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卢枫碰了碰他的胳膊,忍不住问道:“明明昨天不省人事的是我,怎么你来的比我还晚?”
“睡晚了。”宋觅面不改色,转眸,随口一问,“李姑娘昨晚睡得好吗?”
“……”
她睡得好不好,他不知道?
这厢,卢枫的目光已经被她手上古籍吸引了去,“咦?这是《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居尘也虔信佛教,喜欢看经书吗?”
居尘干干笑了声,没法说出她只是单纯拿来凝神静气的。
卢枫却颇感志趣相投,吟诵起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居尘的脸颊,就这么被他一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摇头晃脑地,晃红了脸。
她垂下首,根本不敢去看旁边宋觅的神情。
卢枫颇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天赋,竟还上赶着问她,“居尘,你对‘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领悟是什么?”
居尘:“……”
卢二啊卢二,我上辈子,好像跟你没仇吧!
宋觅朝卢枫勾起唇角,诚恳问道:“你天天宿醉金市,读这些,是用来续命吗?”
居尘眨了眨眼,没听懂他什么意思,只见他这一打断,卢枫理所当然陷入了深思,倒也没再为难她。
卢枫绕了好大一圈,才想明白宋觅唇角的讥诮之意,意在何为。他这是在问他是不是怕自己死于马上风,才天天念叨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还问得如此诚恳,同关心一般。
卢枫咬牙切
齿,直嚷着以后再也不帮他了,又被他一句真心诚恳的“我错了”,搞得顿时心软,计较不起来。
卢枫摆了摆手,目光再度看向居尘,还想同她说话,门口忽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卢芸匆匆迈入了藏书阁,四顾环望,目光落定居尘,就直接朝她扑了过去。
她扑在她腿下,居尘甚至没反应过来。
卢芸的眼泪说掉就掉,“对不起,居尘,明明你昨日千里迢迢来赴我的约,我却骗你。”
倒也没有千里迢迢。
居尘第一反应是赶紧先把她扶起来,卢芸却害怕她不肯原谅她,抱住她的大腿不放,“是我不好,心思不正,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强人所难,我有悖卢家祖训,我对不起爹爹,阿娘,祖父,我对不起列祖列宗!”
她拉起袖子,给居尘看她受的家法,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声,“我已经被家里罚过了。”
卢氏家族庞大,人多事杂,又是名门望族,声名在外,自然对小辈的管教严格一些,家法也出了名的多一些,多到刻满了祠堂墙壁,高达上千条。
其中就有,不可言而无信,违者戒尺掌二十。
“我不是故意欺瞒的,只是想促成一桩良缘。”卢芸诚心致歉,“我昨天受完罚就来登门道歉了,可你家人说你昨晚连夜去了藏书阁,我就没敢打扰你。我是不是耽误你看书了?”
“……也没有。”
毕竟她没看书。
居尘唇角浮出一抹温和笑意,莞尔道:“我从来没去过鼓楼,也是想见识一下这东都最出名的酒家,而且我也吃到了很贵的一顿,总而言之,算不上亏。”
居尘倒真没有多生气。
并不是她喜欢被骗。
只是在全天下反对她时,卢芸曾不顾家族反对,坚定站在了她这边。
居尘对于待她好的人,总是加倍包容。
“也就居尘脾气好。”卢枫也忍不住斥卢芸不能这么诓人。
卢芸被居尘扶起,整个人原是泣不成声,我见有怜,一听卢枫的风凉话,顿时恼了起来,鼻子一吸,斥道:“我昨天都已经被训过了!你还来说我!”
卢芸反过来怒骂卢枫告状。
“我早就想好了事后如何和居尘道歉,日后若她进门,让你收心,我必然加倍待她好,可你这个没良心的,犯得着闹到祖父那里去罚我吗?”
宋觅一直作壁上观,唯独听到“进门”、“收心”几字,微微蹙了蹙眉。
卢枫提高嗓门道:“我哪有!”
卢芸梨花带雨骂:“我一心为你想,你这么出卖我!”
“不是,你能不能用脑子想想,我昨天喝得那么醉,哪有空告状?”
“谁知道你是不是喝多了,跑老爷子那胡说八道,死酒鬼!”
“你……”卢枫简直无语,“我真没有。”
“还不承认,不是你,还能是谁?”
卢枫挠了挠头,不由朝一旁的宋觅看了去。
昨日之事,只有四人知情。
居尘连他家门都没进过,根本不认识祖父,自然不可能。
卢家老爷子近年来一心向道,宋觅自小住在蓬山灵犀观,耳濡目染,气质颇有几分道中逍遥,两人一见如故,倒成了忘年交。
要比说得上话,他比他这个亲孙子还能唠一嘴。
可凭他的性子,没理由管这样的闲事啊。
卢芸冷冷哼了他一声,牵起居尘的手,再度同她提起过年去骊山的事,“你去玩的时候记得来找我,我对那里熟,一定带你好好放松。”
居尘愣住,如实相告:“我没打算去骊山。”
卢芸蛾眉皱起,言之凿凿道:“我昨日亲耳听见你二妹妹在宫宴说你们家过年会去的。”她箍住她的胳膊,轻晃了晃,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还是不想原谅我,所以不想在骊山见到我?”
居尘连忙摇头,却也没出声。
宋觅安静站在旁边,眼前却忽而闪过了一幅画面,蓦然回想起上辈子,她说起自己从来没有去过骊山。
“很好玩吗?我没去过。”
当时,他俩似是一同在御书房熬夜批公文,搁笔小憩间,她说道。
“李大人在说笑吧,朝廷不是每年都会组织女官去,还是你批允的福利。”
她盯着呈文,沉吟了良久,笑容惨淡,“我没有这个时间。”
卢芸今日乃奉诏入宫,不过多时,黄宫令便来到门口寻她,她不得不先走了。
卢芸离开后,卢枫看向居尘,提起笑容,还想同她多说两句话。
宋觅拽着他的胳膊转头就走。
两人一同前往大理寺的路上。
卢枫看他一眼,不由露出笑容,宋觅目光询问,他便双手装模做样一揖,感谢他昨晚替他送李居尘回家。
宋觅:“不是为了你。”
卢枫嘿了声,觉得他还不承认,“知道你向来做好事不留名,这份情我记下了。”
紧接着,卢枫自顾自说出重逢之后,对李居尘的感觉,“你觉不觉得她挺好的,除了那张脸,性格其实也很好啊,很大度,我觉得我俩还挺搭的。而且你不觉得我和她很有缘分吗,昨日刚见面,今日又遇见,她也会看经书,志趣相投啊。”
卢枫问宋觅:“哎,你觉得我和她有可能吗?”
宋觅:“不可能。”
卢枫一怔,脚步猛地停住。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刚刚好像看见,宋觅回头的时候,剜了他一眼。
第8章 落水三千,只取一瓢。
除夕将至,雪霁初晴。
集芳学院已经放了假,居尘仍然会在每日早朝时分,准时苏醒。并非她不想睡到日上三竿,只是前世养成的习惯,荼毒太深。
但她无朝可上,只好在院里游来荡去。
面对明鸾撞鬼般的惊恐,居尘淡然解释,“谁家淑女,睡到太阳晒屁股才醒?”
明鸾咦了声,“真的是淑女,不是幽魂?”
居尘:“……”
这一日,居尘又是一大清早就爬了起来,磨蹭了足足两个时辰,好好梳妆打扮了番,准备前往贡院门口看榜。
明鸾在庭院扫雪,屋门从里推开,她抬起眼,见她妆发一丝不苟,惊艳之余,又是不解,“去看个榜,为何要盛装打扮?”
居尘有苦难言。
这人在籍藉无名之时,便是当街裸奔,人家顶多看个热闹,过目则忘。
一旦上了高处,便是当年蓬头垢面出现在贡院门口看皇榜,也能被御史台写成一道折子,弹劾你一个不修边幅,目无君主。
她自然要把这事,看得比自己出嫁还重。
居尘转过堂口,前往大门,路过侧院,竟听见里边在摔瓶砸碗,哭嚎不断。
小二趴在吴姨娘怀中呜呜咽咽的,也不知受了什么委屈。
居尘省得他们以为她来看笑话,懒得多问。
明鸾不愿错过这场好戏,赖在原地打听了好一会,笑逐颜开地追上居尘的步伐,分享道:“世子允的拒帖已经送上门了。”
上回,宫宴上的姑娘,宋允一个都没看上。
不仅如此,他还在王府里大闹了场,说是不想成婚,也不想继承王爵,非要去隐居山野,当个闲散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