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宋觅目光沉沉,咬住了她的耳垂:“是一首情诗吗?”
“不是……”
“不是?你不是不记得吗?”
他一口咬在她锁骨上,居尘带出了一点哭腔,“肯定不是,我那时功课烂得很,哪里写得出情诗……”
“那是什么?”
“估计是‘于嗟女兮,无与士耽’或者‘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那类。”【注】
“真的?”
“真,真的!”
“别人给你情书,你回这些干什么?”
“是他们塞给我的时候,总说一定要回复,我那会又刚好被郡主娘娘逼着背功课,那么多纸,就想着不要浪费了……”
居尘眼泪都要出来了,却听到上方的男人,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
她不由抬眼,只见他还是那副平淡的神色,眼眸漆黑,自带着皇室威仪,看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只是欺负她的动作,又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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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色尚未大亮,宋觅提前离开,没有忘记给她上了点药。
指尖刚触上去,居尘身子一颤,睁开眼,瞧见他坐在榻前,衣冠楚楚,光风霁月。
宋觅给她上完药,抬眸朝她看去,居尘将被褥往自己头上一蒙,挡住脸上绯红,回想起自己昨夜被他引导着坐到了他身上,在他眼前,摇晃起腰肢,今日一整日,都不是很想再看见他。
待吐蕃侍女推门进屋,服侍居尘起床,窗外的日头已经上了三竿。居尘吃过早膳,推门出屋,又同那一道禀姿秀拔的身影对上。
他与卢枫站在她屋前转角的长廊上,背对着她,勾肩搭背,不知在说笑什么。居尘迈着轻快的步子,本想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就这么错过去,然卢枫突如其来一句惊叹的“我靠”,骂顿了她的步伐。
卢枫轻掀了下宋觅的后衣领,质问道:“你后脖颈这儿,怎么回事?”
居尘脚步一滞,脑海中顿时涌现出昨夜的一副画面,他将她抱在梁柱前顶撞,她情难自已,虚浮在他怀中,手足无措伸手去捞他后脑勺的头发,被他埋头一吮,整个人打了个颤,指尖不自觉用力挣了两下,将他后颈处划出了一道血痕。
居尘咬紧下唇,心虚地看了过去,只见卢枫的神色愈发凝重起来,他不掀还好,一掀,连带着后背那几道印子一并看了去。
他后背那些是她置气时挠的,但后脖子这一道真不是她故意的,她哪儿敢特意在那样明显的位置下手。
可眼下卢枫全看见了,抓着宋觅,就跟发现了什么旷古奇闻般。
宋觅拎开他的爪子,淡淡道:“猫挠的。”
“你当我是傻子?怪不得昨晚你屋里灯灭的那么早,你不够兄弟啊,处对象不告诉我?”
宋觅默了会,“还不是对象。”
“宋徵之,你长进了,跟我学玩一夜情?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到底是谁这么凶残,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也没有很凶残。”
“啧,你还护上了?看不出来啊,你居然喜欢这种,生猛的?这痕迹,没点力道能弄成这样,你俩不会是在玩一些有的没的吧。”
“你少胡说八道。”
“不行,我还是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肯定是昨晚在晚会上的姑娘吧。”
“是。”
卢枫眯缝起眼,噙笑道:“哪一个,介绍我认识认识?”
他这一句认识,自然不是单纯的认识。虽令人嗤之以鼻,但这便是他们这群世家公子哥对待露水情缘的普遍态度,只要看得顺眼,玩得开心,互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居尘垂在身旁的双手一时攥住,心也跟着一紧,脚尖挪了好几下,几度想走,又还是停在了原处。
等待他的回答。
她既害怕听见他的回答,又想知道他的回答。
宋觅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很简单,很冷漠地,说了一个咬字清晰的,“滚。”
卢枫头一回被他骂,愣了好半晌,跟上他的背影,还没追问,宋觅看见前方拱门上卷起的厚实竹帘,穿过门槛,一拉旁边的钩子,竹帘哗啦一声在他身后打了下来,正砸在卢枫的脸上。
“啊——”卢枫恍若被人左右开弓,各扇了一巴掌,头上还当即起了个包。
他一捂脑袋,恨声道:“宋徵之,你不肯就不肯,发那么大火干什么!”
第51章 不干了。
今早,卢枫与宋觅出现在居尘房间附近,并非巧合。
原是卢枫有事寻她,说是他乡遇故知,听闻她也来了,对方有意同她见上一面,特请他过来带话。
居尘听见“周清汐”三个字,略有愣怔。
宋觅将她的僵滞看在眼里,闲倚一旁,询问来者何人,卢枫简单明了地同他提示道:“樱桃。”
便是那位曾被居尘抢了未婚夫,怒推居尘下水的姑娘。
宋觅眉宇微微蹙起,难免担心对方是来找麻烦的,自周清汐迈入屋中,他便一直待在居尘门前的长廊上纳凉。
屋内,周清汐走到桌前,放下礼盒,双眸定定朝着居尘看去,因长年在两国互市做买卖,她的面容被西北强烈的阳光晒黑,眼里却透着坚韧,比起在东都时的模样,沉稳自信了不少。
她朝着坐在桌旁的居尘走近两步,居尘腰杆不由往后移了两分,警戒地将她望着。
周清汐掀起衣摆,慎重朝着居尘一拜,感谢居尘的救命之恩。
居尘原地呆住。
周清汐再次提起了那段关于樱桃的前尘往世,当时,她虽恼恨居尘的狐媚,却也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和前任退婚后,周清汐自觉无颜在东都自处,便跟着她母亲学做生意,走南闯北,才发现天地广阔,她大有可为。
就在去年,她嫁给了一位胡商,两人夫妻恩爱,对方不是世家子弟,没有高门大户的规矩,她过得十分潇洒自由。
后来,周清汐回过一次东都,却听闻她前任的家族因贪墨亏空,早已满门抄斩。
这么多年经商历练,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当夜,她站在桥前,望着眼前潺潺而过的河水,仔细回想居尘当年的所作所为,脑海中顿时犹如一道白光劈闪而过。
周清汐伏地叩首,要作三拜,这几乎是吐蕃朝圣的行礼,居尘自觉折煞,避而不受,将她扶起。
宋觅透过窗台,朝屋内瞥了一眼,两位姑娘落座桌前,相谈甚欢,似已化干戈为玉帛。
大梁使团明日即将启程归京,卢枫过来寻他回去商榷归途行程,宋觅望了眼居尘唇角扬起不落的笑容,放下心来离去。
卢枫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两人并肩离开,他噙笑道:“我发现李居尘其实很符合一句古话。”
宋觅看向他,卢枫笑道:“日久见人心。”
“这个小姑娘就是那种一开始看着好像是靠皮相的,毕竟她小时候那会儿,时常一个回眸就能令无数少年折腰,后来相处了,你会发现她其实表里如一,人很好,心里的念头更好。”
卢枫作为花丛里的浪子,自然生得一张甜言蜜语出口成章的嘴,他在宋觅面前夸赞过的姑娘不下百位,每一回都是突发奇想,即兴发挥。
但只这一回,他发现宋觅竟然认真听了他的话,还奉承地回了句:“你说得对。”
居尘与周清汐叙旧完毕,周清汐遗憾她走得太早,没能带她去看一看边界互市的风光。
居尘衔笑道:“会有机会的。”
因她说到互市,居尘不知想起了什么,靠近周清汐耳畔,轻声询问她在互市的势力有多大,“若有新的商人驻扎,你可以第一时间知晓吗?”
“基本可以,毕竟我们经商者,时时要关注同行竞争。”
居尘目光朝着永安居住的宫殿掠去一眼,眸底划过一丝沉思,恳请她帮忙,“这两年内,如果你看见一个蓄络腮胡的,戴了一只眼罩的男人,麻烦立即派人通知我。”
既无法阻止永安和亲,她总要在她人生的其他地方,再努力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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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又迎来了一个寒冬。
居尘向来勤勉,一回东都,稍作休整,便忙不迭赶回凤阁当值。也不怪她不知劳逸结合,这不是一回京,她在家门口下拜接受今上对于他们此行完满完成任务的恩旨,同时,迎来了一道懿旨,太后娘娘,竟直接给她提拔了一个阶品,作为她此行的犒赏。
李典记,成为了李掌记。虽只是七品,放到整个东都官场,根本不够看,可却是凤阁第一位受到提拔的女官。
太后娘娘还授权她帮助沈尚宫协理凤阁,沈尚宫近三年回家丁忧,太后此举,无疑是将凤阁代主事的位置,交到了居尘手上。
如此委以重任,害得居尘在床上问了宋觅三遍,是不是他同太后娘娘说了什么,宋觅欺了她整整三次,如实相告:“没有。”
居尘这才安下心来,翌日清早,穿着一身新衣,春风得意出现在皇城驰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