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方才赵元嘉领人拖住了那群煞神,她好不容易趁着空隙,侥幸逃到这里来,她知道,如今只有太子妃才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岂能轻易放弃。
她匍匐着上前两步,涕泪交加,把头磕得“咚咚”作响:“太子妃,救命,救救妾身,妾身往日对您一向恭敬侍奉,求您怜惜妾身,怜惜妾身腹中的孩儿,救妾身一命。”
这个林承徽乖巧得很,平日躲在自己的院中,从不出来讨嫌,偶尔一两次和傅棠梨碰面,也是哆哆嗦嗦、诚惶诚恐,活似见了鬼一般,弄得傅棠梨都疑心自己往日是不是苛待她了。现如今,她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伏在那里,一只手紧紧地捧着隆起的腹部苦苦哀求,傅棠梨终究有些不忍,稍稍犹豫了一下。
就是这一犹豫,误了机会。
只听得“噗嗤”声响,一排锋利的长刀从外面插了进来,刺破了牛皮帐篷,齐齐一划、一挑,“嘭”的一下,帐篷断开半截,散在了地上,内中情状完全暴露出来,胆小的宫人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
外面一片火亮。
披着玄铁铠甲的士兵如同黑色的、不祥的潮水,将此处团团围住,无数火把将此处照亮如同白昼,兵刃的寒光夹杂着血色,煞气凛冽,迫人眉睫。
阵前领头的一员武将身量魁梧如熊,满面凶煞之气,手按在刀柄上,目光不善,盯着帐中众人。
前排一列卫兵,手持长刀,尚未还鞘,直指前方。
而那一边,赵元嘉领着百十余东宫率卫,急急冲了过来,厉声叫喊:“尔等身受皇恩浩荡,不思尽忠,反而行此大逆不道之举,难不成,尔等也要和那李贼一般造反吗?”
领头一员武将面无表情,完全没有把赵元嘉放在眼中,只对手下直接吩咐道:“杀了林氏余孽。”
卫兵应诺,当下就要上前。
林婉卿吓得魂飞魄散,一声惊叫,抱住了傅棠梨的大腿,如同狗皮膏药一般紧紧地黏住:“不、我不想死,太子妃救我、救我啊!”
一个卫兵挥刀指向傅棠梨,毫不客气地喝斥道:“闪开!”
又有卫兵大剌剌地朝着傅棠梨伸出手去。
方司则是个忠心的,见此情形,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阻拦:“此乃太子妃也,尔等安敢无礼。”
那卫兵刀鞘一挥,直接将方司则打得倒退三步,跌在了地上。
左右宫人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听得玄甲军卫兵们的耳朵都快聋了,这些粗鲁汉子当即举起了刀,恐吓道:“闭嘴,再叫,一块儿剁了!”
乱军之中,哪管你皇族贵胄、豪门望族,皆如草芥,万般由不得人。
傅棠梨惊怒:“住手!”
而这时,赵元嘉恰恰赶到近前,见状气得脸色发黑,率领东宫率卫拔出剑来:“尔等安敢以下犯上!孤要和尔等拼了!”
那领头的武将从上峰处得到的命令是,诛杀林氏满门,手段务必酷烈,以震慑诸方,他眼见当下场面混乱,这许多闲杂人等阻扰他办事,心中极为不耐,索性一挥手,做了个手势。
只听得“碰”的一声巨响,玄甲军前排战士擎出长形重盾,整齐划一地并在一起,组成了一堵铁墙,接着又是“刷”的一声,弓挽起,箭上弦,指向东宫众人。
这架势,俨然是对阵杀敌之势。
无人可挡。
赵元嘉及东宫率卫面如土色,持剑的手开始发抖。
傅棠梨的心沉了下去。
“住手!”此时,突然穿来一声粗鲁的怒喝,“王宪,你在此作甚?”
随着这声音,玄甲军士兵纷纷让道,庄敬从后面大步走来,一脸怒容,上前去,不由分说,对着那名为王宪的武将一脚踹去:“谁给你这般狗胆,敢惊扰贵人!作死吗?”
赵元嘉见到救星,精神大振,大声高呼:“庄将军来得正好,快快救孤!”
庄敬脸上掠过一丝轻蔑之色。
莫看王宪适才铁血无情、威风八面,此刻在庄敬面前却一下子变得温顺起来,他被庄敬踹了一脚,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呼疼,只是尴尬地抓了抓头,凑上前去:“末将这不是听从您……”
“闭嘴!”庄敬恨不得把王宪按在地上暴打一顿,他压低声音,恨恨道,“你这蠢人,半点不懂见机行事,你知道你在对谁放肆吗?拖累我要一并被你害死。”
第66章 逼宫
他大手一挥,沉声喝道:“给我收。”
王宪低下了头,玄甲军士兵立即收敛杀气,卸了重盾,放下弓弩,无声地后退了两步。
庄敬过来,客客气气地抱拳,躬身赔罪:“臣来迟,令太子、太子妃受惊了,臣该死,王宪莽撞,不从调度,擅自行事,是臣无能,稍后臣自向圣上请罪去。”
傅棠梨听闻赵元嘉呼“庄将军”一语,便知道了庄敬的身份,心里顿时一“咯噔”,原说玄甲军哗变,庄敬无力管辖,才使圣驾停滞,但如今看这情形,庄敬分明对玄甲军依旧掌控在握,如臂使指,只怕连林商之死,也是出于庄敬的授意吧。
她想及此处,不禁手心冒汗。
但
庄敬对傅棠梨恭敬异常,还特意上前,对她连连拱手:“庄某与韩世子曾共御敌寇,是生死之交,太子妃既是世子的表妹,那便是自家人,有庄某在,必命手下护卫太子妃周全,万无一失,还请太子妃安心。”
傅棠梨不信韩子琛有这么大的脸面,但庄敬神情温和,目中带着笑意,看过去并无恶意,她不愿再去深思,还了一礼:“多谢庄将军。”
庄敬不敢受礼,侧身避过,他对赵元嘉不过略一颔首而已,很快招呼了王宪及属下士兵离开了。
赵元嘉惊魂未定,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恨恨道:“这群乱臣贼子,真真目无君父,胆大妄为,待到得蜀州,孤要和他们逐一清算。”
傅棠梨头都要疼起来了,皱眉道:“你可闭嘴吧,少说两句。”
林婉卿见危机已除,马上弃了傅棠梨,又去抱赵元嘉的大腿,哭哭啼啼,她平日里脑子不太好使,但今夜这惊心动魄的,她自然想了起来,当初她与林贵妃在灵犀殿陷害太子妃时,淮王曾说过的一句话。
“也罢,早晚而已。”
看来淮王是一定要杀她的。
林婉卿只觉一阵毛骨悚然,赵元嘉伸手来扶她,她浑身止不住地发抖,挣扎了几下,没能爬起身,突然腹中绞痛,忍不住抱住了肚子,哭着叫喊:“好疼,太子救我,我要死了,好疼啊!”
赵元嘉跺脚:“好了,这节骨眼了,你别矫情了,给孤添了多少乱子,还闹?”
宫人急忙上前搀扶林婉卿回去,她一边走还一边哭着。
却不说那头林婉卿和赵元嘉在闹,这一边,高宫正带着几个太医马上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听闻太子妃今夜受了惊吓,快叫太医瞧瞧,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傅棠梨此时已经放松下来,不禁苦笑,摆手道:“哪里这么金贵了,无妨,不需劳动诸位大人。”
高宫正一脸紧张:“太子妃可别大意,那群粗野军汉,向来手脚没个轻重,您若是擦破点皮,回头我叫人把他们抓出来各打五十板子,您还是叫太医看看,须得一根头发丝儿都不短,才能叫人放心。”
太医们赶紧围了上来。
很快,西宁伯府的人也过来了,带着一应辎重装备,开始当场重搭幄帐:“那群蠢货实在无礼,太子妃放心,我们家大公子已经过去找他们讨要公道了,这是大公子的帐篷,搬过来给您先用着,您是何等金尊玉贵的人,可不能简慢了。”
那顶幄帐精致又华美,柔软的羊皮上雕满了繁复的瑞兽卷草纹,穹顶配以赤金山形帐构,紫水晶为帘,珍珠簟为底,又覆九重缂丝云锦毯,看着就不像是男人能用的东西。
傅棠梨的头更疼了:“就这光景,乱哄哄的,你们瞎讲究什么,真真不必。”
突然,那边的宫人又叫嚷了起来:“不好了、不好了、林承徽很不好了。”
方司则跑了过来,她今天跑来跑去的,尤其忙碌,一头大汗:“太子妃,林承徽……下面、下面流了很多血,这情形不对。”
而赵元嘉已经在大声呼喊,他的声音急得发颤:“太医、太医,快叫太医!二娘、二娘在哪里,你快快过来!”
如今太子但凡有事,第一个要叫的就是太子妃。
太医们正围在太子妃的身边嘘寒问暖,听到太子的呼喊声,他们齐齐抬眼看了看高宫正。
高宫正连眉毛都没动弹一下,淡淡地道:“区区承徽而已,算什么,叫她且等着。”
赵元嘉又在大叫:“二娘!二娘!”
这是什么晦气玩意。
傅棠梨叹气,但赵元嘉叫得太急,没奈何,她便带了两个太医,过去瞧了一下。
但瞧不瞧的,都没什么要紧了,林婉卿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从长安出来,一路颠簸,本就坐胎不稳,何况这边太子不再宠爱她,那边林贵妃又死了,她心中早已惶惶不可终日,今夜惊闻噩耗,父母兄弟皆亡于一朝,又有人凶神恶煞地要杀她,她禀性本就柔弱,这一连串打击之下,更是难以支撑,惊惧攻心,气淤于脉,冲撞胎气,那未成形的孩子没的福分,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