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那有没有身边带着个雪豹的姑娘来过此处呢?”司少棠不死心又问道。
  摊主眼睛一亮,总算是问到他了:“在我刚支起摊的那几年倒是真有一个仙子带着个雪豹。那豹子通体雪白,凶得很,除了那姑娘谁也不让近身。
  每年霜降前后,总有过来待上几日。有时还会去业火里走上几天,这仙子法术高强,前几年还会受伤,被业火烧得肌肤惨不忍睹。后些年许是道行增长了,一去去个好些天,出来时也什么事都没有。”
  司少棠先是心中一喜,此人定然是师姐,又听她进到业火中受伤,心口一阵刺痛。
  几枚极品灵石砸在桌上,泛着幽蓝寒光的凛狱已悬于半空。司少棠纵身跃上剑身,死死盯着中州方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师姐,你等我。
  这次换我来找你。
  ***
  中州栖棠城。
  司少棠收刀立于城门前,望着青石城墙上新刻的“栖棠”二字,指尖不自觉地抚过凛狱。半月前她从渡仙门启程时,怎么也没想到传送阵竟能这般快就抵达中州,若放在六十年前,这段路程少说也要走上三年。
  目光扫过城门处井然有序的队列。往来修士中,竟有不少是灵根微末的平民子弟,腰间挂着统一的学院玉牌。这光景,与记忆中那个将凡人视若草芥的修真界截然不同。
  “这位前辈是第一次来栖棠城吧?”守城的年轻修士恭敬行礼,“魔尊大人新颁的律令,入城需缴纳下品灵石三块……”
  正待取出灵石,天际忽有破空之声传来。
  一道绯色流光倏然而至,稳稳落在司少棠三步之外。来人一袭绛纱锦袍,腰间悬着鎏金令牌,面若三月桃花,眼角却凝着寒霜。
  “姓名,来历。”红唇轻启,上下打量着司少棠的长相。
  “拜见年尊者!”守城修士慌忙行礼,声音都变了调。偷眼瞥了瞥司少棠,终究是缩着脖子退到十丈开外。
  司少棠不慌不忙地将灵石收回袖中,抬眼与来人对视。这位“年尊者”身上的气息明显是位魔族,又与师姐同姓,说不定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呢。
  “问你话呢。”见司少棠不答年语夕突然欺近一步,“还是说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
  “司少棠,北洲人世。”
  年语夕:“在这栖棠城中可有亲族朋友?”
  司少棠摇了摇头。
  “这样吧,”年语夕突然展颜一笑,“你来我府中当个…嗯…丫鬟,月俸五百中品灵石。”见对方蹙眉,她又补充道:“莫要不识好歹,以你这金丹期的微末修为…若不是你与我表姐那位故人有七分神似…”
  司少棠心头一跳:“敢问令表姐是?”
  “放肆!我表姐乃当世魔尊,名讳岂是你能打听的?”她冷哼一声;“到底应是不应?”
  “自然应允,五百灵石都够在小型宗门当客卿了。”司少棠垂眸掩去眼底的暗芒,想来那魔尊不会是师姐。
  她将合体期的修为压制得滴水不漏,心知这或许是接近师姐的一次机会。
  才入年府,司少棠就被安排夜里去宴会上倒酒。
  年语夕站在她面前,眸光微动,细细打量着她,半晌才轻笑道:“先前倒是我眼拙了,这哪是三分相似?分明有七分。今日你便坐我身侧,专司斟酒。”
  司少棠垂眸应是。
  夜风微凉,她站在庭院中,抬眸望向满天星辰。栖棠城的繁华尚未得见,人却已入了这府中。心中思忖:今日也不知能不能见到师姐,要是宴请的宾客中有她就好了……
  宴席还未开始,回廊上年语夕抱着年琼翠的手臂直笑:“娘,今天我可是给表姐备了一份大礼!”
  年琼翠蹙眉骂道:“胡闹!魔尊面前岂容你放肆?若再像上次那般……”
  “这次不一样!上次那人也就两分像,被赶出来也正常,今日这个我约莫得有七分像,保准让表姐欢喜。”年语夕狡黠地眨眨眼,珊瑚珠钗随动作轻晃,说罢提着裙裾往殿内跑去,绣着暗纹的披帛在夜风中翻飞。
  留年琼翠在后面摇了摇头:“整日不务正业,死就是死了,再像她也未必喜欢。更别提成为魔尊前,宴清早就封了她在渡仙门的记忆。”
  门口,一名身着玄袍的女子迈入府内,此人眼尾微翘冰肌胜雪却透着森然寒意,周身不见一丝魔气。
  “拜见魔尊。”两名守门修士见状忙低头参拜。
  司少棠跟在一众侍女身后,朝着宴席的殿中走去,不由感到有些后悔,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自己与年语夕在这过家家,不如直接展露修为问个清楚,如今还要去侍奉这些魔族,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司少棠正垂眸沉思,忽觉殿门处光影微动。抬眼望去,一道熟悉的身影款款而来,玄衣墨发,眉目如画,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师姐年予竹。
  刹那间,她如遭雷击,僵立原地。
  “师……姐?”
  六十年未见,那人依旧清冷如霜,年予竹朝她走近。司少棠心跳如擂,指尖不自觉地掐入掌心,甚至生出几分退却之意。
  她该说什么?师姐可还认得她?
  “师姐,你……”
  话音未落,年予竹却已与她擦肩而过,连眼风都未扫来半分。
  司少棠怔在原地,满眼错愕。
  不该如此。
  她的容貌未改,师姐怎会视若无睹?是当真忘了她,还是……此人并非年予竹?
  可年妄真早已身死道消,眼前之人却又为何与年妄真的气息如此相似?
  “愣着作甚?府主等着呢,当心挨罚。”一名侍女匆匆折返,见她呆立不动,急忙拽了她一把,低声催促。司少棠这才回神,踉跄着跟上前去,心却沉到了谷底。
  司少棠提着酒壶跪坐在年语夕身侧,殿内丝竹喧嚣,觥筹交错,她的目光却如生了根般凝在年予竹身上。那人端坐主位,执盏的指节如玉,垂眸时睫羽在灯火中投下淡淡阴翳,与六十年前分毫不差的模样,却陌生得令人心颤。
  “府主,敬您一杯。”有宾客上前寒暄。
  年语夕含笑举杯,待酒盏抵唇时才发觉杯中空空如也。“啪”地一声脆响,她反手拍在司少棠手背上:“魂儿被勾走了?斟酒!”
  “啊?是……”司少棠慌忙倾壶,琼浆玉液却泼洒出几滴。胸腔里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六十年间设想过千百次的重逢,但没想过会是这样。
  殿内烛火摇曳,年予竹端坐主位的身影在光影中显得格外疏离。她偶尔举杯与众人共饮,间或与年语夕寒暄几句,目光扫过司少棠时,却如同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每一次转瞬即逝的视线,都像一把钝刀,在司少棠心上缓缓地磨。
  宴席将散,年语夕慵懒地倚在凭几上,指尖轻点酒盏边缘。她将一切尽收眼底,表姐自始至终,都不曾真正看过司少棠一眼。
  “也不知表姐究竟属意什么样的佳人……”年语夕轻叹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又似有若无地瞥向身旁之人。
  司少棠望着年予竹离去的背影,脚步像是生了根。她突然抓起案上酒壶,仰头痛饮。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滑落,浸湿了衣襟,却浇不灭心头翻涌的酸涩。
  “你表姐……”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几分醉意,几分委屈,“是叫年予竹吗?”
  年语夕瞪大双眼,从未见过这么没分寸的侍女:“哎哎哎!谁让你喝了,两千上品灵石一瓶呢。
  魔尊的名讳能是你随便说的吗?下不为例啊!”
  得知真相的司少棠彻底死心:“从月钱里扣吧。”
  第71章
  “你真是司少棠?”
  司少棠回到房中,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微微皱眉:“没错,我就是司少棠。今日有些醉了,有事明日再说吧。”她绕过女子,径直走到桌边,饮下一杯茶水润喉。
  年琼翠走到桌边坐下,仔细打量着她,见她模样与渡仙门时一般无二,仍有些不敢置信:“你真是渡仙门那个……已经死了的司少棠?”
  “没死,不久前才逃出业火。”司少棠淡淡道,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年琼翠瞳孔微缩,缓了缓神,才低声道:“予竹她……”
  司少棠一听到“年予竹”三字,酒意瞬间散了大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声问道:“你认识我师姐?她怎么了?失忆了吗?为何今日见到我,却像不认识一般?”
  年琼翠被她连珠炮般的追问弄得一怔,摇头道:“她没事,也没有失忆,但确实……不记得你了。”
  司少棠眉头紧锁,声音微沉:“前辈,可否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年琼翠点了点头,目光渐冷:“今日在殿上见到你时,我也吓了一跳。因为我和予竹都以为,你早在六十年前就……”她顿了顿,继续道:“六十年前,我们回到降真城,也就是如今的栖棠城后,魔尊因连年征战受了伤。当时魔族已占据五洲大半疆土,众魔将纷纷请战,可魔尊却突然宣布止戈,与人族签订互不侵犯之约,随后便闭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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