼往楼上走的李管家。
“李管家,”颜穗叫住她,“这是怎么了?”
李管家转身,“大小姐,颜总特意吩咐的,说是鹦鹉到时候了得剪羽,所以我们请了个经验丰富的育鹦人,她刚刚来剪了部分飞羽。不过大小姐您不用担心,这不会影响到鹦鹉的健康的。”
颜穗沉默了几秒,走向李管家,“我提着回我房间就好。”
小鸟被剪掉飞羽,关在笼子里。
十三岁的颜穗,也被困在了这纵横十九路的棋盘中。
[4]
“颜穗,对于今天你成功定段九段,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是啊,据我们所知,今天正好也是你十七岁的生日,先是作为国内最年轻成功定段的棋手,现*在你又成为了最年轻定段九段的棋手,颜穗,你有什么想对大家和粉丝说的吗?”
少女的骨骼还未发育完全,她仍然处于青涩少女和成熟女人间最模糊的地带,虽然光看身形不能说是个大人,但她的眉眼却坚定又温柔。
颜穗微笑道:“还是那句话,我能拥有今天的一切,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果我能让大家对围棋多一点兴趣,甚至也爱上围棋,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虽然才十七岁,但颜穗这些年已经接受了不知道多少采访,这种漂亮的官方话对她来说简直是信手拈来。
一道有些刺耳的男声响起,“颜穗,但你成长到现在,你的父亲身份始终是一个谜,对于在缺少父爱环境里长大的你来说,会不会觉得有些遗憾呢?”
众人纷纷噤了声。
有关颜穗生父的身份,一直众说纷纭,但那人从没出现过,颜穗的母亲颜芝也从未在公开场合里说过,所以爱看八卦的人总是好奇的。
颜穗表情未变,“无论父亲是否存在,都不影响我走上围棋这条路,更不影响我成为一名还算优秀的棋手。”
这事其实颜穗很早就知道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就连她母亲也不知道——
因为她和她妹妹,都是她母亲去国外最顶尖的匿名精子库挑选后怀孕生下的孩子。
非要说的话,光看她和她妹妹的外貌特征,只能推断出她生父应该是亚裔。
但这些对颜穗来说都不重要,作为母亲,颜芝也许没给颜穗足够的关爱,但在物质方面与围棋方面,颜芝从未苛待于她。
颜穗是颜芝未完成的执念,她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人生,还有颜芝未完成的围棋梦。
颜穗别无选择,只能接受。
但要因此而厌恶或者憎恨自己的母亲,她也做不到。
那人见自己的问题没能戳到痛处,又加大了音量,“颜穗,这么多年你的下棋风格都没变过,但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在大家都更加喜欢进攻勇猛有取有舍的风格。但你……”
那人掩饰不住恶意的笑了下,“虽说稳扎稳打,但也过于寡淡无味,如同白开水。下到最后,没怎么丢子但也没吃多少子,很多粉丝朋友都笑称你单独开创了一个圣母系的风格,你怎么看?”
他旁边的女记者已经狠狠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