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越止:“薛娘子怎么了,为何这样不高兴?”
他想了想,认真脸:“因为方才我说你不够漂亮?你定要听得仔细些,我只是说你不够,不是说你不漂亮。一个人内在性情比外在样貌重要得多,我虽没裴少君生得好看,可总归比他性情好,是不是?”
越止搁这儿絮絮叨叨。
薛凝本来打定主意不说话,越止这么说,她也憋不住:“我是说,如今天下难得太平,只是边郡有些小战事,难得日子安宁,也当珍惜一番。”
越止忍不住噗嗤笑了一下,他说道:“阿凝,我没想过你会说这样无趣的话。”
这样光伟正,很官方。
薛凝可不觉得这样的话很无趣,她现在是砧板上肉,故干脆也不说什么了。
她不说话,越止这个话痨却继续说:“如今朝廷选官是察举制,想要做官,也是各显神通。这既要养名声,又要走关系,来来去去,不知晓要费多少心。可哪怕费劲心思,真正做官的还不都是些世族子弟。又有几个寒门子弟?哪怕做了官,升得也有限。”
“但你要来到边郡藩镇,在长孙郡守麾下,你便会发觉他幕僚与下属里有许多寒门子弟。所以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公道,本也难说得紧。”
越止侃侃而谈,薛凝听得也有些狐疑。越止素来懒散,讨论什么阶级、正义,关怀世界法则是否公正什么的,这样子苦大仇深,这些言语颇不似他为人。
但长孙安显然颇喜爱听这些话,越止这些话很得长孙安的心。
薛凝想了想:“可惜后来裴无忌来到了北地郡,官虽不大,却十分张扬,而且也笼络了许多人心。”
人性如此,说是厌恶阶级有别,平时里怕没少唾骂这些出身世家的贵族子弟尸位素餐。可裴无忌这样的世家公子若肯给一丝丝机会,使得这些寒门子有机会攀上裴家这棵大树,这一个个跪得比谁都快,马屁拍得比谁都响。
裴无忌若肯,礼贤下士起来也像那么回事,这是掘了长孙安的根基。
按说长孙安自己也是走的这条路,他出身不算高,从前巴结赵家,赵皇后失势后连累赵氏凉凉,长孙安立马改弦易辙拍裴氏马屁。
他本也应该体恤手下人对裴无忌的巴结,自己淋过雨,等上了岸却要撕别人的伞。
反正长孙安是很看不过裴无忌。
薛凝脑内灵光一闪,容家之事也不免浮起端倪。
她说道:“所以去年春日,长孙郡守已经准备要了裴少君的命,就是,容家那件事?”
第134章 t他品鉴着受害者痛苦
长孙安
哦了一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不过他倒是扫了薛凝一眼,心忖这薛娘子倒确实颇为伶俐。这生死关头,还十分沉静,难怪得裴后看中。
然后他心里禁不住沉了沉。裴后手段十分了得,这些年也很笼了些人。
长孙安容色微凉。
薛凝:“裴无忌是裴家少君,这一代的长房长子,身份尊贵,又得裴后看重。你虽不满,却不好明着杀他。若暗暗差遣刺客,裴家必然要查到底,非要寻个幕后主使出来。恰好那时候容娘子死了,容家久居北地郡,被你拢住也不稀奇。”
“于是容兰的次兄容睿身怀利器,竟寻隙去杀裴无忌。北地之人有为了血亲同态复仇老传统,譬如子报父仇,当街杀人。官府也未必会管,有时更会嘉其义烈。”
“容睿本就是奔着杀人去的,按说裴家人因情杀了人家姑娘,应当心虚气短,亏心容忍几分。没想到裴少君也不在乎这些,他将容睿当场杀了。”
“当然因为这样缘故,裴无忌名声亦是有损,我从前在京城也略有耳闻,不过他好似并不如何在意就是。”
长孙安冷笑:“在意?他为什么要在意?不过杀个地方豪强子弟,裴家少君本不必在乎。不过倒是我想差了了,二公子贪恋美色会跟容家女子混迹一道。可裴无忌这个大公子,却素来瞧不上这么个寒酸门户,又岂会有什么容忍?”
“确实是我想得差了。”
但那时长孙安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薛凝倒不这样想,裴无忌显然不喜裴家,但也不算讨厌容兰。若裴无忌心厌容兰,以裴无忌性情早折腾拆散,不至于由着裴玄应跟容娘子好了那么些日子。
不过裴无忌虽容得容兰,却不愿意结交容家之人。
郡守府,长孙昭见着薛凝时,面上也禁不住透出几分喜色,对着薛凝上下打量。
长孙昭的眼神令人不安,不过薛凝却并未因此失态,而是说道:“长孙公子,如今看来,先是薇娘,再来就是景娘子,长孙郡守就是为了你将之一一灭口?”
长孙昭也不似上次那般温文尔雅,淡淡说道:“是又如何?”
越止叹了口气:“薛娘子果然尽责,这时候了也要问案子。”
那嗓音听着也透出些不满,大约觉得薛凝这样折腾,恐会激怒长孙安。
长孙昭目光细细在薛凝面颊之上打量,他不是很满意。
他听着薛凝继续说道:“公子素有贤名,身份也尊贵,何必如此无聊呢?”
长孙安:“昭儿你身子不大好,先行退去歇息。”
长孙昭不以为意:“阿父,容我跟薛娘子多说两句。”
长孙安眉头一皱,似有几分不满,大约是宠惯了长孙昭缘故,也没说什么。
长孙昭面颊发白,可眉宇之间却染上了几分异色,似隐隐透出兴奋,他缓缓说道:“薛娘子不是随我去过景家?见着我对阿婉心心念念,她家里人那样一副样子。薛娘子你心思细,也会观察,难道不觉得很有意思?”
“其实景家也不是没有儿子,死了个女儿,又有什么大不了。哪怕再美貌听话呢?伤心一阵子也就是了,不会总那么惦念。可我常常去探望,于是他们想忘便忘不了,怎么也放不下。家里人恨女儿死得早,否则便能攀上郡守府亲事,景家二姑娘觉得若无其姊相争,我便会喜欢她。”
“于是他们心里就说不尽遗憾、后悔,再来便是悲痛欲绝,觉得景婉实是死得太可惜了。我每每去瞧,都觉得有意思得不得了。”
他忍不住笑出声,双颊浮起两片病态妖红,说道:“我有个不大好的毛病,就是十分喜欢见着别人痛苦时样子。这样见着时,我不知怎的,心里便十分欢喜。大约是我天生被辜负,命运待我何其不公,所以我便有这样毛病。”
说到此处,长孙昭忽意识到自己为何瞧薛凝不顺眼了。
这位薛娘子已然是阶下囚,落自己手里,本也应当惊惶恐惧。他喜欢瞧着别人痛苦、害怕,惊惧样子。
而薛凝偏偏不能满足他。
裴无忌便是爱她这等倔强冷静样子?
然而阿父已将这个女娘压入郡守府了,那么便由不得薛凝。自小到大,阿父都会对他十分依顺。
薛凝不怕,长孙昭偏要使得她怕:“薇娘不过是我府上一个琵琶姬,我本来并不十分喜欢她。可她却喜爱一个马奴,暗暗私奔也罢了,还求我赏个恩典,容她赎身。纵我并不抬举她,她也该将心思放我身上。”
“她挑的男人有什么好?脾气不好,跟了也挨苦。我不过招来那个马奴,只和他说薇娘有意奉我,令其不要纠缠。那马奴一生气,便拿出刀,将情人的脸划个稀巴烂,你说有趣不有趣?”
当长孙昭这样说时,他瞧见薛凝眼眶微微发红,看着薛凝被自己吓着了,亦心尖儿滋生出一缕欣喜。
越止却不觉得薛凝是怕,他所认识的薛娘子多半是怒了。
越止叹了口气,轻轻说道:“公子何必这样?其实你若想处置她,一句话的事。北地离京城又远,怎么也管不着你。”
可长孙昭却偏偏令情人伤了薇娘。
主人责罚会令人痛苦和害怕,情郎的伤害更添了感情上痛苦。
长孙昭将婢仆之流的性命视若蝼蚁也罢了,还存着戏弄与折磨心思。
就好似猫儿抓住鼠,不会立刻吞咽入腹,非将猎物折磨得精疲力竭。
小孩子在花园里发现一窝蚂蚁,原本各自生存两不相干,却偏要去浇壶热水,然后看得津津有味哈哈大笑。
长孙昭:“可我偏偏喜欢这样!”
他说得那样理直气壮,面上也泛起了恶毒的光彩。
长孙安在一旁没有说话,他杀人无算,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但长孙昭这个类人生物这样侃侃而谈,展露自己扭曲恶毒时,长孙安眼底也流转一缕不易察觉的厌恶之色。
这样的变态当然是长孙安一手养出来的。
长孙安从未打算教,亦未打算将之养多好。这要是将长孙昭养得英明神武,极有主见,岂不是给自己添麻烦?
长孙昭养得废,离不得长孙安替他撑腰。
不过长孙安也没想到长孙昭会养成这样子,哪怕是自私狠毒些,但这癖好确实也古怪。长孙安是个利益为重性子,心头也掠过一缕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