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房间里静了静,刘婠慢慢的合上手掌。
  她一双眸子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瞧不分明。
  薛凝:“如此错疏百出,不似你杀沈家大公子时心思缜密。还有就是,这次是你自己动手。刘娘子,其实你也知晓,这样来一遭,本也瞒不过谁。”
  刘婠红润唇瓣轻轻抖了一下,似要笑一下,但到底还未笑出来。
  薛凝心里不是滋味,她现在跟刘婠说什么呢?说刘婠其实并未杀沈舟,她以为自己杀了人,这样千方百计遮掩,乃至于崩溃似的杀了霍明霜。
  这时候再告诉刘婠,其实沈舟不是死于她谋算之下,是不是有些,残忍?
  刘婠慢慢松开手掌,摊开掌心,露出掌心处的勒痕。
  她说道:“你知晓那个霍娘子,为什么一定要死?”
  刘婠嗓音很轻柔:“去年秋天,她还是沈舟的情人,不过也不是全然因这桩事。是她不知进退,我本已饶了她的。”
  一开始,她也颇为大度。
  是沈舟轻视了她,又管束不住自己,跟个下贱女娘风流。
  没有霍明霜,也会有其他人。
  总有个婊气的小贱人扑上来勾引,以为能拿住男人上位。
  所以她不过是小惩大戒,着男装扮个骑客骚扰,使得霍明霜名声有损,乃至于被赶出京城。
  这已是对霍明霜宽容优待,谁想这小蹄子却那样不知好歹。
  离开京城没几月,霍明霜居然又再回京城。
  霍知州升了官,被调进京,顺便把妹子又领回来。
  沈舟没了性命,也没见霍明霜哭得死去活来。刘婠给沈舟戴了重孝,人前哭得厉害,人后被赵少康勒索。
  可是霍明霜呢?她只是有点子遗憾。
  那高枝到底没攀上,霍明霜又勾搭了别人。
  韩睿老实本分,又痴迷霍明霜美色,被霍明霜摆布得妥妥当当。
  两家说好亲事,韩家要迎娶霍明霜过门。
  霍知州虽嫌妹子任性虚荣,情分也还是有的,给霍明霜添妆,买了珠翠首饰。
  霍明霜也得意洋洋,高兴得很。
  刘婠远远的见过她一次,看着霍明霜脸上神色,是既满足,又开心,笑容似春光般明媚。
  而刘婠却陷入沉重压力里,郁郁不乐,心事重重,甚至也见不着未来有什么明媚处。
  霍明霜面上的欢喜使得刘婠心头刺痛,搅动浓浓恼意!
  凭什么?
  霍明霜将她日子搅得一团乱,自己却美美嫁人?
  霍明霜也未改她那副性子,仍是那般任性无礼,刻薄之极。可偏生这么副性子的女娘,却是这般的沾沾自喜,十分得意,福气十足。
  未见她因性情真得什么报应。
  刘婠一直瞧不上她,认定霍明霜这般性子,注定一世吃亏。
  可偏偏却并没有。
  刘婠指甲尖儿轻轻扣着几面,说道:“如今满京城皆在议论我的事,有人同情,亦有人嘲笑,还有人畏惧。这位霍娘子一定也听到了,她必然是得意得紧,欢喜得紧,必嘲讽于我,说我自讨苦吃,命也不好,当真活该。”
  薛凝:“你听着她那样说你?”
  难道霍明霜当真是祸从口出?
  刘婠:“我虽未听得到,可也想得到这霍娘子会怎样说,也不难猜是不是?”
  薛凝倒不知晓如何接这个话了。
  刘婠这是臆想,但霍明霜那副性情,确实极大可能背后如此嘲讽。
  说不定比刘婠臆测的更难听。
  薛凝:“刘娘子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有些话没亲耳听见,就当没有,何必那么理会旁人说什么?谁人背后没几分议论?”
  刘婠:“可我喜欢,我爱计较这些。如果旁人说我为人妖媚,依仗姿色,摆布男子,我自不会在乎,可能还有一二分得意。可若有人觉得我命苦倒霉,引以为快,我便会很不舒服。”
  “我为什么要大度?人生下来不是为了大度的。说什么放下执念,好好过日子,不要计较太多。”
  “可谁人不计较?哪个女娘会希望负情的情郎人生顺遂,都盼着这个情郎倒霉透顶,越凄惨越好,最好是死了。她们不去计较,是成本太高,也计较不起。于是权衡利弊,所以忍气吞声,美名其曰放下。其实就算不放下,她们又能拿这个男人怎么办?”
  “不过是自欺欺人忍气吞声,吃了亏也罢了,免得将自己折进去,赔得更多。”
  “可我一定要计较!这样我方才能痛快!”
  薛凝不觉轻轻说道:“可是,刘娘子也并未很快乐。”
  刘婠容色僵了僵。
  薛凝:“沈舟死了,你带了重孝,人前哭得那样伤心。我想,也不见得是余情未了,是你替自己惋惜?可惜,你竟做了这样的事。我想,哪怕赵少康未曾勒索,你也未必很开心。”
  刘婠蓦然冷笑:“是,我到底及不上有的人,能真正享受这些事——”
  一个人从小所受教育是遵从规则,哪怕有一日她将一切都否定撕碎,却也不可遏制陷入某种不安纠结。
  刘婠容色怔怔,不知想些什么,她回过神来,面颊亦浮起了一缕厌色:“薛娘子何必假惺惺,这些不是你跟裴少君想要之事?无非是想撕破我的画皮,露出什么真面目。”
  第97章 她想要沈偃后悔
  刘婠显然把薛凝和裴无忌视为一路人。
  那时薛凝道出刘婠欲杀赵少康,刘婠在一旁听着,依刘婠而看,她不觉得薛凝什么也不知晓。
  于是刘婠面上便透出了几分恨色。因为旁人眼里,沈偃需要“拯救”,而自己却是个极不好的女娘。
  就好似她不配!
  因为这样的缘故,她甚至对沈偃生出了几分埋怨。
  而现在,这些旁人却是成功了,证明了自己不配!
  刘婠目光落在了薛凝身上,蓦然生出了几分嫉色。
  少女姿容秀丽,一双眸子黑白分明,虽是孤女,虽被宁川侯府那般针对,却是干干净净。
  那样聪慧,那样温柔,又那样规矩。
  和自己大不一样。
  听闻裴无忌一开始并不喜欢薛凝,却被薛凝打动,似也渐渐待之不同。
  裴氏对这薛娘子也颇为抬举。
  裴无忌想要推崇的,自然是这样女娘,又纯粹,又温柔,又很大度。
  与她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干干净净的。
  刘婠便生出几分厌恶,打心眼里排斥。
  哪怕如今她言语挑衅,薛凝亦只是若有所思,然后解释:“刘娘子,恐怕你误会了。”
  这时一道人影却匆匆而来,行至门前。
  薛凝亦侧头,她看着了沈偃。
  沈偃一向端正,如今看着却有几分凌乱。
  如今刘婠跟沈偃一道,举止亲密,陈氏为挽回女儿名声亦是十分纵容。故沈偃直入刘婠小院,婢女也不好如何阻止,只是面上有几分急色。
  刘婠已经翻过了手掌,掩住了掌心的勒痕,挥挥手,使得那婢女退下去。
  她目光落在了沈偃身上。
  沈偃容貌清俊,如今这张清俊面容之上,眼下却有两片黑青,这几日沈偃亦饱受煎熬。
  刘婠蓦然忍不住想,和自己一道,沈偃确实没半点快活。
  刘婠心底生出点儿怒意,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痛快。
  她迟疑想,其实自己跟沈偃也就那样儿。是了,沈偃对她虽十分宽纵,但是,始终也是两样人。
  裴无忌一副自己配不上沈偃样子令人生气,但抛开旁人相阻,自己和沈偃确实亦无太多情分,不是吗?
  可她手掌却已翻过来,掩住了掌心勒痕。
  刘婠又慢慢的将自己手掌握紧。
  沈偃盯着她,唇瓣动动,也未说话。
  刘婠容色也渐渐柔了,眼里泛起一层淡淡雾气,如云似雾。
  她嗓音里亦透出几分委屈:“阿偃,你虽信了我,可旁人却并不这么觉得,薛娘子就这
  么为难我。”
  刘婠抬起头,唇瓣一开一合:“她大约是见不得你顾着我。”
  刘婠模样儿便透出几分无辜:“听说从前沈家想你跟她说亲,却被裴无忌搅了去。只怕裴少君也会十分的后悔,竟看走了眼,使你错过薛娘子这样好的人。”
  刘婠分析得很仔细:“可能薛娘子也不服气。”
  那言语里便有几分暗示。
  无论是裴无忌还是薛凝,这样认认真真的拯救,她偏要这些护着沈偃的人如鲠在喉。
  她不痛快,便要所有的人不痛快。
  沈偃,不是很喜欢这种拯救落魄美人儿的戏码吗?
  刘婠甚至笑了笑:“薛娘子,你怕是先入为主,对我实在有几分误会。”
  可她却目不转睛的看着沈偃,看着沈偃那张俊秀面颊透出痛苦之色,倒仿佛是某种成就。
  刘婠甚至笑了一下。
  她听着沈偃嗓音微哑:“够了,阿婠,你不要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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