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但若说成宋顺自发为邓珠出气,那便是另外一回事。邓珠虽不知,那罪还在邓珠身上。
  这剧本儿便合理多了。
  可惜人算却不如天算,宋顺生病好几年了,病是好不了,身子倒是苟延残喘吊着一口气。
  真要用上宋顺时,宋顺却真没了。
  打了个猝不及防。
  这便是故事里的意外?
  宋顺死了,宋睦年纪轻又爱炫耀显然靠不住,邓珠又情分薄心思重。
  郦婴筹谋了好些日子,临到头来,却要急急再编一个故事脱身。
  他只能盯上自己儿子,利用郦宽来脱身!
  邓珠已是急了,急切说道:“一定是如此!一定是!”
  薛凝则安抚一二,如今只是猜测,现在外头已经宵禁了,又落着雪。不如等到明日,再去宋家盘问,人家一时也不会走。
  这时法觉寺中,郦婴也欲就寝。
  不错,今日邓娘是来闹过,可他总不能因此便不就寝。
  想着郦宽那孩子,郦婴也略有些不适,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当然邓珠当着他面撕破这件事,郦婴心内是有那么一丝尴尬,他也不是全无感情。
  郦宽不如他的意,那孩子软弱,念了书,却不爱习武。这女人堆里养大的,脂粉气也重,不够威武。
  男孩子规规矩矩的有什么意思?要敢闯敢闹使奸,什么事都能争一争。
  郦宽连个人都没杀过,岁数渐长,心思却浅,据说连薛凝那个小娘子都能将郦宽给顶回去。
  这哪像郦家血脉?
  他甚至有些怨怪,怪邓珠把孩子教坏了。邓珠日常拿规矩约束人,内宅妇人耍规矩,把儿子也养得规规矩矩的。
  可外头的事跟内宅不一样,不是单单守规矩就能办。
  可哪怕这儿子这般的不如意,郦婴也忍不住还念情,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一来郦宽孝顺,二来他对这个儿子也有过期待。
  宽儿是他第一个儿子,既是第一个孩子,又是男丁,他也欢喜能传宗接代。
  他也并不想。
  可也只能这么办。
  郦婴甚至有几分理直气壮,那孩子撑不住家业,更撑不住郦姓荣耀。这样软软弱弱的,传到孙子那一辈,恐怕郦姓就要沦为寒门了。而自己舍了郦宽,自还能有别的子嗣。这男人五六十,还能纳妾有子。
  他这是为了大局着想。
  这样想着时,郦婴心里渐渐平了。
  说到底,他虽有些感慨,却并不会后悔。邓珠终究是妇人,也碍不了事。
  刚来法觉寺时,郦婴瞪大眼睛,几日几夜不能入睡,头发一把把的掉。可到了如今,郦婴合上眼,却很快睡得香甜。
  他只爱自己。
  第72章 是人不是npc
  邓珠一晚上并没怎么合眼,只天快亮时迷迷糊糊睡了会儿。
  虽没怎么睡着,大约情切关系,邓珠人却很精神。
  天快亮时,仆妇取了温水,服侍邓珠梳洗。
  她和薛凝一道用早食,薛凝劝她:“法华寺里馒头蒸得不错,夫人无妨尝尝。”
  邓珠道了谢。
  她其实心头颇多感激之意。昨日冒着雪,邓珠都快要崩溃掉了,真有大雪茫茫无处可去之感。那时邓珠脑子乱糟糟,脑内想的都是些很激烈的念头。
  比如她去杀了郦婴,再替宽儿认罪,说是自己杀的人。
  现在想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很可笑。郦婴是杀人堆里出来的人,她哪里有本事杀了郦婴。而她哪怕抢着替宽儿认罪,证据逻辑也不能弄周全,廷尉府的人又不是傻子。
  说到底,无非是昨夜太过于绝望,所以邓珠有一些自毁的念头。
  一夜过去,邓珠冷静了不少,忽又发现人生添了些指望。
  她虽不饿,却也用了些早食,勉强自己吃些东西,好使自己攒些劲儿。
  郦婴那样逼迫,她不想服输,心里也憋着一股劲儿。
  出门时,昨夜下了一夜的雪,今早天却已经晴了。太阳照在亮晶晶雪上,漂亮得很。
  邓珠也微微有些恍惚,只觉昨夜那绝望冰冷的心情恍若隔世,仿佛有些不真实。
  人就是那样,缓过那股子劲儿就好了。
  两辆马车套好马,去宋家问话。
  薛凝心思细,其实昨天也通知了申靖,让申靖着几个人,把宋家父子看好,别让人走了。
  申靖也用过早食,不过是自带干粮。昨个儿夜里薛凝本张罗给守在法华寺外申靖等人送晚食,却被申靖推拒。他只说裴无忌立了规矩,做事时不得随意用外食。
  薛凝想起裴无忌上次不是跟自己一起用过早食,有些奇怪。
  不过她细细一想,便记得上次自己吃了汤饼,裴无忌只借老板炉子煮了热茶,茶叶和水还是自带的。
  裴无忌出身矜贵,但御下却苛刻得紧。
  薛凝问及申靖带了多少人,申靖也没隐瞒,轮班看顾薛凝,统共有十来个玄隐卫士。
  薛凝让他把人都叫出来,壮壮声势。
  当然薛凝也颇有些奇怪,忍不住问:“我人在京城,莫非昌平侯府还能这样大胆,会伤我不成?”
  是,她客居法华寺,身边又只两个小婢,看着人口是单薄了些。但她这位薛娘子如今可是风头正盛,又得裴后看重,得赐六珠女官。
  皇后娘娘总不能这样没面子。
  申靖见薛凝生得跟花儿一样,容貌颇为秀美,心里也忍不住揣测署长生出爱惜之意不奇怪。
  但申靖可不敢乱说,一来有点儿冒犯人家姑娘,二来就裴无忌那脾气猜错了怕有些苦头吃。
  申靖可以说说别的。
  他低声:“别看昌平侯府如今不行,多少双眼睛看着。当初先帝将功臣勋贵都拢在京里养着,给了富贵削了权,这些功臣勋贵后辈们也担心,怕宫里有别的心思。昌平侯算是勋贵出身,别的不说,确有几分能耐,攒了些军功,也拢了些人心。”
  别的申靖就没多说了。
  薛凝也明白了几分。
  难怪五年前郦婴只被软禁法觉寺,连爵位都未削去,说是宫里爱惜他,其实怕是惊了京中勋贵之心。
  这里面水深得很,危险性肯定是有的。
  薛凝也不去深思,只做不懂。
  复杂的事简单化,她只去查案子,可不
  愿意盘算许多。
  她看着申靖,想着申靖一大早不知咽的是什么,随身携带的干粮?
  薛凝忽而有些好奇,忍不住问:“裴署长平时可是不大好应付?”
  申靖赶忙说道:“署长会做事,玄隐署刚刚成立,风头一时无二,谁都要让上三分,我们这些下属面上也有光彩。想着以后前程,谁不敬上三分。”
  裴无忌这些个下属显然对裴无忌颇有信心,觉得跟着裴无忌能攒个好前程。
  大家都很有事业心,攒着干劲儿。
  越止那样子的仿佛才是意外。
  申靖:“再者少君虽是严厉,对我们这些下属是真心相待,且都当作自己人。”
  “前几日桑署令家里出了事,令他情思恍惚,做事还出了岔子。署长当然不客气,责骂桑署令做事不上心。桑署令是家里妹妹出了些事,我们也都是知晓的,但确实误了公事。罚也罚了,桑署令便下了保证,说做事时必不能公私不分。”
  “署长却说下属私事也是公事,做事时哪能真把家里的事撇开,没谁真能这般断情绝义,他也最欣赏有情意的人。于是他便出头,替桑署令妹子解了婚约,去了心事。”
  “可见署令虽严厉了些,心里面是有我们这些下属的。”
  申靖吃不准裴无忌对薛凝心思,但在这漂亮小娘子跟前替裴无忌说几句好话也是顺口的事。
  薛凝只说道:“裴署长果真是重情意。”
  这倒是裴无忌一向的行事风格。
  他为沈偃针对自己,又因灵昌给自己下跪。他不喜越止,就明目张胆排挤,又对另一位署令桑浩关怀备至甚至帮忙解决私事。所谓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这些在裴无忌身上展露得淋漓尽致。
  他待你好不好,就看有没有将你视作自己人。
  这样的性子,自然也有吸引人之处,就譬如眼前这些个玄隐署下属,都是被裴无忌拿捏得死死的。
  裴无忌算不得老谋深算,但可能是裴氏一族与生俱来的天赋,总是极会笼络人心。
  薛凝放下了车帘子,心里却叹了口气。
  她也不能说裴无忌这样性子好还是不好,但如今裴无忌任职玄隐署署长,办案断狱,是需要一些持中冷静的。这样的职位应当不偏不倚,最好是以第三方的目光来审断。
  那裴无忌这种性情也自然不合适。
  当然薛凝也管不了这些。
  她想了想,又撩开车帘,对申靖说道:“昨日托你给沈少卿带个口讯,想来已经传了过去?”
  邓珠虽不方便去看郦宽,但薛凝托了情,让沈偃去问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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