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自到了长安之后,他们俩做那事儿没那么频繁,一是因为杨谈忙,时常到夜里才回来,白雪亭都睡了,他不可能再叫醒她。二是她身子骨也不好,月信往往要淋漓十余日,太医开了许多调理的方子,也只是刚刚见好一点点。
  杨谈鼻尖在她肩窝处磨了磨,颇有些委屈:“我不胡来的。”
  白雪亭被他磨得痒,伸手去抓他头发,低声道:“是,我知道。”
  说完了些有的没的,险些错过正事。
  杨谈一只手掌心贴着她后背,另一只手撩起她一缕头发,从案上取来金剪子,轻轻地绞下来。
  然后他将剪子交到她手里。
  白雪亭会意,他是想补上当年的结发之礼。
  待到她也剪下他的一缕长发后,杨谈忽地从袖中变出一截丝带,大红色的,断口处整整齐齐,是被削断的。
  白雪亭还没反应过来。杨谈笑了笑,把那截红丝带比在她腰间。
  “你……”白雪亭这才想起来,“你留了这么久?”
  章和二十三年春,她远游回长安,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一句话没说,先狠狠打了一场。
  她的腰带被他削断一半,居然留到了如今。
  两缕长发被那截红丝带系到一起,不知怎的,白雪亭心尖一酸。
  杨谈望着她,眼里盈盈的,他极尽温柔,道:
  “从今日起,我们就真真正正,是结发夫妻了。”
  白雪亭再忍不得,挥袖灭了灯烛,捧着杨谈的脸,微微颤抖地吻了下去。
  杨谈是习惯主动的。
  不知不觉间,仿佛天旋地转,白雪亭从过分的畅快里回神,发现她已经被压在书案上,故纸堆乱成一片,纷纷扬扬飘到地上,不忍入眼的杂乱无章。
  ……
  第二日启程回长安,白雪亭起得晚了些。她没和杨谈一道用饭,特地钻进李惜文屋里,发现文霜也在。
  李惜文见她进来,先是上下一番打量,然后对文霜道:“睡到这个时候,眼下还有乌青,我看她昨晚起码过了丑时才睡的。”
  文霜说起话来更没轻没重,闻言立刻“啧啧”道:
  “王妃娘娘,您可真是荒淫无度啊。”
  白雪亭:“……你又欠揍了是不是?”
  第70章 昭王冲冠一怒为红颜。万更。
  一切平静时,时光流转总是很快的,不知不觉间,章和二十五年的夏天滚滚而来,又匆匆离去。长安城郊的红枫落了第一片叶子,皇都下场薄凉的雨,时序便瞬移到秋天。
  三年一秋猎,是祖上传下的旧俗,宗室重臣都要到城外八十里的岐凤山扎营。十四岁朝上的官家子弟,但凡有点骑射本事的,都会预备参与射猎。另有一片单独辟出来的区域,放了些兔子、麋鹿之类性格温驯的猎物,是专供会骑射的女眷的。
  白雪亭身为昭王妃,又已入住东宫,照道理,秋猎这样的盛事,既然男客由昭王管辖,女眷一席是该由她主理的。
  但圣人也不知是看不惯她,还是不放心她,仍是将这些交给韦王妃来办。
  文霜很为她不平,去岐凤山的路上,李少夫人蹭坐昭王妃的马车,还骂骂咧咧:“圣人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摆着打你的脸?他不就是不满意你当昭王妃,又拗不过姐夫实在喜欢你,所以处处给你下绊子?”
  昭王妃本人尚算平静,她给文霜剥了颗荔枝,懒洋洋靠在车壁上:“他老人家让韦王妃主理,我没什么好说的。韦王妃人不错,跟我也没有过节,她办得好就她来办。又不是让傅南珠来办,那我才有意见了。”
  文霜横了她一眼,嫌她不争气,嘴里塞了颗荔枝嘟嘟囔囔:“圣人就拿捏准了你,刀子嘴豆腐心。韦王妃人好,所以呢?就能抢你的活了?”
  “少想这些木已成舟的事。”白雪亭道,“岐凤山下有一条小溪,水特别清,碧蓝碧蓝的,等下带你去玩儿。”
  文霜狐疑:“你不和姐夫一起吗?”
  白雪亭只顾吃荔枝,“他忙他的,我忙我的。昭王殿下自然是要入林子猎虎王,给宗室撑场面的。”
  “所以他就顾不上你?”文霜气恼,气完了看见白雪亭一脸平静,又忽地生出一股怅惘。
  想当年仇怨未解时,堂姐和姐夫虽然闹得不可开交,但堂姐只要受了委屈,姐夫当即就能赶到。
  无论爱恨,那时他们之间的情是极浓的,轰轰烈烈到任谁都看得出他们对彼此特殊。
  明明眼下一切向好,昭王地位稳固,不出意外白雪亭是板上钉钉的皇后。
  可文霜偏觉得,他们俩都不如从前当仇人时鲜活了。
  玉兰园的喜宴也不能叫喜宴,只是无可奈何与处处掣肘之下的弥补。
  但感情之间一旦有了亏欠,是靠弥补就能继续下去的吗?
  李少夫人往白雪亭肩上一靠,叹口气道:“我倒宁愿你像从前,脾气差,见人不是骂就是打。或者那天西渡你直接一走了之,天涯海角,多自由。”
  好过如今当这个表面风光的王妃。
  白雪亭被文霜灌了一脑袋的“不值得”,当即就气着了,偏杨行嘉不在,不能揍他出气,一股火憋在心里难受得很。于是一到岐凤山就换上骑装,准备去山间跑马散散心。
  昭王妃的马早早就备好了,是匹通身雪白的千里名驹。杨谈亲自挑的,知道她在东宫闷久了,这回秋猎,定是要玩个畅快的。
  文霜四体不勤,连上马都费劲,跟她玩不到一起。白雪亭拎着鞭子上马,背上背着那柄细剑,一溜烟儿就跑远了。
  她一向有股野性在,随了江露华,因而跑马时从来都是极快的。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匹由杨行嘉千挑万选的骏马,早早被人动了手脚。
  -
  除了像白雪亭这样有骑射功夫傍身的女眷外,大部分来秋猎的女眷都是深闺妇人,因而马厩里特地备了些性情温驯的马匹。
  文霜看着白雪亭上马的潇洒样子,也不由自主心痒痒,正在马厩这儿挑马,身后却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李少夫人?”
  文霜回头一看,是舒王。
  他身上是终年不变的青色纱衣,如同一枝湘妃竹。
  这样近了看,文霜才发觉他也是高的,只是太瘦了,眉目间一派温雅,始终盈着三分淡笑。
  她愣愣的,行个礼行得乱七八糟:“舒……舒王殿下……”
  舒王并不介意她的笨拙,只温声问:“少夫人是陪雪亭来的吗?”
  文霜点头:“嗯,但我姐姐嫌我不会骑马,先挑了马走了。”
  忽有一阵风来,马厩附近气味并不好闻,文霜忙用袖子掩住下半张脸,正要向舒王告辞。却见舒王脸色一白,瞬间蹙了眉,那种温水一样的柔和刹那就消失了,余下骨子里的凛冽和锋利。
  他寒声道:“这气味不对。”
  舒王冷然看向文霜:“你姐姐是何时走的?去了哪里?”
  文霜眉心猛地一跳,呆住了,“就……一盏茶之前……她没说去了哪里,只说山下有条小溪,水很清。”
  舒王脸色冷得可怕。
  他几乎是咬紧牙关道:“忘尘,牵马来。”
  忘尘素来稳重,此刻也急了:“殿下……您身体受不住的。”
  舒王却不管,语气很强硬:“气味涩而腥,是丹砂藤,马一旦服食了,一盏茶内必然发狂。有人要暗害雪亭,现在回头去找杨行嘉已经来不及了。”
  他是重病缠身之人,久病成医,这么些年来把药材都认遍了。眼睛和耳朵因为用药受损,因此嗅觉就格外灵敏。
  舒王说是丹砂藤,那便没有别的可能。
  他又重复,语气如此坚决:“牵马,取弓箭来。”
  待舒王上马离开后,文霜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立刻暴跳如雷,吩咐身后的婢女:“马上去找昭王!”
  婢女有些犹豫:“可昭王现在应当在面圣……”
  文霜已经大步迈出去,跑得比谁都快,边跑边骂:“我姐姐都出事了!他还面什么圣!我姐姐要真有什么好歹,我白文霜就是死也要扒了他的皮!”
  -
  白雪亭驭马的功夫,小时候是江露华亲自传授的,原本已经荒废了,后来魏渺横死,她远游三年,又将这本事捡了回来。寻常马匹发狂,是奈何不了她的。
  可千里名驹癫狂起来,实在是凶险得太过分。前蹄高高跃起,若非白雪亭及时趴伏下来死死抱住马颈,恐怕真要被它活生生颠下来,浑身被踩个粉碎。
  马一路冲进林子间,白雪亭衣衫被逸出来的树枝刮碎了,身上有密密的细小伤口,火辣辣的疼。所幸她没往男客狩猎的密林里去,并未遇到什么猛兽,只专心对付□□这匹马就是了。
  山路崎岖,溪涧近在眼前。白雪亭牢牢握住缰绳,浑身绷成一张长弓,估算着马与溪水的距离,正打算找时机跃进水里——哪怕受点伤也认了,总好过和发狂的马这样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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