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赵元嘉余怒未消,又觉得占了上风,有些得意,板着脸,冷笑了一声,道:“不去。”
至少要等傅棠梨亲自过来请他。
其实太子妃只是打发方司则过来说一声,太子妃自己回去了,是方司则自作主张,加了一句“太子是否同往”,如今听到太子这般回复,方司则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喏”了一声,回去复命了。
赵元嘉又在那里等了半晌,却不见傅棠梨过来,再一问,太子妃早就出宫去了,顺便把东宫詹事陈虔都带走了,只有太子,可去可不去,太子妃并不十分在意。赵元嘉气得早膳都不用了。
……
太子妃回门,傅家早已经涤扫尘埃,摆上香案,全家上下皆至大门外迎接。
傅方绪站在最前面,后头跟着家中老小,当东宫的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他下了台阶,到车前恭敬地俯身:“臣恭迎太子、太子妃。”
陈虔抬手示意,
东宫卫兵立即分开,持斧钺守护两侧,从府门一直列到街口,拦住了闲杂路人,宫人们捧着纨扇、水瓶、香炉等物趋步前引,方司则掀起车帘,内侍放下踏脚的檀木凳,在车前地面铺上锦缎垫毯,黛螺和胭脂扶着傅棠梨下了车。
傅棠梨虚虚一扶:“祖父不需多礼。”
傅方绪直起身,迅速扫视了一下,心里一咯噔,试探着问道:“太子殿下可是要迟一步?无妨,老臣在这里等候殿下便是。”
傅棠梨自顾自进门,头也不回,轻描淡写地道:“哦,太子今日另有要务在身,无暇陪我同来,祖父不用等了。”
此言一出,傅家众人皆是一惊,这明摆着太子对太子妃不满,一点脸面都不给太子妃留,甫一成亲,就这般情形,看来十分不妙。
不多时,至正厅,待坐定,茶才上,陈虔和傅方绪还在相互问候寒暄中,傅之贺已经迫不及待地出声了。
“雀娘在东宫如何?与太子殿下处得如何?听闻那厢林氏女入东宫后,太子还亲自去了一趟林府,怎么到了你这里,太子却无暇起来。”
他还是心疼女儿的,不由长吁短叹起来:“这、这,怎么这样呢?我可怜的雀娘。”
陈虔和方司则的面色都有些不对。新郎婿大婚之夜被关在门外的,整个长安城估计找不出一两个,太子就独占了一个份额,至于昨日,太子妃更是当面叫太子“滚”,这么看起来,谁更可怜,其实也不太好说,但是这些话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他们两个只好对视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对于父亲的这番关怀,傅棠梨并不想回应,她端起茶盏,小啜了一口,只作充耳不闻。
杨氏在旁,面上笑着,言语却另有所指:“无妨,雀娘性子就是硬了些,开始难免碰碰磕磕,日后可要收敛了,毕竟嫁入皇家,不能像在自己家里那般娇惯。”
傅方绪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倒是大伯母严氏过来,还是亲亲热热的,替傅棠梨说了两句:“你们这些个人哪,礼法都不通晓,太子娶妻,是不需陪伴新妇回门的,天家的威严,你们受不起,快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叫人听了笑话。”
傅芍药终于抓住机会,撇了撇嘴,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笑话谁呢,可说不准,不过二姐姐放心,今儿这般情形,我们不说,外人也不知道,你是风风光光的太子妃,旁人羡慕不来的福气。”
傅方绪立即出声喝止:“燕娘!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位置。”
傅棠梨看着傅芍药,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在嘲讽我?”
傅芍药看了看傅方绪的脸色,回过神来,心里有些后悔,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她勉强笑了一下:“怎么会呢,二姐姐误会了,我只是想宽慰你两句,或许言语不周,你别往心上去。”
方才杨氏阴阳怪气的,毕竟那个是名分上的母亲,傅棠梨不便发落,这会儿逮住傅芍药了,正中下怀,她直接对陈虔发问:“陈大人,有人对我无礼,该如何?”
虽则太子与太子妃不睦,但那是东宫家事,至于出门在外,太子妃的颜面就是东宫的颜面,自然不容有失。陈虔素来是个灵活的,不需太子妃再多说,他已经心领神会,当下唤了东宫侍卫进来,指着傅芍药道:“此女在太子妃前出言无状,藐视天家威严,当处杖责之刑。”
傅芍药万万料想不到事态急转直下,竟至于此,她一下呆滞住了,一脸茫然。
傅之贺和杨氏齐齐失色:“雀娘!不可!”
“且慢。”傅方绪自然不能由着傅棠梨胡闹下去,他站起来,朝陈虔拱手:“陈大人,今日太子妃回门,乃是喜庆之事,若是因这孽障混闹起来,反而不美,可否看老夫薄面,饶了她这一遭?”
陈虔客气回礼:“老大人,这可不是下官的意思,实在是礼法如此,不得不罚。”
他看着傅方绪,一面说,一面朝傅棠梨的方向努嘴,很明显,不是他的意思,那是太子妃的意思。
傅棠梨慢条斯理地在喝茶。东宫侍卫在旁虎视眈眈,只待太子妃一声令下。
傅芍药此际才知道怕了,两股战战,倒退了好几步,面露惊惧之色:“二姐姐,我、我……”
傅方绪叹了一口气,对傅芍药怒喝道:“孽障,给我跪下。”
杨氏心疼,想要开口求情:“老太爷……”
才说了这么几个字,被傅之贺一把拖住了,捂住了她的嘴,傅之贺好歹还看得懂局势。傅家众人此时纷纷站了起来,垂手而立,不敢出声。
傅芍药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上。
傅棠梨慢慢环顾左右,最后把目光落在傅芍药身上:“你不服气?”
傅芍药不敢再说话了,委委屈屈地摇了摇头。
傅棠梨放下了茶盏,仪态端庄,心平气和地道:“你说得对,这就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气,太子与我如何,那另当别论,在你面前,我还是太子妃,你敢嘲讽我?你是谁?你也配?”
这话,是说给傅芍药听的,也是说给傅家众人听的。
傅芍药羞愤欲绝,浑身发抖,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这一幕闹剧看得傅方绪脸色有些发青,一口气堵在心口,对这两个孙女,分不出哪个更可恼一些,他用力地咳了一下,沉声道:“雀娘,你随祖父过来,祖父有话要对你说。”
傅家众人见到老爷子这幅模样,知道他气得不轻,皆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傅棠梨却神态自若,略一颔首,起身随傅方绪去了书房,胭脂、黛螺及方司则随上,守在书房门外等候。
傅方绪进了书房,如往日一般,依旧坐到上首,他目光阴沉,看着傅棠梨:“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太子怎不与你同来?枉费祖父如此看重你,你竟这般没出息,真叫祖父失望。”
傅棠梨将双手笼在袖中,施施然的,寻了张座椅,自己坐了下来,淡淡地道:“祖父,以我的身份,如今您这样和我说话,您觉得合宜吗?”
傅方绪没有想到傅棠梨在他面前依旧如此傲慢,他为之一窒,瞳孔骤然收缩:“雀娘!”
傅棠梨说起话来轻声细气的,大抵还算温恭,似乎和原先一般,又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莫非祖父觉得我不得太子宠爱,就可以由得旁人轻慢了不成?我想不至于,祖父和燕娘肯定是不同的,不是那般目光短浅之人,怎么就看不得长远?”
傅方绪坐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过了良久,叹了一声:“祖父老了,管不住你们小辈了,雀娘不思祖父对你的爱护之情,反而与祖父斤斤计较起来,让祖父伤心啊。”
傅棠梨莞尔一笑:“祖父怎么说呢,我终归是您的孙女,自然是敬重您的,如今我和太子
正在角力,很需要祖父您为我撑腰,祖父若不疼我,我该难办了。”
傅方绪目光一动,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一些,流露出急切之意,但他脸上还是保持着长辈的庄重之色:“那是你的不对了,新婚燕尔,不好好侍奉夫婿,却相互角力起来,像什么话?究竟有何隐情,你与祖父好好说说。”
“也无甚大事。”傅棠梨轻描淡写地道,“我想要趁着刚刚成亲的劲头,把那林承徽压下,让她再无翻身之能,只是太子舍不得,为了这事在和我怄气。”
傅方绪摇头:“是你心急了。”
傅棠梨慢悠悠地道:“祖父这就不懂了,天下的男子都是一般心性,越是不好拿捏的,他越是心痒,我若初始就对太子曲意温存,只能叫他看轻我,如今把架子高高端起,他才能把我端在心头上,我这谋的可是长久之策。”
傅方绪这一生营营汲汲,从未关注过男女之情,对这“天下男子都是一般心性”之语实在不好评说,只好姑且信了傅棠梨的话,只因为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如今傅棠梨与傅氏满门都在一条船上,只能同进同退,她主见大,他心里半是欣慰,半是戒备,当下也不去说破,只好笑了笑:“到底是你淘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