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那就好。”我一边点点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一边赶快地从玉床上下来,生怕再生什么变故。
然而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只是微微动了一下,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内力像是突然被唤醒一般,仿若狂风暴雨一般在我的体内嚣张起来,势不可挡地四处冲击,打得我猝不及防,一下子痛倒在玉床之上。
我的腹部像是有一团炙热的火越烧越旺,我只能尽力地蜷缩着试图减轻痛苦,根本无法分出任何心思去注意周围的情况,遑论去抑制体内这头凶猛的野兽。
这团炙热的火在我的身体里面撞来撞去,我颤抖着将手移到腹部的位置,那个最滚烫的地方。我指尖紧绷着,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这里,想要把这个折磨人的东西抠挖出来,衣物的阻挡在此时不值一提,我的手终于触到了那个地方,摸到的却是一片冰凉。
可还是烫,里面还是很烫。
指尖划破皮肤,我甚至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心里有种将要解脱的快感。
只差一下了,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指腹已经触到温热的液体了,我却骤然停下所有的动作。
不行,不可以。
我闭上眼,又将手拿出,紧握成拳,静下心来专注地调动着体内内力的流转,试图安抚这些暴动的气流,其他的我一概不再去注意,也不再去考虑。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慢慢缓过来,浑身汗涔涔的。玉床还是凉意透骨,却恰到好处地舒缓了我紧绷的身体。
四周静悄悄的,我揉了揉眼睛,却看见妲妲苍白着脸瘫倒在地,艰难地喘着气,薛流风在一旁撑坐着,脸色也极差。
“这是……怎么回事?”我声音有些沙哑。
“我判断错了,”妲妲又大喘了一口气,脸色难看极了,“你的聚灵体质,可能比你的母亲还要强上许多。”
我又捏紧了手,却没有说话。
那边薛流风站起身来,朝我走了几步,又停下。
“这不是聚灵,是掠夺。献祭者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自己力量的控制,只能任人宰杀。方才你突然倒下,大阵就迅速开始运转起来,”妲妲看了一眼薛流风,“我们两个都被当成了祭品,毫无任何还手之力。”
“可是,我也控制不住。”我涩声道。
“所以我才说你的聚灵体质能力比你的母亲还要更强,以你现在的力量是完全控制不住的。刚刚若不是你及时收住了,我们怕是今天就得交代在这了。”妲妲苦笑,“现在事情就有些麻烦了,总之这件事,不能让除我们之外的任何人知道,明白吗?”
我沉默地点点头,薛流风在一旁低垂着眸,看不清神色。
“你以后千万不要再来这里,今后只当一切如常,”她嘱咐我道,而后又有些欲言又止,犹豫半晌,她还是一咬牙继续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再与你的父亲接触,我知道这个要求十分无礼,但这样确实是对你最安全的。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要告诉你,即便是你这样的体质一次承受那么大的力量也是极限了,你聚灵之后再被你的父亲全部掠夺的话,你根本活不下去的,如果让你的父亲知道这件事,他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你,即使他是你的父亲,他也会的,他一定会的!”
我看着妲妲那接近崩溃的模样,回答的话却哽在喉咙,我不是不想答应她,我是无法答应她,所以我只能沉默。
她面上闪过一丝失望,却掩饰地很好,“话我都说的差不多了,小风你带着阿雪去休息一下吧,小心一点,别让别人发现有什么不对,我还有其他事情,就先走了。”
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高台之上,我盯着她离去的方向,整个高台都陷入了死寂之中。
那边薛流风的情况似乎要比我好很多,他一言不发地走到玉床旁,伸出手想拉我起来,我一个闪身下了床,避开了他的手。
“没事,我自己可以。”然而下床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了小腹,疼的我一抽。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半晌又默默收了回去。他大概是发现了我现在并不想理会他,所以也没再说什么废话,而是直接转身在前面带起了路。
无论是来的时候还是回去的时候,我都没有在意这条路是如何走的,等我察觉周围逐渐有人声出现的时候才发现我们已经回到了通往后殿的长廊里。
“每天都有人在廊道门口把守,因此这里还算安全,你自己回去休息吧。”他回头看着我,公事公办地对我说道。
“好。”我点点头,并没发现他骤变的脸色。
他大步走向我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朝后退了一步,狐疑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一把拽开我垂下的手,冷声问道:“是我要问你怎么回事吧?”
我顺着他的眼神低头,却看见我惯常穿的白衣在小腹处已经破破烂烂,暗红色的血迹晕染了一大片,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
然而我一路走过来都已经忘记这回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刚刚不小心误伤到了自己而已。”我波澜不惊地回答他。
“你先站在这里别动,等一会儿我。”
他皱了皱眉,转身径直走进不远处的一个房间,那房间里似乎还有不少人,一个粗粝的大嗓门直接穿过了厚重的石墙,传到我的耳朵。
“找唐姑娘?她不在啊!”
片刻,薛流风拿了一堆药瓶走了出来。
“走吧,去把药上了。”
我从他的怀中拿过药,朝他微微勾了一下唇,“我自己来就行,劳您费心了。”
说完我也没看他的表情,走进了最里面的一个空房间。
第四十三章
127
我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就躺下了。
今日一整天我都没有停下来过,明明已经觉得很累了,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大概是一下子知道太多事情了,我的脑子仍旧十分的清醒。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我不愿回想的事情,迷迷糊糊地本以为可以逃脱这些恼人的思绪,却猝不及防在梦中与它们相遇。
梦里的我变回了孩童,住在母亲还在的秋原,我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山庄里,四周的景色扭曲出光怪陆离的色彩,而梦里的我却丝毫不觉得怪异,一瞬间我仿佛看到还有一个我在山庄里,我看见他朝着母亲跑去,扑了母亲一个满怀,母亲的面容在那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我看见她耐心地给他剥着生栗子,嫩黄的果实衬得她用力过度的指尖更加的红,那面容上的笑温柔的真实。
然而当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却发现自己还是那个已经十八岁的秋回雪,还穿着那身被血染红的白衣,腹部的伤口露出了狰狞的面目,这条又长又深的刀口还在汩汩地流着血。
我茫然地抬起头,却看见不远处的母亲停下了手中剥栗子的动作,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我甚至还来不及反应,所有的一切都瞬间消失了,下一刻出现在我面前的母亲凌乱着头发,又哭又笑,我突然感觉脖子上一阵剧痛,低头却发现我又变回了那个十余岁的孩童,母亲用力地扯掉了我一直带着的聚元珠。
“娘,好疼。”我没有开口,却听见我的声音从嘴巴里发出。
母亲怔怔地看着我,眨了眨眼,又落下泪来,紧紧地抱着我开始哭,我抬起双手想回抱母亲,却在一瞬间被推开。
我抬起头,却看见母亲收拾得整整齐齐,与之前那个狼狈脆弱的她截然不同。
她冷着脸,脸上再也没有一贯的笑容,她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朝我缓缓走过来,我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而梦里的我却全然不知,他只知道现在的母亲陌生的可怕,一种恐惧而慌乱的感觉遍布了我的全身,我不害怕,我又害怕。
“阿雪,对不起,娘没有办法了。”一滴眼泪彻底打破她冷硬的外壳,但那泛着冷光的匕首还是毫不留情地朝我划来。
随之而来的剧烈疼痛一下子惊醒了我。
我倏地坐起,用力地喘着气,低头看见小腹包扎过的地方又渗出了血,我拆下棉布,发现伤口果然裂大了一些,不过也还好,完全没有梦里那么触目惊心。
还好我对自己下不去重手。
我重新包扎了一次,却再也没办法入睡。
128
我没想到我会梦见母亲。
母亲离开的这七年,我一次都没有梦见过她,否侧我也不会将她的面容忘得干干净净。可刚刚在梦里还十分清晰的面容,醒来之后我又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来了。
倒是另一件事,无论是梦还是现实,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一切在当初的我看来仿佛天塌了一般,在如今看来却顺理成章的可笑。
记忆里的母亲一直是温柔的,与父亲心生怨怼之后也没有自怨自艾,整日里与我还是一切如常。
而这一切的平静都终结在一场意外之中,对于我遭受的这场意外,我自己却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在别人的口中我似乎是生了一场要命的大病,药石无医,各路神医都束手无策,之后母亲就偷偷地将聚元珠给了我,我逐渐好转了起来,但对外却一直称是某神医妙手回春,悬壶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