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梦里的对话倒是一概记不清了,居尘闭着眸眼,紧攥被角,不禁在心中自省:李居尘啊李居尘,妄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他都是快同别人订亲的人了,你还这般肖想人家,委实不知廉耻,禽兽!
  她唾弃自己一声,心脏却因为回忆起昨晚之种种,疯狂跳动起来,居尘十分惭愧,捂着心口正想叹息,手一放上去,直接摸到自己光.溜.溜的身子。
  居尘低头一看,本还半眯着的双眸,瞬间瞪得浑圆起来,她不止是不着.寸缕的裸.睡,她还躺在了一张不是她的床上。
  居尘迟钝地盯着前方发了会呆,且不提这碧色幔帐,半透明的床帘外,屋里一切陈设都熟悉的紧。
  身后蓦然传来一阵翻身的动静,紧接着,一只宛若骨扇的修长大手,从身后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朝着他怀里带了带。
  后背贴上一副坚实有力的胸膛,高挺鼻梁没入她后脑勺的发迹之间,他的呼吸温热而绵长,居尘脖颈僵硬,险些打了个激灵,却因过于畏惧把他吵醒,硬生生忍住了。
  他的气息将她笼罩,将她漫没。
  居尘在这样的姿势下,一动不动保持了一炷香的时间,确认身后人只是潜意识抱住了她,并没有苏醒的趋势,居尘恍若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再睁眼,看清了那副熟悉的健硕胸膛。
  她再若无其事抬头看去,看清了他一如既往俊美的睡颜。
  居尘的指尖狠狠掐入了掌心,疼痛感令她脑子如一道白光劈过,炸得她灵台一片空白。
  不是梦。
  空气一瞬间静滞。
  居尘全身僵硬,连呼吸声都停顿了,脸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容不得她好好整理思绪,想清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居尘屏住呼吸,跟做贼一般,唯一能想到的应对之策,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轻手轻脚挪了一下,宋觅的手却还揽在她腰上,动作亲昵又自然,桎梏着她,令她难以动弹半分,居尘接下来的动作只大了那么一点,他的睫羽便动了动。
  居尘吓得一停,闭眼恳求老天爷看在她上辈子守身如玉,从不滥情的份上,饶她这一回,千万不要让他在这时候醒来。
  头顶上方并没有传来多余的动静,居尘祈祷完毕,正庆幸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睁开眼,掀起睫羽,再度朝上方看去,发现了一双黑漆漆盯着前方的眼眸。
  四周仿佛定格。
  就在那双略有发怔的黑眸,眼见着要朝下方瞥来,居尘的心脏停了半拍,瞬间闭上眼睛,没敢挪动半分。
  宋觅还有些不太清醒,好像没觉得哪儿不对,见她仍在沉睡,低下头,朝着她的唇瓣轻啄了下,意犹未尽,他用鼻尖蹭了下她的脖颈,张口含住那一片肌肤。
  这样亲密的动作,是他俩以往清晨苏醒时最常有的,他几乎每次醒来,都会吻她,偶尔兴致一来,也会借着晨起再来一次,直接把她做醒。
  他越吻越动情,居尘紧闭双眼,生怕他下一瞬就要压上来,叩叩叩,三声轻细的敲门声,将她从绝境中救了回来。
  若非要事,元箬一般不会在他赖床的时候来吵他,宋觅披衣起身,打开门。
  居尘隔着帘幕看去,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宋觅眉宇微蹙,忽然回眸朝着内室看了一眼。
  居尘连忙闭上眼睛,再睁眼,只见宋觅已经迈出门槛,轻轻将门带上。
  宋觅来到书房,询问元箬昨日细况。
  原是居尘一回京就得罪了绥王,当夜,绥王派出杀手,想在灯会将其灭口,旭阳公主与袁峥却一直陪伴左右。
  那杀手以为昨夜没了机会,不料居尘回家之后,又只身一人出来,来到辞忧别院。
  对方见院中漆黑一片,正是动手的好时机,翻墙而入,恰好那时宋觅刚回屋,元箬察觉一道黑影靠近,手上青光乍
  现,一招将人拦在门外,擒住了。
  可今日一早,绥王开始打听这处宅子的主人。
  这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元箬一时拿捏不住宋觅的态度,便来询问他的意思。
  “昨夜那人,移交大理寺好好审问,等恰当的时机,给绥王添一条谋害本王的罪名。”
  这儿是他的私宅,绥王派杀手过来,不是想谋杀他,还能是什么?
  至于恰当的时机,李居尘一回来,女帝就给了她御史的位置,她要不在朝堂参几个人,都不能彰显出她的作用。
  宋觅拉开书桌抽屉,将他多年收集下来的关于绥王的罪证拿出,顺道让他寻机交予御史台,元箬立时明白过来,主子这是为了护住李大人,决定扳倒绥王了。
  那他们是和好了?
  显然在李居尘那儿,不是这么一回事。
  宋觅回到卧室,推开门,望着眼前人去楼空的屋子,忽而不知道自己方才送出去的那一份人情,图的是什么。
  他来到床榻前,发现李大人走之前,竟还把床褥给他铺平了,昨晚那些孟浪的凌乱痕迹,此刻已没了半分影子。
  想当作没发生?
  宋觅低下头,捡起她不慎掉落的一只耳铛,捏在指尖,搓了搓,沉吟良久,鼻尖溢出了一丝冰凉笑意。
  就知道跑。
  就知道跑。
  真该把你的双脚捆起来。
  --
  上元过后,府衙陆陆续续结束了年假,正式当值。
  居尘今儿个前往御史台报道,站在前厅听着首席长官御史大夫做开春训话,一双腿儿不停打颤。
  不知根知底的,还以为她刚从地方上来,此前没见过这类阵仗,心生敬畏,被吓得。
  训话一结束,居尘便坐回了新的工位上。御史中丞有属于自己的一间书房,明鸾趁当下无人寻她,上前俯身,给她揉了揉腿。
  四目相对,居尘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实在不知如何同她解释。
  今早居尘匆匆忙忙逃回李府,刚推开门,同在门前守夜的明鸾撞上。她去辞忧别院还钥匙,居尘出门前是这么同明鸾说的。
  结果还个钥匙还到了早上,还带了一身的吻痕回来。
  “你们,又变回那种关系了?”
  居尘矢口否认,明鸾也不知该不该信,略有不安,呢喃道:“可奴婢听说,他快要娶亲了。”
  居尘呆坐良久,点了点头,“我没想过破坏他的婚事。”
  她是真的没想过,她也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严重怀疑是自己昨晚同旭阳他们喝多了酒。
  她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事已至此,她该怎么收场……
  居尘头疼得紧,想了一天,险些想破头,也没想出来。
  好在这一整天,宋觅也没来找过她的麻烦。
  居尘心惊胆颤的同时,略有侥幸地想,或许他并不在乎这么一晚,毕竟他快成婚了,肯定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
  坊间不是传闻很多男子在成婚前一夜,都会在外面寻求一些快活,来结束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也大可以把昨晚的事情,当成是他新婚前的一些乐子。
  正为自己开脱着,书房的门被人轻轻叩响,居尘抬头一看,府衙皂吏捧着一摞书信进门,说是外头有人,让他把这些东西交予李中丞。
  居尘打开一看,竟都是绥王这些年飞扬跋扈的罪证。
  她正愁单凭柳家一事,不足以伤到他的根骨,有人听到风声,已经开始给她递刀了。
  等再见到宋觅,已是五日之后。
  居尘当着群臣面弹劾绥王足足五十六条罪状,桩桩件件证据确凿,女帝龙颜大怒,不出五日,大理寺已将人押入地牢,听候发落。
  居尘连熬数夜,今日从大明宫出来,女帝提前让她休沐一日,养好心神,再回来配合大理寺将绥王彻底击垮。
  这位先皇的长兄,女帝与他不睦多年,早已将他视为眼中钉,加之大理寺递来的最新那一条罪状,竟是加害她的嫡长子,女帝怒火中烧,绝无饶恕绥王的可能了。
  对于蓬山王所述绥王派杀手入他私宅蓄意谋害一事,居尘心中有些嘀咕,从案发的时日来看,那日,刚好也是她去别院还钥匙的日子。
  一想起还钥匙,居尘心头又开始作紧。
  这几天忙着没空想别的,此时一闲下来,居尘走在出宫的皇城驰道上,迎着刚好的夕阳,思绪又被抓回到了五天前。
  这段日子,她假装无事发生,宋觅也一直没来找她。
  应当是蓬山王大人大量,没打算同她计较这种细枝末节。想来也对,不就是多睡了一晚,他俩不知睡过多少晚,也不差这一回。
  露水情缘之所以称之为露水,不只是因它不见光,也是一见光,便蒸发消失了。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于他而言,应该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凭她对他的了解,他是不可能在成婚之时,还在外头养一个情人,来折辱他的妻子的。
  妻子。
  这两个字一从居尘的脑海中浮出,她的唇角趋渐平直,肋下自内里猛然传来一阵剧痛,简直比刀子扎下去还难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