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霍明霜那时不免有点儿怀疑,怀疑是刘婠在搞自己。
这刘娘子做出一副高贵的样子,私底下还不知晓是什么人呢。
如今霍明霜也暗暗幸灾乐祸,刘婠如今也没什么好名声。
已至姑母家,霍明霜下了马车,也伸手扶了扶满头沉甸甸的珠翠,暗暗吐槽自己许是确实戴得太多了。
蓦然间,她听着身边婢子叫了一声,不觉抬起头来。
霍明霜又见着去年那个骑客,对方人在马上,白绢蒙面,一如从前。
只不过去年此人只是夜里才现身,如今却是白日。
对方深深呼了一口气,竟取出了一柄弓,又在马鞍箭囊里取了一枚箭。
骑客搭箭上弓,弓似满月,箭若流星。
如此嗖的射出来,咚一下,竟射中了霍明霜手臂。
剧痛传来,霍明霜跌落于地,身躯酥软,耳边是身边婢女惊呼。
霍明霜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那骑客胸口亦轻轻起伏,手指轻轻发抖,一击不中,对方似也甚为激动。
此刻若霍明霜站起来跑,她也还能跑得掉。因为要射中移动活靶并不容易,更何况此刻对方亦是紧张发颤。
然而霍明霜受了惊,吓得一动不能动,脑海里一片空白,牙齿轻轻发颤。她唇瓣轻轻发抖,平素虽伶牙俐齿,此刻却偏生连句全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霍明霜已惊到了极致。
这时节,那骑客已调息完毕,重新取箭搭弓。
这一次,对方手稳了些,咚的一箭,正好射中了霍明霜心口。
霍明霜瞧着那骑客,那骑客肌肤白皙,一双眼睛却是漆黑。
虽白绢覆面,却让霍明霜想起了另外一张面孔。
那时她偎依在沈舟怀中调情,逗得沈舟说了些羞辱刘婠的话。那时她见着刘婠眼里透出了受辱之色!
那双蕴含受辱之色双眼,化作如今骑客双眼。
霍明霜眼前却是越来越模糊。
小院之中,越止又给自己养的鸽子喂了一把食,惹得满院鸽子咕咕啄食。
越止今日心情倒是很好。
他取出一枚小匣子,取出一枚绀瓷冰纹盏。
此盏曾经碎了去,之后再用金线补好,倒另有一番别致。
越止取出块帕细细擦拭,唇角亦忍不住浮起浅浅笑容。
越止快活得甚至哼起小调。
第96章 刘娘子何必这样为难自己
薛凝手指触及间,一缕属于凶手心音顿时涌入她的脑海。
去年这个时候,秋日渐寒,他盯着沈舟,忽而生出了一种十分强烈渴望。
就像枝头果实成熟了,应该用刀割下来,以此为祭物,奉于神明之前,使神明可加以享用。
杀人的冲动宛如蓬勃生长的野草,就如此在他心里滋生,使得他整个人蠢蠢欲动,想着得以摘采。
于是他暗暗磨牙,将后槽牙磨出声。
舌下却生津,连吞了几口口水。
他通身在发抖。
他是变态!
可他自己却并不这么觉得。
这身躯内部滋生而来的杀意,他并不觉得是心性上扭曲,反倒觉得是天人相应,使得自己听到了神明旨意,聆听到神明之音。
那便是为神驱使,以此杀人!
以汝血肉,奉于神前。
薛凝蓦然抽回了手指,一颗心咚咚跳。
她汲取教训,这一次碰触之前,特意喝了几碗补气生热的汤水。
先补之后,再行触碰,薛凝反应也没那么大了。
薛凝飞快用高浓度的酒精擦拭了手指,仔细消毒。
虽不能尽信玄学,但这次结果也确实出乎薛凝意料之外。
前日里,薛凝便撞见有人在暗巷杀人,掐死了一个年轻的女娘尹芳娘。
这是裴无忌正在查的案子,和几年前死的崇俨法师有些关系。
李崇俨生前在京中作祟,哪怕是死了,旁人也不信李崇俨居然当真殒身,流传出许多奇奇怪怪传闻,说李崇俨化作妖狐逃走。
李法师是入了邪道,他虽风度翩翩,却仿佛仍生活在茹毛饮血时代,大胤都已不许擅自杀奴了,李崇俨却还推崇人祭。
而且李崇俨还不大看得上婢仆之流,神明所享必然是尊贵好物,奴仆之流总归低下,也要献祭一些尊贵祭品。
薛凝微微发呆。
那么说,去年秋天死的沈舟乃是一样祭品?
她想着自己撞见那人现身于尹芳娘被杀现场,尹芳娘已死,那人匆匆而逃,反而撞了薛凝一记。
对方是个身量颇高,力气不算小的男子。
案情似有进展,但又仿佛陷入了某种焦灼。
薛凝想着要继续查下去,接下来正规做法是游说裴无忌并案,两桩案子一起查。
但说服裴无忌显得并不那么容易,裴无忌显然并不大乐意旁人掺和这桩案子。
薛凝验完尸,正自思量盘算,便得了消息。
青天白日,京城之中,霍明霜居然遇袭!
霍明霜手臂、胸口各自中了一箭,当时便已神智模糊,待请来大夫时,霍明霜已是气绝身亡。
薛凝也不觉怔住!
房间内,刘婠手执一枚玉梳,细细去梳自己发丝。
她三千青丝早就梳理得整整齐齐,刘婠犹自取梳梳理,水润手指却亦未再发抖。
这时婢子来禀,说薛凝求见,刘婠也点头让人将薛凝请进来。
她散着发丝,婢女也略奇怪,只因刘婠平素是最重仪容的。
但刘婠既这样吩咐,且素来对下管束得严,那婢女亦不敢如何的置喙,如此应了声后,便匆匆退下。
薛凝踏入房中,刘婠已转过身,微微含笑。
暖香融融,刘婠确实生得极美,甚至比平日更美上几分。
她冉冉一笑,艳意甚浓。
婢子奉上饮子,便让刘婠打发退下。
薛凝目光却落在了刘婠的手掌上:“刘娘子之前是蓄着长指甲,如今却都剪了,再贴上了假指甲。”
刘婠比着手掌,欣赏打量着,假指甲染了丹蔻,分外殷红艳丽。
她叹了口气,说道:“确实是如此,我之前才将指甲给剪了。你知晓指甲蓄得长长,做什么都并不方便。如此十指纤纤,才有些十指不沾阳春水意思。可有时候,阿姊也会教我习武,我便会剪了手指甲,如此反反复复,纠结得很。”
薛凝问:“刘娘子可知晓,一个女子扮成男子,怎样才能扮得像?”
刘婠抬眼:“薛娘子这是在向我请教?你精于验尸,自然更熟悉男女身体结构,自不必问我。不过,我倒是懂些。”
“小时候,阿姊也教过我怎样扮男人。哪怕缠了胸,腰和臀还是能看出是女人,若以要缠了腰,再以衣衫修饰。再来,就是女子五官要显纤秀些,可通过修眉掩饰,又或者干脆用块帕子遮住。”
刘婠面颊之上也浮起了淡淡回忆之色,甚至禁不住笑了一下:“那时候,我跟阿姊也扮得似模似样。不过大了些后,这样的小游戏便显得没那么有趣,也不总玩儿了。”
薛凝:“可我觉得人还是小时候快乐一些,单纯一些,长大后,总是会有些忧愁。”
刘婠深以为然:“只因人长大了,想要的也多了,于是不快乐也多了,不似小时候那样简单且快乐。”
薛凝:“去年秋日,你扮成男子,咽不下这口气,刻意骚扰霍明霜。如此一来,使得霍娘子的姑母觉得她并不检点,于是打发霍明霜离开京城。其实那时候,你心里虽然记气,尚不至于杀了霍明霜要罢休。”
那时候刘
婠还不似现在这样的,崩溃。
从沈舟之死开始,刘婠要应付赵少康的勒索,之后大盗淳于安落网,本来沈舟的死是推到淳于安身上的。哪怕她壁虎断尾,人前演戏,暂且脱身后名声也变得很糟糕。她欲杀赵少康之事被扯来出来,薛凝又查出她说的谎不止这一桩——
刘婠心态崩了。
她已负担不起来,承受不了那么多压力。
于是她失了智,发了狠。
刘婠却嗤笑一声,说道:“薛娘子的意思,是霍明霜被人杀了,我便是那个杀人凶手?这指证可是十分了不得,可是有什么证据?”
薛凝:“说到证据,那就太多了。勘察现场,问了路人,顺着马蹄印,便寻到换下的男装和所骑之马。那马烙了印记,能寻到来处。”
“再来,就是发现赵少康案发当日接触过沈舟后,便有玄隐卫士将赵少康给看住。不单单是赵少康,我虽未寻刘娘子问询,却也请托玄隐卫士暗暗把你看住。不过你刻意扮作男装,然后出门。”
“暗里盯着你的玄隐卫士还记得你那时候的男装打扮,与搜出来的那套男装一样。而今日你分明未曾出门,却以女装打扮归家。”
“还有就是,那把杀人的弓要二石之力,刘娘子拉开必然费劲。我问过霍家婢子,说那骑客是赤手拉弓,我想你手掌之上,应也还有弓弦勒痕未消。刘娘子,不若你摊开手掌,看看我所言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