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阴陵侯冷笑:“这几年我也无非沾手些小事,譬如帮她把那越郎君调回京城,在朝廷上早没什么声气,就是高彦得势,也是宫里恩赏。这样的日子,我也过厌了。”
他也不再提鬼神之事了。
裴无忌:“花无白日红,总不能你体弱身衰,心智癫狂,仍由着你身居高位,尸位素餐。本来做个富贵侯爷,也没什么不好。若你安顺,以后你苏家子孙以后入仕,宫里也仍有个情分在。”
阴陵侯轻轻闭眼,说道:“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皇后娘娘真要杀我?”
他不待裴无忌回答,便说道:“皇后莫不是忘了,益州那里的杜鹃花,那儿夜来的猫啼?裴郎君难道不好奇,皇后有何秘密,竟下令使你如此小心处置?”
裴无忌已勒停马,转过身,面颊又浮起阴陵侯熟悉的满不在乎神态。
裴无忌:“我对姑母秘密不感兴趣,我只知晓你为了什么长生不老以人为祭,杀了人,人已疯癫入魔,死了也很是活该。皇后下了秘旨,说若确定你丧心癫狂,当场杀了就是,也不必再审。也免得天下皆知,惹得人议论纷纷,失了最后尊严体面。”
裴无忌对阴陵侯将说的秘密并无兴趣,也无非是那些个事儿。
裴皇后未入宫前,曾嫁过人,是以再嫁之身入的宫。
这寡妇有个说法,说是此女命贵,先头的丈夫压不住,故而需嫁贵人才能压得住。姑母从前旧事,陛下也略知晓些,也并不十分介意。此事没人多提,可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阴陵侯也许知晓得多一些,又或者裴无忌猜错了,阴陵侯想说的是别的秘密。但无论怎样,裴无忌也不欲探之。
他横剑身前,口里说道:“侯爷一世英雄,本有清名,可惜为苟住性命丑态百出,如今我送侯爷一程,也算全了侯爷体面。”
阴陵侯蓦然狂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说道:“裴署长倒是懂得避人,方才若不是顾着沈少卿和那个薛娘子,你当时已下手执行密旨是不是?”
裴无忌也未反驳。
这有些脏事,也不必使那两人看见。
阴陵侯继续道:“替皇后杀人灭口,你怎么也该让下属避一避。”
他满面讥讽。
裴无忌冷冷说道:“避什么?我所用之人,皆为我心腹,和我一条心,何必避之。”
他已抽出剑,剑上血未干。
接着裴无忌驱马向前,将阴陵侯一剑斩之!
裴无忌披风上又撒一蓬鲜血。
这当口他不觉想起了薛凝,薛凝虽未明说,可裴无忌却猜得出来。薛凝不愿意和裴家走得太近,以免查案总要顾忌裴氏利益,不免生出偏颇。
裴无忌不知怎的,心下生出了一缕不快。
不过他很快压下去。
夜还长,杀未尽,他也未擦净剑身上血。
首恶虽除,阴陵侯府也已控住,不过那些个崇俨法师余孽在京中有好几处据点,今夜皆要一鼓作气,将之清剿。
傍晚已歇了雨,夜里又升起了月亮。
一夜征伐,天明却已鸣金收兵,大局已定。
京城安宁是朝廷脸面,自是要速战速决,以雷霆之势清除京中妖祟。
若当真闹腾太久,朝廷颜面何存,尊严何在?
薛凝隔日起了个大早,法华寺外杏花浇了雨水犹自娇艳,今日却出了太阳。
薛凝走至街上,因昨夜闹腾,街上行人不多,行色也是匆匆。虽如此,秩序倒是井然,人身安全也没问题。巡逻兵士亦不
会再令行者回避。
想来过上几日,便会恢复如初。
玄隐署这般快刀斩乱麻,也算不错。
虽如此,昨夜凶事亦仍有昭示。薛凝也见有坊丁帮衬清理街道,泼水冲洗街面上血污,冲刷污水冲入京中所修排水暗渠之中。
薛凝心思起伏,她停住时,跳下马儿,已至越止居所。
她拍了门,越止总是在家,很少见到这个越郎君真出门做事。
裴无忌显然并不介意白给越止工钱,实属双向奔赴了。
越止气色很好,没有丝毫班味,人看着十分精神。昨夜京城那般闹腾,受惊之人不少,但这其中自然绝不会包括越止。
薛凝心里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越止微微一笑:“昨日发生些事,薛娘子可有被吓着?”
薛凝摇摇头,然后说道:“虽未吓到,不过确实有点亢奋,昨夜只睡了两个时辰。”
昨日毕竟发生太多事,薛凝亦很难睡得着。
越止仔细的打量薛凝,眼前这位小娘子精神还好,就是眼下有淡淡青色。
他忍不住有些怜惜:“何必这样累着自己呢?薛娘子,事总是做不完,你总为旁人的事劳心,我给你煮些茶提提神。”
薛凝点点头,又让越止煮茶时不要放姜。
她昨天熬了夜,觉得有点儿燥,不想茶汤里加姜。
越止也是应了。
看着越止煮茶时样子,薛凝微微有些恍惚。
其实越郎君接触多了,也不似薛凝最初印象里那么难相处。
当初魏楼说错一句话,越止便十分针对,闹得十分厉害。薛凝以为越止是很容易生气性子,亦生恐说错一句话。
不过接触多了,越止却跟薛凝最初以为的不同,至少越止给薛凝感觉竟颇为,温和?
越止也不讲究,熟悉了什么话都可以聊一聊。
甚至有时候,越止还会透出点儿体贴。
薛凝心想,也许因为这样,她对越止有一点儿错误的想法。
她心里轻轻呼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之前你不是说过,跟刘婠并不熟。”
越止嗯了一声,抬起头,似笑非笑。
薛凝继续说道:“刘婠扮作男装,出去杀了霍明霜。之后我仔细问过,看着刘婠的玄隐卫士说刘婠杀霍明霜前,还曾扮男装出去过一次。之前他们没留意到那男子是刘婠,之后却记得起来。”
“再一查,刘娘子男装打扮时,曾与一人出入东市。”
越止和声:“那次刘娘子是来寻我。”
他笑了一下:“是了,刘娘子扮男装,丝帕蒙面,自然惹人留意。她那打扮,真惹人留意。”
第106章 清清白白越郎君
沸汤烧开,这样咕咕响。
越止说得轻轻巧巧,也未掩饰,倒似有一种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坦诚。
不过薛凝也知晓,越止无论做任何事都是理直气壮的。越止如若做了别的什么事,那自然都是别人的错,越止自己是一点儿错都没有。
薛凝扯了这个头,越止利落承认了,反倒让薛凝应付不及。
她心里这样琢磨,想着接下来如何起这个话头。
越止反倒是十分体贴:“薛娘子如若有什么想问,无妨和我说一说。”
越止态度很和气。
他还开开玩笑:“你整日里都是正经事,自然不能是生我的气,气我和个漂亮女娘一道出去走一走。”
那自然是玩笑话。
薛凝想了想,便斟酌说道:“刘娘子一开始显然并不知晓阴陵侯的那些事。她甚至不知晓赵少康并未杀人,只不过捡了巧,偷领了功劳加以要挟。刘娘子若知晓,也不必这样折腾了。”
刘婠一开始折腾就是为了自保,所以割伤自己,人前演了那么一出戏。
要知晓真相,刘婠肯定不必如此麻烦。
“后来她知晓真相,肯定气得狠,她那样精明,岂料上了赵少康的当。她也知晓了阴陵侯秘密,只要透个消息,阴陵侯必然会杀人灭口,饶不了赵少康。这样借刀杀人之法,倒也很巧妙。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法子,还是谁为她出谋划策,这样出谋划策代价又是什么?”
“她又为什么剪了手指甲,拿起弓,这样青天白日的杀了霍娘子?那样明目张胆,露出数不清破绽,哪怕没有我,也很容易查她身上。”
是不是杀霍明霜是交易的一部分?
有一个聪明人跟刘婠说如何能让赵少康死,也许他让刘婠替他做一件事,比如杀一个让他十分不爽的霍娘子。
因为霍明霜为人刁蛮,人前无礼,得罪了眼前这位越郎君?
因为去年冬日,好好的将越止那精巧瓷器打个粉碎。
薛凝清眸流辉,望向了越止。
越止认真的听着,显得对薛凝说的话很上心,他很体恤:“你觉得我脾气大,去年的事情还记恨到今年。因为霍明霜为人刁蛮,人前无礼,得罪了于我。因为去年冬日,好好的将我那绀瓷冰纹盏打碎。你觉得这件事对于我,也不是单单打一个耳光就能了结。”
越止合掌比在唇前,吐了口气,显得很善解人意:“所谓人性本恶,我又素来不好欺负。所以你这样想,倒也理所应当,不足为怪。”
“我猜你想,我对刘娘子这样说,说你既然恨赵少康,我说个法子让他死。只要你杀了霍明霜,我必让你出了这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