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闻叙忍俊不禁:“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怎么不好意思。”喻鑫理不直气也壮,“如果大家都会撒谎,我说几句谎话怎么了。”
  虽然能说出她这般谎话的,也是世间少有。
  “那也是,起码你还有自知之明。”
  喻鑫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在揶揄她。
  但是无所谓了,室内的温度宜人,冰凉的饮料很好喝,玩累了懒洋洋趴在角落的milo很可爱,她的包容心也由此放到无限大。
  两人没再多争论什么,隔着一臂距离,靠在沙发上看春晚。
  犹记得放假前,喻鑫还和翟疏雨畅想过,今年的春晚会有什么节目。
  结果对方很是惊讶:“你居然看春晚?”
  喻鑫也很惊讶:“你不看吗?”
  一番对话后她才知道,不看春晚好像成了一种潮流。
  喻鑫只好承认自己就是个土包子,她的除夕一直和春晚强相关。小时候家里还没有电视时,她会趴在窗户边,眺望对楼窗户上的电视投影,看无声春晚。再后来家里终于有了台二手电视,每年除夕,一家三口都会挤在小沙发上看春晚。
  她常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那时候县里还没有禁鞭,零点时分,她会在爸爸或者妈妈的腿上被吵醒,迷迷瞪瞪地听着主持人说出“新年快乐”。
  春节的鞭炮声很多年没响了。
  她依然没能撑到零点,在口音有些难懂的相声节目中逐渐昏睡过去。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又小又破,却很是温馨的家,她在妈妈腿上睡得好香,时间太晚了,妈妈将她打横抱起,送她回卧室。
  她哼唧着,眼睛困到睁不开,凭直觉将妈妈抱紧了些,妈妈身上的味道总是令人安定——
  咦?妈妈,你刚刚吃橘子了吗?
  她太困了,困到都没法问出口。妈妈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床上,温柔地掖好被子,连遮脸的碎发都悉心拨开。
  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香,她的小床好像比以往舒服得多。她陷在温暖又柔软的被褥里,在妈妈即将离开前,情不自禁说了一句“别走”。
  她能感受到妈妈顿了一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将被她弄乱的被角重新掖好,转身离开了。
  这几
  个月来,喻鑫少有地睡了一个好觉。
  她自被中坐起时,盯着完全陌生的环境懵了半分钟。
  这应该是闻叙家的客卧,昨晚的记忆太模糊了,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屋睡觉的。
  掀开被子,她盯着自己的外裤又懵了一阵。
  怎么会困成这样,连外裤都忘了脱便倒头就睡,可别把人家的床弄脏了。
  一下床,喻鑫反复拍了拍床单,又检查了一番。
  确定没有给人弄脏后,她将闻母的红包压在枕头下,走出了客卧。
  别墅的采光很好,不像姑姑家好像永远处于下午四点。从二楼看去,远远就能望见客厅挑高的穹顶下,闻叙正陪着精力充沛的milo玩追击游戏。
  闻父则坐在单人沙发上看报纸,身着家居服的他比之前少了些严肃。不远处,闻母举着手机,努力帮疯跑的一人一狗捕捉下一帧。
  喻鑫甚至不敢站着,只敢蹲下身来,双手扒着二楼的竖条围栏,从缝隙中近乎着迷地窥探着这番幸福景象。
  因为嫉妒,她竟然有点儿开始讨厌闻叙。
  你已经这么幸福了,怎么还可以不开心。
  哪怕她知道,这根本不是闻叙的错。
  在别人家迟起已经很不合适了,喻鑫没敢久留,理了理情绪,下楼朝客厅走去。
  闻叙第一个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向楼梯。全速奔跑的milo没反应过来,一头撞上他的腿,怼得他一个踉跄。
  一番动静,很快也把另两位的目光吸引至楼梯。
  喻鑫硬着头皮来到客厅,说了句“叔叔阿姨春节好”。
  闻父阖上报纸,冲着她微笑一点头:“昨晚我喝了酒睡得早,没见上面,春节好。”
  闻母则把她向餐厅迎:“我们是北方人嘛,初一早上习惯吃饺子,不知道你爱不爱吃。不喜欢的话,也有汤圆,或者煲点粥……”
  “没关系阿姨。”喻鑫忙道,“我喜欢吃饺子。”
  喻鑫一个人坐在餐厅吃饺子,一只刚下肚,听见“哒哒哒”的脚步声,是milo小跑着过来了。
  当然,后面还跟着闻叙。
  闻叙从冰箱拿了罐饮料,随手拉开她斜对面的椅子坐下,“咔哒”扯开拉环,喝了一口:“好吃么?”
  喻鑫点头:“好吃。”
  这话倒不是客气,大概是北方人的特长,她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饺子。
  “等一下。”闻叙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指挥起来,“你给它转个面,我看看,哦,行了,你吃吧。”
  喻鑫不明所以,盯着自己刚夹的饺子看了半天:“怎么了?”
  “你先吃,吃完告诉你。”
  “……”
  想着反正也不会毒死她,喻鑫当真三两口吃完了,味道和上一个一样美味。
  “吃完了。”
  闻叙刚刚还“指点江山”的手指,这会儿无意识拨动着罐上的拉环,笑了下:“那个是我包的。”
  喻鑫一脸疑惑:“这是怎么认出来的?”
  “你把它和我妈包的对比一下,就能看出来我包的有多丑了。”
  她拨了拨剩下的饺子,在几个标致得就像工艺品的饺子中,果然藏了两个“歪瓜裂枣”。
  闻叙:“你放心,馅都是我爸统一调的,手我也认真洗了两遍。”
  喻鑫故意挑了一个“丑饺子”,垂眼认真咀嚼着。
  她的脑海中,此刻全是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包饺子的样子。
  莫名的,饺子吃起来有点儿苦涩,都怪闻叙,一定是他在里面放了什么坏东西。
  吃完早餐,两人回到了客厅。
  多亏milo的存在,让喻鑫不至于尴尬。闻父途中接了个电话,便去书房工作了。闻母忙着打点室内的几瓶鲜花,偶尔和他们聊上两句。
  问到自己时,喻鑫抬头乖乖应答,没问到时,她便低头和milo玩。到最后milo好像有点儿烦她了,想自己去玩玩具,还没溜出两步,生生被她抱着拽了回来。
  milo这会儿脸也不笑了,尾巴也不摇了,无奈地在她脚边一躺,任由她呼噜毛。
  眼看闻母打理完最后一瓶花,时机正好,喻鑫站起身来:“阿姨,昨晚打扰你们了,谢谢你们让我留宿一晚,我先回去了。”
  “不用谢。”闻母道,“那我让他爸送你。”
  喻鑫忙摆手:“不用不用。”
  “没事儿啊,也不远。”
  “我……”喻鑫纠结了一下,“我打算回老家。”
  “老家?”闻母顿了顿,“哦,你是擎县的对吧?”
  那条视频流传那么广,想必他们一家都看到了。
  喻鑫点点头:“嗯。”
  “那你怎么回去呢?”
  “我坐大巴回去。”
  “我们送你去汽车站吧。”闻母说着起身,“刚好我们要去商场买点东西,顺路。”
  汽车站的位置很偏,周围哪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商场。
  但她到底没拗过闻母的坚持,坐上了车。
  上次闻父去警局接他们的时候,开的也是这辆车。前面挂的中国结,显然是为了春节新布置的。
  和上次一样,闻父开车,闻母坐在副驾。她扒着手指,数着初几有哪个亲戚要来,初几又要去哪个亲戚家,带什么礼。
  对于人情往来这方面,母亲向来很擅长。每年过年,也是她安排好一切。
  从前喻鑫总觉得跟在后面跑来跑去好麻烦,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种麻烦也成了一种奢望。
  一路来到汽车站,闻叙帮她拿下行李,还有后备箱的一盒糕点。
  他按住她想要归还的手:“不行,过年不能空手走。”
  “可我是空着手去的……”
  “行了,外面冷,快进去吧,别误车了。”
  闻叙不由分说给她转了个面,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推着她往前走。
  大年初一的汽车站人流比她想象中多些,大家都是大包小包,拖家带口,耳畔不时传来声声祝福。
  没带橘子,喻鑫忍着头晕和恶心坐了一路。直到下了车,冷风一吹,她终于再也忍不住,跑到垃圾桶旁,把早上刚吃的饺子全吐了出来。
  那些温馨的、幸福的结晶,此刻成了垃圾堆上的一滩污秽。
  喻鑫在卫生间漱了漱口,拖着行李箱上了路。
  小县城地方很小,除了墓园那种靠近乡下的,城里基本去哪儿都能步行。
  半小时后,她站在了那个熟悉的门口。
  上次回来扫墓时,因为不愿面对,喻鑫特地没有回家。
  而这次,无处可去的她只能来到这里。
  门把手上落了层薄灰,去年的旧对联还没有撕,和对门鲜红的新对联对比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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